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宜阳公主府之时,天上絮雪越是繁密。
侍从撑着伞,将姜离与怀夕送至崔槿处,姜离刚进正厅,便见白敬之正拿着一张方子给宜阳公主看,见姜离进来,宜阳公主不动声色将方子收进了袖口。
“给公主殿下请安——
姜离倾身行礼,宜阳公主却一眼看到了她肩头狐领上的湿意,又扫了眼二人裙摆道:“这不是从府里过来吧,先去烤烤。
前厅内燃着雪碳,姜离应好,站去铜制火笼旁道:“早间去了一趟安远侯府。
宜阳公主微讶,“是钱夫人病了?
姜离摇头,“不是,是孟姑娘的乳娘。
宜阳公主叹道:“孟湘的乳娘,本宫好像见过,那日出事她也来了,她生了何病?孟侯爷夫妻倒是厚道,请你出诊。
姜离含糊道:“查孟湘案子之时,查到那乳娘有过错之处,侯爷和夫人审问之时,那乳娘一气之下撞了柱子。
宜阳公主和白敬之都是一惊,姜离道:“不过人救回来了,没有大碍。
宜阳公主松了口气,“那便好,孟湘刚没了,府里若又出了人命,少不得要惹人非议,孟侯爷近日可正值要紧关头——
姜离面生疑色,一旁白敬之也不解,宜阳公主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说,孟侯爷掌管神策军南营五年多,从无错处,陛下此前有意将他调去御前掌御林军,去岁过年就议过,但彼时调不出武将掌南营,便不了了之了,今年年后只怕要出调令。
先前在安远侯府,孟谡拉着裴晏说了几句什么,彼时姜离留意到确未听清,此刻想来,只怕正是朝堂上的事,难怪孟湘要与高氏定亲……
姜离心念暗转,待身上暖和起来,便往内室给崔槿请脉,连着用药多日,崔槿惊痫好转,气色精神都已如常,姜离请完脉,又叮嘱几句便退了出来。
宜阳公主问:“姑娘以为可有治愈希望?
姜离沉吟道:“治愈臣女不敢保证,但长久用药再加施针,定能令县主如常人一般,不会因喜怒惊吓犯病。
宜阳公主又看向白敬之,“敬之,你也多想想法子,你和薛姑娘一起定能事半功倍,
白敬之应是,姜离这时道:“殿下,明日臣女需得告假一日。
宜阳公主疑惑道:“你有要紧事?
距离姜离前次入宫面见薛兰时已有九日,她便道:“明日臣女要入宫面见姑姑,不知何时才能出东宫。
薛兰时多年来为求子所困,乃是众所周知,宜阳公主
了然道:“无碍只一日而已你刚回长安是该多往太子妃处走动走动。”
告了假姜离也安了心又与白敬之确定了汤液用方之后便提了告辞。
宜阳公主看着姜离出门走远轻声道:“敬之你从前也给太子妃看过病她的身子可还有再孕希望?”
白敬之迟疑片刻“很难。”
宜阳公主便道:“本宫听说薛氏有生女儿的秘方。”
白敬之失笑“这些在下不知只不过薛氏女儿素有命格金贵的说法从前薛氏是很想多几个女儿的但太子妃娘娘必定不想。”
宜阳公主想到薛兰时再想到自己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太多女子为求子所累了。”-
出了公主府姜离直奔岳氏而去马车一路疾驰至岳府门前时姜离又一眼看到了郭淑妤的车架她目光微亮郭淑妤既在便不必去广宁伯府了。
叫门入内郭淑妤迎出来时很有些意外“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姜离屏退香芹和画屏与郭淑妤站在廊下说话她开门见山道:“郭姑娘去岁岳姑娘案发前后可有异常?她平日里可曾与人结仇怨?”
郭淑妤一愣“异常?仇怨?这自然没有的不过姑娘为何有此问?”
姜离往庭院深处看一眼
郭淑妤骇然瞪眸“不是曹有庆?!”
姜离凝声道:“凶手应另有其人但如今裴大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吩咐亲信暗查今日我来一是复诊二是想请姑娘仔细回忆岳姑娘出事前后有何怪异再请姑娘想想岳姑娘身边之人有谁会害她……”
郭淑妤心跳的疾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扶着廊柱坐在美人靠上缓了半晌才镇定下来“盈秋性情温良是不会与人结仇的出事前后也没什么古怪当初案发后衙门的人也来问过我亦私下和伯母回忆过都想不起古怪之地。”
她攥紧丝帕忽然道:“若非要说怪异其实是湘儿怪异……”
姜离一愣“孟湘?”
郭淑妤抬眸点头“不错是湘儿湘儿遇害之时衙门也问过我们有何异常可当时我只想到了这几月的事去岁、前岁都未仔细回忆过如今姑娘问起我才记起来湘儿在两年前便有过怪异之举——”
姜离定定看着她郭淑妤道:“姑娘应还记得我昨日说的我们前岁中秋之后曾去
侯府的庄子小住了两天那两天我们玩的极好可中间也出过意外第二日我们外出野餐之时一个面生的丫头帮我们捉河鲜之时掉进了河里当时湘儿和其他几人去打猎了就我和盈秋在跟前见那丫头冻得瑟瑟发抖盈秋好心带着她去自己马车上又把自己备用的衣裙给那姑娘换上本是一件小事可湘儿回来知道后却十分生气还勒令那丫头不准再来庄子上伺候后来我才知道那丫头竟是湘儿乳娘的亲女儿。”
姜离惊道:“你是说宋盼儿?”
郭淑妤不甚确定道:“应是吧名字我已忘了反正湘儿那日生气许久得知盈秋带着那丫头换衣服后更对盈秋发了脾气回来之后几次邀约湘儿都推拒盈秋不明所以期间还去侯府拜访了两次后来我想是那姑娘患过病让湘儿忌讳。”
姜离想着宋盼儿的模样虽胆小了些却半点不似重病过便问:“什么病?”
郭淑妤道:“说是她幼时患过恶疮还会染人她哥哥便被染过因为这个小时候那宋家不敢让她出门她乳娘在侯府那般得用也没法把女儿送进侯府当差且盈秋那日也看见了说那姑娘大腿外侧有块陈旧疤痕颇为丑陋……”
姜离不明白“幼时恶疮何以大了还忌讳?”
郭淑妤摇头“是啊我们也不懂后来盈秋去侯府见湘儿才把她哄好了否则去岁五月我们也难同去秋游至于盈秋因湘儿为了一个小丫头与她生分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待二人和好如初此事便揭过了。”
说完这些她愈发茫然道:“别的怪事再没有了按姑娘说的若另有他人害死盈秋那是多大仇怨?凶手还刻意模仿曹有庆害人之法!”
郭淑妤满眸愤然还要再说香芹却扶着岳夫人走了出来岳夫人眯起眸子费力地看向她二人道:“姑娘来了许久怎站在外头说话?这天寒地冻的莫把你们冻着快进屋子来——”
香芹通禀“薛大夫”来了岳夫人久等不见遂亲自寻出姜离与郭淑妤对视一眼只好先进屋给岳夫人复诊前日看过今日无需施针便只更换了两味药材这时姜离又想到芸香提出再给芸香看看。
岳夫人感激不已郭淑妤带着姜离往芸香住处去。
到了芸香所在小屋她仍在窗前榻上翻花绳见来了人又“呵呵”傻笑姜离上前问脉时郭淑妤唏嘘道:“凶手没有杀芸香之意可见芸香没有看到凶手面目也幸好如此否则她也难活命。”
姜离也紧看着芸香
是对岳姑娘有深仇大恨,何以留下芸香性命……
郭淑妤蹙眉,“既要害人,又讲究一个不牵累无辜?
从芸香屋子出来,郭淑妤恳切道:“其他事我真想不出来,可还有别的要我做的?只要能帮上忙,随时吩咐我便是。
姜离摇头道:“余下之事交给裴大人详查,官府翻案讲求证据,他得查到更多线索才可替岳姑娘主持公道,你我都等消息便可。
郭淑妤眼眶微红,“幸而如今遇到了裴大人和姑娘,否则……
姜离劝慰片刻,见时辰不早便提告辞,待坐上马车,怀夕奇道:“姑娘,好生古怪,岳姑娘也是看在侯府下人的份上才帮宋姑娘更衣,怎么孟姑娘还不快?那宋姑娘可是她乳娘的亲女儿,莫不是她和乳娘亲厚太过,因吃乳娘的醋才不喜宋姑娘?
姜离无法作答,几日前的案子,查着查着竟查到去岁命案,如今盘问着盘问着,又牵扯出前岁旧事,看似毫无关联,可姜离听来,却又下意识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最终的真相如隔云翳,她始终理不出最关键之处……
姜离苦思一路,待回薛府,将今日所闻写成手书命长恭送去裴国公府,酉时过半,薛琦又派人提醒她明日入东宫施针,姜离本也并未轻慢,遂早早歇下。-
翌日午后,东宫车架准时到了薛府外,因是东宫内侍亲自来接,薛琦并未作陪,姜离只带着怀夕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入朱雀门,又沿禁中甬道过太常寺与少府监,再过东宫仆寺与左右春坊至嘉福门,姜离与怀夕下马车,跟着内侍入嘉福门,一路往景仪宫行去。
薛兰时早已等候多时,今日她着银红锦衣,妆容明艳,环佩琳琅,见到姜离笑意温柔,又拉着她的手问她近日都做了什么。
姜离不敢隐瞒,件件交代,薛兰时听完孟湘之死,唏嘘道:“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姑姑和贵妃娘娘都很喜欢,实在可惜了,不过她好好一个小姑娘,能与人结下如此大仇,也实在叫人意外,待案子查清,本宫得好好问问是何缘故。
顿了顿,她又道:“前日宜阳公主入宫给陛下请安时,提过你给长乐县主看病之事,如今陛下和贵妃娘娘都知道你医术厉害,你常出诊看病也没什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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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定要谨慎行医,尤其不能经你之手出岔子。
姜离乖觉道:“侄女明白轻重。
薛兰时笑开,又伸出手令她请脉,没多时入内室施针。
薛兰时解衣躺在榻上,闭着眸子道:“陛下和贵妃娘娘也听过你在江湖上的名头,只是百闻
不如一见,宜阳公主亲口道来,他们自然再无怀疑,这对你是好事,但医者行医多是性命攸关,你治好一百个人也不一定得天大恩赏,可一旦治死一个,那便是灭族的灾祸,这在太医署和尚药局,姑姑不知见过多少……”
姜离眼皮轻跳一下,手却极准极稳,她穆然应是,薛兰时睁眸看她一眼,又道:“薛氏之女命格尊贵,你未归家之前,兄长没有嫡女,沁儿那丫头虽有些心思,可她母亲是东宫乐坊出来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总落下乘,姑姑看你极好,过年之后姑姑接你入宫走动,再见见贵妃娘娘,你年岁不小了,也该考量考量亲事。”
姜离敛眸顺眉,“侄女听姑姑安排。”
薛兰时更为满意,待施针完,起身更衣道:“此番如何?”
姜离一边收起针囊一边道:“娘娘脉象已不比十日前细涩,今次汤方与饮食不变,但需娘娘以清艾自灸气海、关元两穴,每日早晚一次,每次一刻钟,七日之后,娘娘癸水将至,届时若娘娘腹痛减轻,便可见效。”
薛兰时应声后留她用茶,又从袖中取来一方腰牌道:“这是姑姑的腰牌,从今日起,你出入朱雀门与嘉福门时,不必再受盘查,下一次施针姑姑便不令人去接你了,你自己过来便是。”
姜离面作欣喜,忙谢恩,待一盏茶用完,薛兰时又命秋雯送来赏赐,姜离躬身接下,再次谢恩之后方告退离去。
内侍领着二人往嘉福门去,刚过崇教殿,却听一道清越之声响起,“薛姑娘——”
姜离驻足转身,便见竟是宁珏牵着个锦衣小公子,正从崇教殿正门出来,隔着数丈远,姜离打量那小公子两瞬,知是八岁的宣城郡王李瑾。
宁珏与身侧宫人交代一句,将宣城郡王交给内侍,又快步朝她跑来,“薛姑娘这是去拜见太子妃娘娘了?”
姜离应是,宁珏便道:“我来带李瑾习武,他身子孱弱,习武能帮他强身健体,姑娘医术高明,可知如何让小孩子不惧高?”
姜离迟疑,“此症我未治过。”
宁珏轻啧一声:“还有姑娘不会治的病?”
姜离往宣城郡王离开的方向看一眼,无奈道:“世子何必为难我,我刚从景仪宫出来,便是我敢用药,世子又敢给郡王用吗?”
宁珏挑起眉头,“姑娘这话……”
姜离温和笑了下,“世子性情中人,对世子我便明人不说暗话了,世子还有事在身,我也不扰世子,就先出宫了。”
她行的一礼转身而走,宁珏站在原地失笑片刻方才离去。
出嘉福门上马车,因有内侍在外,主仆二人不敢私语,怀夕这时忍不住掀起帘络朝甬道两侧的高墙看去,高墙丈余,墙头之上是连绵的飞檐斗拱,马车徐徐前行,转过一道又一道宫墙,亦路过一处又一处司衙,某一刻,怀夕忽然道:“姑娘,那是……”
姜离随她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一道锦衣身影一闪而过,入了朱雀门东侧的一处森严门庭,姜离望着那衙门方位,微讶道,“……司天监?”
怀夕拧眉道:“姑娘认出那背影了?奴婢看着极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姜离眼底幽光明灭,“司天监……”
忽然,她不知记起了什么,掀开帘络道:“烦请在前面停一停,我想去御史台寻我父亲一同回府——”
小太监本要将她送回薛府,闻言忙将马车停了下来,又为她指路道:“大小姐,前面直走第二个衙门便是,您就说适才是娘娘召见您便可。”
姜离道谢,带着怀夕直走,御史台衙门并不远,没一会儿便到了衙门前,然而姜离过门不入,竟继续往东行,怀夕愕然,“姑娘……”
姜离低声道:“去大理寺。”
过御史台往北再往东行,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姜离便至大理寺衙门之外,值守的武卫尚且认得她,道明来意后,立刻引着她去见裴晏。
进了东院,九思惊喜道:“姑娘怎么来了?快请——”
姜离快步入屋,一进门便见裴晏坐在书案之后,见她来,裴晏招手道:“你来看,那同心佩的线索已经查到了几个可疑之人,其中有三人赴了宜阳公主之宴——”
姜离疾步上前,往裴晏说的文书上一扫而过,很快眼瞳微眯道:“裴大人,司天监是否有一位少监姓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