41. 攻略疯批
    巨蛛被除,汪明珠还躺在地上。

    水蓝色的裙摆在她身下铺开,清冷中透着易碎而倔强的美。

    她的意识尚且清醒,只是被巨蛛从高处多次甩落,纵使她再坚强,暂且也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绿色黏液从巨蛛体内涌出,几乎汇聚成了溪流,缓慢流淌在山间。

    宴寻的蓝眸还未褪去,他走到汪明珠旁边,以她为中心,抬手在虚空中划了一道圈,尔后他沉默着走远了。

    她曾独自一人跋涉千万里,在茫茫雪域中找到他。

    她用她的鲜血作媒介,就着符纸划开层层冰川,将他带出那天地铸造而成的天然牢笼中。

    那是他被寒冷包裹的第一百多个年头,她为他带来一丝久违的温度。

    狐狸并非不知感恩的生物,自此以后,他便将她放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她救他一命,今夜,他也救她一命。

    如此能否算还了?

    心中空空,呼呼地漏着风,他一心只想离开这里。

    沿着那条绿色黏液汇聚成的溪流走着,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嗓音在前方遥遥响起,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

    “都试了那么多次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呀?我说了你抓不到我的。”

    “你是不是太孤单了呀?所以才总是来找我?”

    “要不是你每次掐我脖子都掐得那么疼,你偶尔来找我玩,我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一身红白的少年在不远处望着她,眸中的蓝色退场,润润的墨黑重新登台。

    “喋喋不休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嘀咕一声,嘴角却轻轻向上弯起,朝她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余晚晚苦中作乐了好一会,举着火折子围着夺舍妖蹦来蹦去,原本还嫌山中入了夜冷,如今后背却起了一层薄汗。

    黑暗中,一个身影踏入火折子照亮的一小片光明圈内。

    夺舍妖衣袖一挥,这才彻底逃离。

    一直等待着的人终于出现在了面前,余晚晚眸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

    她仰头看着他,冲他一笑,眸中的光很快又暗下去了一些:“宴寻,你来啦……”

    想到自己在这危机四伏的山野中被抛下,余晚晚觉得有点儿委屈。

    心头委屈起来的一瞬间,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儿矫情了,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女配而已,难道指望着有人无条件地以她为中心么?

    她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他甜甜一笑:“宴寻,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宴寻专注地看着她,看见她眼眶红了,他欲言又止,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

    半晌后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将内心的情绪化作笨拙无声的安慰。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夜里的山中太久,宴寻的手是冰凉的。

    余晚晚摸了摸他的手,注视着他黑润的眸子:“宴寻,你很冷吗?”

    他眸子轻轻一颤,睫毛在暖黄的微光中煽动几下:“冷,很冷。”

    他说着身子前倾,贴近了她。

    经历了树妖那一关,纵然身子长期的寒冷已经消退,但只要他用血液暂时解开封印中的力量,那些彻骨的寒意仍旧会席卷全身。

    唯有她在这儿,他才会无条件的放任了自己,如同动物对信任之人才露出脆弱的肚皮。

    余晚晚似是犹豫了一下,尔后轻声道:“那么……抱抱你好了。”

    双臂环上了他的腰,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

    他的眸中似是有了笑意:“还冷,再抱紧一些。”

    “行,趁着我现在还热乎,捂一捂你这条蛇。”余晚晚刚将他环得更紧了些,忽而整个人一缩,旋即又环得松了许多,她仰头去对他的眼睛:“不对呀,珠姐姐呢?”

    他眉头轻轻一压:“让沈之礼来接她了。”

    “噗嗤”余晚晚笑得缩了下脖子。

    随后,她一手搂在宴寻的腰后,一手抬起,从他的鼻尖顽皮地向下一刮:“沈之礼也是你能叫的?”

    提到沈之礼他就生气,“为何不能?”

    余晚晚笑嘻嘻:“不是应该唤一声师兄么?”

    宴寻眸中忽的升起怒意,她拉着余晚晚就向前走:“不许你再提他。”

    “为什么不能提沈哥哥呀?”余晚晚想了想,酸溜溜地开口,“你吃他的醋呗。”

    还不是这只狐狸心里在意汪明珠,所以才处处看沈之礼不顺眼。

    余晚晚被他拉着往前走,还不忘叨叨:“你这样生气也没有用啊,珠姐姐喜欢的人是沈哥哥,你再生气都没有用的。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间又不是只有珠姐姐一名女子,你……”

    宴寻听得心头火气:“把嘴闭上,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下。”

    “不说就不说。”余晚晚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

    凶死了。

    要不是系统要她攻略宴寻,她才不愿意接近他呢。

    然而余晚晚终究是余晚晚,没一会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打破了寂静。

    “宴寻,你的手还冷不冷呀?”她说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却摸到了一道口子。

    余晚晚抓着他的手举到眼前一看,语气瞬间柔软了许多:“你又咬破自己的手指了,你不觉得疼么?”

    余晚晚痛觉尤其敏感,是从来舍不得让自己受伤的,她难以明白宴寻动不动就咬破自己手指的行为。

    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腰:“你不会是患了什么痛觉缺失症,所以伤害起自己来才这么毫不留情吧?像我,我就从来舍不得弄疼自己。”

    宴寻顿住了片刻,目光望向幽暗的远处,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尔后他反问余晚晚:“你不舍得弄疼自己?”

    余晚晚点头,自认为自己这话不存在什么问题。

    “在安乐镇击碎障镜的时候,你不疼吗?”宴寻将目光转向余晚晚,眸中氤氲着茫茫水汽,似是有些看不透。

    “嘶……”经宴寻这么一体箱,余晚晚光想着,就觉得手肘和拳头顿时疼了起来。

    不过在当时,她压根顾不得什么疼痛,一心只想扭转局面。

    余晚晚重新拉过宴寻的手,怜惜在她眼中蔓延开来:“我嘛……因为我不想你死啊。”

    她骗了他,好像又没骗。

    那时候她的确是不想他死,只不过背后的原因不同。

    在安乐镇,余晚晚为的只是想完成系统的任务,而她现在想要传达的意思,却是她在乎他。

    她说,她不想他死。

    这世间,竟还有人在乎他么?

    一阵荒谬的感觉漫上心头。

    身旁的少女说她从来舍不得弄疼自己,可是安乐镇那夜,她敲碎障镜一下扑到他面前的时候,双臂和双拳上都是血迹。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他冲进来,还是手无寸铁的她。

    可她喜欢的不是沈之礼么?为何要为了他这样?

    “你不想我死?”少年的语气中带着点儿好笑,仿佛那是一件极其荒诞的事情。

    余晚晚模样认真地点头:“是呀,我不想你死。”

    她身旁的宴寻居然轻声笑了。

    余晚晚眉头揪了揪,不解地品析着宴寻这个笑,尔后不禁疑惑道:“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她说不想他死,这可是不是开玩笑。

    宴寻没有看她,他望着前方的黑暗处,故作轻描淡写状:“为何?你不是喜欢沈之礼吗?”

    话一出口,他一片灰暗的心中,却可耻地莫名期待着什么。

    余晚晚被他这话问得又气又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沈哥哥啦?”

    她不但没说过喜欢沈之礼,反而还在聚缘楼对宴寻说过喜欢他。

    真不知道这狐狸心里头在想什么,到现在还误以为她喜欢沈之礼。

    身旁的少年一阵沉默。

    片刻后,他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说些什么,然而余晚晚还是未等到他开口。

    余晚晚生活环境简单,心思也直白,宴寻的心思她实在难以琢磨,她又不擅长为难自己,遂大大条条丢在了脑后。

    她的思绪很快跑向了别处,轻轻拽了拽他的手臂笑嘻嘻道:“哎!宴寻,我今日才知道珠姐姐会御着剑儿飞呢!你上次不也带着我飞了一下吗?要不……你现在带我飞回去吧!”

    宴寻没好气的斜睨一眼身旁的傻兔子,含着愠色的眸子底下,竟泛起柔软的波纹。

    “不飞,要飞你一个人飞。”

    “小气鬼!”余晚晚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怕死地开始挑事,“要是我让沈哥哥带我飞,他一定会答应的,哎……果然还是沈哥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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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宴寻的眸子一下子像是被火光点燃了,可是细看下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余晚晚,你终于说实话了。”

    他收回瞪着余晚晚的眸光,一个转身就往前方的黑暗里走去了。

    “哎!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

    余晚晚举着火折子追了上去。

    忽然间,脚底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余晚晚浑身毛一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子已在一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平衡。

    结果当然是她狠狠摔了一跤。

    倒下去的时候,双手下意识地挡在身体前面,蹭上地面后只余下辣辣的疼。

    余晚晚扁着嘴儿,颇为怜惜地看着自己手掌与手腕处的伤口,小声埋怨道:“都怪那头没人性的臭狐狸,好端端的走那快作甚么,害我摔跤。”

    眼前的光影一暗,少年在她面前蹲下,明媚的脸就在眼前。

    他嘴角微弯,眸中闪着几点冷星:“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

    这人什么时候折回来的?

    余晚晚心跳一顿,方才的嚣张气焰已被无形之水灭了大半,她眨着眼睛温吞道:“我腿儿好疼呀,你现在带我飞回去,你就是我心里最好的。”

    真是好笑,兔子张着嘴还跟他谈起条件来了。

    在她手中火折子的微弱光线中,宴寻垂着眸子,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腿上。

    轻纱罗裙底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腕,底下的脚儿上套着一双鱼肚白布鞋,鞋上莲花朵朵摇曳,几点小鱼儿在水中游。

    宴寻一时有些出神,这鞋子穿在她的脚上,好像上面的东西皆有了生命一般。

    手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他覆上了她的脚踝,禁不住用力一捏。

    “你……你干嘛?”余晚晚被他捏了个莫名其妙。

    “疼吗?”他漆黑水润的眸子看向他,在微光的映照下,如同夕阳刚刚消失那一瞬间的湖面。

    余晚晚摇了摇头:“不疼呀,我的脚腕又没事。”

    宴寻垂下眼眸,嘴角轻翘着再次盯住余晚晚的脚腕,一个用力又掐了上去。

    “唔……疼……”余晚晚呼痛。

    “疼就对了。”他望向余晚晚,讥诮的神色瞬间占据了这张青春鲜活的面孔,“这是对你骂我臭狐狸的惩罚。”

    报了个小仇,宴寻似乎很满意,抚掌起身后他趁余晚晚不备,一下将她从地面拉进了怀中。

    尔后他在她面前蹲下,扭头对她道,“上来。”

    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啦。

    余晚晚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往宴寻背上一趴,将所有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还未来得及搂住宴寻的脖子,他起身的瞬间托着她向上一颠,余晚晚猝不及防一个后仰,差点从他身上摔下来。

    好在她眼疾手快,在慌乱中一把扯住了他的发尾。

    “呼,好险。”余晚晚对发尾撒了手,双臂紧紧圈住了宴寻的脖子。

    山间幽幽暗暗,只剩余晚晚手中的一点光,点亮一小片墨色。

    今日余晚晚也是被折腾得不小,午后不幸失足跌进坑中,到天黑才被救人去,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又跟着汪明珠出来找宴寻。

    如此一来,余晚晚也有些累了,便静静在宴寻背上趴了一会儿,由他一步一步背着她在山岭间缓慢行走。

    天地之大,山川之多,此刻却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在一片安静中,余晚晚靠在宴寻的肩头,小声道:“宴寻,你很好,不带我飞也很好。”

    麻麻痒痒的温热气息扫在他的颈脖间,他无声地笑了笑,前行的脚步未曾停下。

    他就是故意的,偌大的天地间,他只想背着她慢慢地走着。

    余晚晚见他无声,还以为他又不高兴了,寻思着找点话儿说。

    一顿搜肠刮肚后,她想起先前被她系在手腕上的红发带,干脆趴在他耳边轻声道:“对了,你的发带还在我这儿呢,你去追蜘蛛之前给我发带做什么?”

    她的声音在他耳边沙沙响着,苏苏麻麻的感觉,从他的耳朵连带着脖颈,弥漫至半个身子。

    背上那只兔子好像不太聪明。

    她难道没有发现么,若是没有这条发带,她就算不被山间的精怪吞掉,也得被夺舍妖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