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年来,龙芽坊的制茶工序有条不紊地进行。
时至初秋,林牧川打点好要运送至蛮丘的茶叶,预备着三日后便动身。
“石头。”
随着一声唤,一名垂髫小童从屋外迈步而近,已经快要八岁的石头身量拔高了不少,眉眼间稚气去了大半。
“大人有事吩咐?”
林牧川也不抬眼,只说道:“你往龙芽坊走一趟,就说我们三日后动身,让常娘子做好准备。”
石头一躬身领命而去。
龙芽坊内,常乐也正准备着这趟出远门的东西。
茶叶是一早就运到控茶司去了,大部分是直接转手给对方,由着控茶司与外邦交易,还有小部分是常乐自留预备的,也托到林牧川手上一起运送。
正照着单子一笔笔对着要带上路的东西,季念柔便急冲冲走了进来。
“娘子,我们何时出发?东西都都准备好了?”
得知常乐要跟着控茶司的队伍一起到蛮丘去以后,季念柔就嚷着要同去。
几个月下来,她一边在季明面前撒娇赌气,一边在常乐面前恳求卖乖,终于把两人磨得不胜其烦,答应了她。
自从得了两人的首肯后,她就急急忙忙地准备起行装,花了大半月的时间大致预备好后,就开始三天两头地向常乐打听出发的日子。
常乐被她烦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正想回话,就听讲香儿走进来说石头过来了。
如今的石头确实已经到了要注意男女大防的时候,常乐便到偏厅见了她。
听到对方说三日后出发,她便笑:“这样也好,我的耳根也能清静些。”边说还边往身侧看。
被揶揄了的季念柔不由得露出赧色:“娘子惯会取笑我。”
常乐说得这一句便打住,再问些具体出发的时辰和会合的细节,都弄清楚了以后才打发香儿去送石头。
得知出发的日期后,龙芽坊里和常乐说得上话的人陆续赶了过来,无不关切她在路上可能遇到的困难。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不比在家能好好用饭,我给娘子备了许多干粮,都用油纸包好了,放三个月都不会坏的。”这是红婶。
“娘子,这是我做的鞋,鞋底加厚了几层。”这是绣云。
常乐看着手中绣了“平安顺遂”几个花字的鞋面,温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道:“绣云的绣技越发精湛了,日后可想开一间自己的绣坊?”
小姑娘一听眼睛就亮了,但随即又羞涩地低了头:“我不如娘子这般有能力,也不知能不能管好……”
常乐便笑:“哪有人是生来就会管一个作坊的,我也是慢慢学来的,就像你学针法一样。”
自从准备她学绣技以后,绣云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原本将她藏起来的那名千针阁的宁婆婆乃是个中好手,她十分看重绣云的天分。
为了收这个徒弟,她辞了千针阁的活,专门在龙芽坊附近赁了房子教绣云技法。
见她确实心诚,也与绣云颇为投契,在与红婶商量过后,就在今年的春日,常乐做主礼官让绣云正式拜了师。
如今绣云的技法越发精湛,宁婆婆已经好几次感叹自己快要没有可教的东西了。
望着绣云蓄满孺慕和期待的眸子,常乐心中充盈着满足感,几年后,庆丰县将再有一名女子任坊主的手艺作坊。
红婶和绣云走后,刘玉娘几人走了过来。
作为龙芽坊的领班,这四人在常乐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自然就是要接过照看作坊的担子的。
“如今已是秋天,坊内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多注意巡逻防火,也要盯着茶商的回款。”
见众人点头后,她又说:“我这一去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没赶上春茶的时候,你们就要多辛苦些,凡事都商议着来。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到控茶司或者县衙去求支援。”
“娘子。”刘玉娘开口,“这才初秋,真的到明年春季都回不来么?”
常乐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只是茶叶贸易的话,一来一回半年的时间应该是够了的。
但她此去还存着查明自己落水真相的心,若是被其他的事情绊住,就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了。
况且,就在几天前,她得知了一个让她焦急万分的事情:蛮丘王再提和亲,大昭朝廷已经决议让愉嫔第二个女儿前往蛮丘,甚至匆忙给她晋了靖宁的尊号。
靖宁公主。
呵。
常乐得知这个尊号的时候,胃里不断翻搅,几乎要呕出来。
五年前,十七岁的自己被指为和亲公主时,晋的尊号是靖和,如今自己才“过世”不到两年“尸骨未寒”,自己的好父皇就急匆匆地要将自己的同母亲妹妹又送过去了。
姐姐去世,妹妹嫁过去做续弦,乃是佳话,父皇为了边地“和宁”可谓煞费苦心。
做蛮丘王的阏氏是个什么光景,那三年的时间她可是切身体会,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步后尘。
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件事!常乐在心中想了许久,直觉告诉她,或许突破口就在自己落水一事的真相上。
思索至此,她便只得狠下心冒着舍掉龙芽坊的风险,亲赴蛮丘去查明这一切。
况且,在决定要去蛮丘后,她便刻意在放手,坊内的事情皆由四位领班决议,她只做参谋,如今她们已经能独当一面。
“一切顺利的话还能回来过年呢。”常乐摆出轻松的模样,拉着刘玉娘的手说,“你们这半年其实都是自己过来的,纵使耽误了时间没赶上来年春茶的制作也无需紧张,就如今年一般。”
安抚过四人,她又特地将碧桃唤了过来。
如今已经十五岁的碧桃已经显出了窈窕的身姿,在龙芽坊养得这段日子,再看不出刚见时的骨瘦嶙峋与胆怯瑟缩。
她往常乐身前一站,就是落落大方的模样。
“我去蛮丘后,你就跟着诸位姐姐做事,与之前一样,管着账簿和库房的事。”
碧桃应下以后,她又与这五人交代了些制茶上的事。
“这段时间我尝试着将香盈袖的方子又改良了些,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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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的法子已经写在了纸条上,如今就放在这个匣子里。”
说着,她示意香儿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然后又说。
“我走后,打龙芽坊主意的人只会更多,若是遇到紧急的情况,你们可以打开匣子按照方法再制新茶,伺机扭转形势。”
说着,她依次扭动匣子侧面的四把钥匙,打开匣子露出里面的一个信封。
然后她将钥匙拔下,分别给了四位领班道:“具体要不要动用这个方子,由你们商议决定,四把钥匙依次扭动才能开锁。”
如此种种交代完后,众人才退下。直到此时,她才有机会询问香儿的打算。
自从一年半前听命从县令府上出来伺候自己后,香儿便一直忠于职守,细心地照顾自己的起居,此次远行变数颇多她没想着带上香儿,香儿也没说想去。
香儿是县令家中的家生子,龙芽坊有起色后,常乐便将她买了过来。
“你的身契在我这里,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给你放良。”
“娘子大恩。”香儿跪下给常乐磕了个头,奴婢放良这是多少下人求之不得的事。
但随即她又有些不安,道:“娘子这是不想要奴婢伺候了吗?我虽不能随娘子去往蛮丘,但娘子回来之后总归要有人伺候的。”
“傻瓜。”常乐将人扶了起来,“眼皮子就这么浅,你还想一辈子做伺候人的下人不成?”
“可是,奴婢只会伺候人啊……”香儿嗫嚅。
“没有人只会做一件事,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尝试罢了。”常乐拉着对方坐下,“没有龙芽坊,或者再往前说,没有茗香坊的东院之前,你能相信女子也能制茶吗?”
香儿想起当初刚听县令夫人说自己要去伺候一个制茶的女子时,半是好奇半是不信的感受。
“也是,当初我就觉得娘子不是一般人。”香儿轻声说。
“我哪里不是一般人了。”常乐站起来展开手臂,“你看,不也是一双眼睛、一张嘴、两只手、两条腿。”
“你们认为我特殊,不过是我敢想你们不敢想的事,敢做你们不敢做的事罢了,相信我,这世上很多事情,只要你有心,就是有机会的。”
听了这一番此前从未听过的言论,香儿一时有些难以完全理解。
常乐也不强求,只是说:“不急在这一时,你还可以好好想想,我们明日先把放良文书写了,你还可以继续住在坊内,若我回来时你仍旧不知道做什么,那就继续跟在我身边吧。”
得了保证,香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谢过恩后就去给常娘子打水洗漱了。
三日后,常乐带着季念柔从龙芽坊的大门出发,一路行至城门与林牧川会合,这才踏上了前往蛮丘之路。
一路浩浩荡荡、走走停停,期间虽有波折但也没有遇到大事。
两个月后,队伍行至与黎安城附近,正值晚间,熟睡中的常乐忽然听到一阵人马哄闹的声音响起。
“娘子……”作男装打扮,化名季英的季念柔从帐篷外掀帘而入,“有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