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夏天悄无声息地来了,最醒目的提醒是那一则暑假通知。
对于枫晓来说这个夏天不太轻松,九月初准备预赛,半个月后理论复赛和实验考试,十一月份去浙江参加决赛,如果顺利的话,后半年的安排大致就是如此。
但实际上她有点紧张,放假第一天,李巾帼规定每天上午九点前到教室,由于放假,宿舍并不开放,因此晚上八点下课只能回家住。
枫晓咬了口三明治就跟匆匆出门,在公交站碰到了同样等车的陈漾。
暑假自习就没必要还穿校服,他穿着白T恤,外面套了件深蓝色短袖衬衫,脖子上挂着项链,形状是一把银色吉他,下面配着黑色工装裤,胸前斜着一根白宽带,上面三色草logo,阿迪达斯最新款的大挎包。
枫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蓝色条纹衬衫,纯白色短T,七分牛仔裤,扎两个低马尾,戴了副黑色边框眼镜,出门前她照镜子,想象自己是杂志上的文艺青年,没想到居然跟陈漾撞风格了。
巧得有点过分,事先没有约定却还能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在平平无奇的公交站,碰到并不平平无奇的他,以及简直一比一复刻的衣着打扮。
枫晓称其为“暑期奇妙の缘分”。
陈漾看到她,惊奇地挑眉。
“枫晓同学,情侣衫哦。”他两首插在裤子两边口袋,调侃道。
枫晓被他“情侣衫”一词惹得小脸倏地一红。
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没有断情绝爱,还是个没满十七岁的小女孩,对情侣这个词异常敏感。
枫晓瞪他一眼,用凶狠的眼神掩饰内心的狂跳。
“再乱说小心割了你舌头。”
陈漾立马举起双手投降。
公交车到了,枫晓想都没想径直走向中间靠窗的位置,对面写着老弱病残专用座,她没好意思去,结果刚坐下,书包被人一提,顺带着她整个人被从位置上提起来。
“你干嘛?”
“坐后面,风景好。”
不都一样吗,哪来的风景好不好一说?
枫晓坐在靠窗里面的位子,陈漾在她旁边坐下来,煞有介事指着窗外卖西瓜的摊位说:“看,是不是从这看西瓜都更红?”
一点都没有。
都是籽。
皮也很厚。
陈漾又摸她的脑袋,枫晓抱怨:“你要搓出静电吗?冬天干燥的时候比较适合这个实验,A市的夏天很潮,摸秃了都不一定有静电。”
可能是她太直女,不懂半点儿浪漫,陈漾霎时间说不出来话,只会眼都不眨地盯着她。
枫晓被盯不自然了,他才忽然失笑,“你是女生吗,怎么就一点都不懂氛围感?”
枫晓没忍住白他一眼,满头黑线。
陈漾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这是我自己整理的易错点和重难点分析,肯定比江天明那个好。”
枫晓无语。
那还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已经过了一个学期了,他这点不服输的好胜心还是这么旺盛。
“我自己有。”
“那你再看看我的。”陈漾跟个推销员一样,强行塞枫晓怀里,“我这很全面,而且每道题用了起码两种方法,你看了就偷着乐吧,隔壁班有人问我借我都不给。”
陈漾的物理确实不错,跟枫晓差不多水平,平时班上考试物理两个人回回满分,从没有失手的一次。
而竞赛班也有自己的月考,两个人物理分数基本上挨着,要么枫晓高他一两分,要么陈漾高她一两分,有时打成平手,只是出错的点不同。
譬如枫晓的计算能力没陈漾好,所以过程全对但最后一步答案要扣两分,而陈漾没枫晓踏实,细节判断不够,最后过程失之毫厘最终结果却差以千里。
李巾帼有时候很头痛:“怎么办呢,要是你俩能合体就好了。”
枫晓不可思议地“啊”了一声,班上的人都捂嘴偷笑。
男女合体啊,有什么稀奇啊。
“这样吧你们两个干脆组个学习对子算了,枫晓你跟陈漾把计算能力提上来,陈漾你跟枫晓好好踏实地学,细节决定成败,再怎么聪明,细节错了,思路就偏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勉强看看吧。”枫晓装作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萌凶猛凶的,像企鹅在傲娇。
陈漾的心好像被什么触了一下,笑:“枫晓同学,你怎么跟小学生一样?”
枫晓:“你见过一六五的小学生吗?”
陈漾说:“一六五的小学生不常见,但扎两个马尾的小学生到处都是。”
敢情在笑她今天的发型。
“你懂不懂什么叫文艺范?”
那几年流行一个词叫普文二,代指三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普通青年,文艺青年,以及范二青年,对什么都没经历,还是一张干净白纸的学生来说,最崇尚的莫过于第二类,文艺青年。
不少人的个性签名就是: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连课外杂志语文素材都逃不过文青的侵入,包含不限于小清新、唯美、文艺等字眼。
枫晓对这种背着相机到处旅行,或是开一家咖啡店,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躺在庭院的躺椅上,翻着北岛、舒婷的诗刊,这样无拘无束岁月静好的生活满是憧憬期待。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听听。
多么深刻有哲理的一句话,每次写作文恨不得连最难忘的一件事都要把这句话硬塞进去来彰显自己对人生的参悟。
枫晓不否认她心里其实怀着一个小小的文艺梦。
生活嘛!
不能只有柴米油盐,偶尔也要来点牛奶咖啡。
陈漾把包揽在身前,双手交叉抱着,笑得双肩颤抖。
“好好好,我的文艺女神,是我眼拙,对不起。”
枫晓气结。
在心里立马把“暑期奇妙の缘分”改成了“暑期不奇妙の缘分”。
中午,学校还算有良心,食堂开了三个窗口,枫晓很爱吃食堂的汤粉,五块钱一大碗,免费无限续粉,汤底是熬的高汤,浓郁醇厚,比她家小区楼下的性价比还高。
吴莎对江天明说:“班长,你敢不敢放三勺辣椒?”
江天明抿唇,“这个……要考虑一下。”
丁程道:“三勺啊,要命的吧,到时候辣得胃疼可别找我拿胃药啊。”
这个窗口提供的辣椒非常人能承受得了,在三勺辣椒和火鸡面之间,许多人宁愿去吃火鸡面。
隔壁班一男生笑道:“你们都太low了,区区三勺,有何不敢?!”
枫晓看了他碗里,再看自己碗里,一红一白,对比鲜明。
竞赛班里常常一群熟人组队上课放学,这人叫阳荀,不高,黑不溜秋,比他们班的黑秋吧还黑。
用黑秋吧的话来说就是,他是正常健康的太阳晒黑,而阳荀的黑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黑,晚上熄了灯只能看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和一副白牙齿在面前的那种黑。
阳荀第一口就灌了口汤,然后对陈漾说:“漾哥,把你物理笔记借我看看呗,让我学习一下。”
陈漾咬了口牛肉饼,散漫地说:“你问枫晓吧,我给她了。”
阳荀就算不听那些有的没的八卦,明眼看也看出来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在枫晓和陈漾身上来回看。
“哦我懂了,连知识产权都上交了是吧,老板娘,您通融一下,借老板笔记给我观摩观摩呗。”
枫晓猛地被呛了一口。
一股辣意只蹿天灵盖,吴莎赶紧抽几张纸给她,“擦擦眼泪,有没有水啊,超市关门了,也没人带水过来啊。”
陈漾默默地从包里拿出水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透明水瓶伸了过来,上面有个柠檬片的图案。
“陈漾有水,喝陈漾的吧!”吴莎毫不犹豫说。
阳荀“啊”地一句,脸上飞过无数情绪,“不好吧,嘴对嘴,那、那不是间接kiss吗??”
枫晓听了这话咳得更加厉害。
吴莎对他狠狠翻了个白眼。
“那你去买水,还不是被你害的,要不是你多嘴枫晓能呛到吗?”
“我的锅我的锅。”阳荀连声道歉。
枫晓咳得眼泪直流,整个脑袋跟颗西红柿一样红,被呛的,好不容易缓和一点,才摆手道:“没事了,不要紧,缓缓就好了。”
“要不喝点水吧枫晓,你别听阳荀瞎说,虽然是陈漾的,不过你别碰到瓶子就行。”
吴莎突然扭头看向陈漾:“那个陈漾,你不介意吧?”
陈漾放下筷子,一脸无所谓,“我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你丫的不是有洁癖吗?”阳荀呲着大牙说。
陈漾发出轻微的哂笑,眼眸黑漆漆的,嘲弄意味十足,“那是对你。”
“重色轻友!简直了你。”阳荀气得张牙舞爪地控诉。
在紧张的备考过程中,夏天气温越来越高,气象局发布高温预警通知,提醒广大市民做好避暑防范。
窗外樟树又一年茂盛生长,书上鸣叫的蝉也越来越多,从刚开始的一两只变到一两群,有时刷题过程中蝉叫容易打断思路,给本就闷热的天更添几分躁动。
头顶吱呀转动的吊扇已经不足够支撑大家坐在教室了,有同学就主动跟学校反应开空调。
要是换作平时,学校断然不会理会,就当是你们瞎起哄,但他们不同,是肩负清北复交重大责任的好苗子,学校二话不说就打开了中央空调。
冷气一开,原本聒噪的蝉鸣一下成了生动的点缀,给他们无聊平淡的日子增添几分生气,证明这个世界还有生物活着。
她有时候下楼吃饭的时候会碰到邹白,邹白会热情地跟他们两个打招呼。
“真好啊,两个人形影不离,连竞赛都能在一起,缘分不浅哦。”她不免感叹,目光眺向远方的蓝天,那是北边的方向。
枫晓小声说:“是孽缘。”
“真的吗?”邹白掩嘴而笑,像是看自己小妹妹,她真的很喜欢枫晓。
陈漾扯扯嘴角,笑得轻狂而雅痞,突然来了句,“孽缘也是缘啊。”
吴莎等几个人听到陈漾这话后再也绷不住直接笑了出来。
没见过这么安慰自己的。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陈漾你也有今天。”阳荀更是不留情面地拆台嘲笑。
枫晓满头黑线,问:“邹白学姐,你一个人吗?我们也要去吃饭,要一起吗?”
邹白欣然道:“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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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扰了,有我在你的朋友们不会觉得不自在吧?”
邹白可是去年唯一一个进冬令营拿银牌的女生,用韩娱做标杆的话,他们都是还是辛苦训练只为一个出道机会的练习生,而邹白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前辈,每个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打扰不打扰!有学姐您在,整个食堂都蓬荜生辉!”
“学姐你都拿了银牌了,今年还打算继续参加竞赛么?”
邹白笑道:“嗯,人往高处走,不怕你们笑话,我心里一直对金牌有个执念。”
“啊,可不是人人都敢肖想金牌的,谁敢笑学姐我们就去揍他!”
邹白被逗笑了,“谢谢,你们都是实验班的?一个班还是?”
阳荀手动圈了两个圈,说:“他们几个一个班的,我们几个是二班的。”
“你们也加油呀,咱们行知实验班出来的各个都不差的。”邹白简单吃了几口就匆匆走了,“我先回教室了,你们慢慢吃。”
末了,单独对枫晓眨了眨眼,“加油,看好你俩。”
是看好他俩竞赛取得成功,还是看好他俩孽缘转正。
这其中深意不得而知,反应过来时邹白已经走远。
阳荀忍不住打趣,“哎呦呦,这什么味道啊,恋爱的酸臭味啊!”
枫晓已经习惯了他们沉迷于牵红线这一行为,淡淡说:“你该去医院挂个耳鼻喉科,去看看好端端的恋爱怎么就被你闻出了酸臭味。”
阳荀兴奋得像只猴子,“嘿!承认了吧!江天明,我举报,有人在学校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堂干早恋这种龌龊事!”
江天明看着两个呵呵憨笑。
陈漾把纸巾揉成一团丢阳荀脑袋上,不知轻重,一脸痞笑。
“还是去挂心血管内科吧,看看你的心怎么这么黑,一天天没正事干,看什么都龌龊。”
有时下午刷题累了,她就会去走廊眺望远方,追着绿色的风景看,据说能放松睫状肌,调节晶状体形状,预防近视眼。
之前在走廊跟枫晓搭讪的宗明知也在竞赛班,因为有人同时参加了几门学科竞赛,所以人员基本上是重复的,负责竞赛的老师干脆就申请了一二班两个教室当自习室。
一阵晚风拂过,身边传来温柔的声音。
“枫晓,在看风景?”
闻声枫晓瞧去,“宗明知?”
“对我应该还有点印象吧。”宗明知笑道。
“嗯,当然。”枫晓微笑,“教室待久了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预赛应该是没问题,你呢?”
“你还真别说,有点紧张。”宗明知自然地走到她身边,双手撑在栏杆上,侧过脸凝视着她。
“没关系,反正只是一次考试,大不了明年继续,先放松心态好好准备就够了。”
“我最近几次发挥得都不太好,倒是你,竿头日上,跟陈漾两人上学期的周考成绩稳居前列,不分上下。”
枫晓笑:“你说陈漾啊,我们是同桌嘛,会一起学习。”
“你看起来跟他关系挺好。”
“还行吧。”枫晓如实答道,倏地,恍然大悟,“哦!你是想找他吗?我这就帮你喊他出来。”
说着就要回教室,结果刚一转身就被宗明知扼住手腕。
“诶不是,等等!”
他的目标是她,找一男的干什么。
哐当——
身后垃圾桶发出易拉罐碰撞的声音。
像是故意的,带几分警告。
响亮,刺耳。
宛若一道剑光划破沉寂的天空,把黑暗划出一道口子。
枫晓跟宗明知同时望了过去,陈漾眉心紧拧,眸色生冷,帅气地一个抛掷。
汽水易拉罐完美正中垃圾桶其中。
她刚扭头,眼前的风景忽然被一抹黑色覆盖。
额上传来冰凉的金属质感,她目光一炫,那个熟悉的吉他吊坠从她眼前一晃而过,肩上感受到一股温暖有劲的力道,接着她整个人像小鸡一样被人从手里夺了过来。
陈漾的声音如冷铁,气势迫人,跟他平日里的漠不关心截然相反。
“前两天才说学校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堂,今天就跟人在走廊拉拉扯扯,当心被举报。”
陈漾扯出一丝灿烂笑意,“再说你怎么也不换个好看点的人,就算不能以貌取人,起码也得看过得去吧?”
表面上在质疑枫晓的审美,实则指桑骂槐,真一套说辞下来,把对方阴阳怪气得脸都黑了。
枫晓认为这人一定是故意针对她,居然幼稚到搬老师出来压她。
他以前可不是这种人。
“你故意挑刺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
“我是帮你把关,人心叵测,世界上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有,还是注意点好。”
宗明知咬紧牙关,“陈漾,我跟你无冤无仇,没必要吧。”
“哥们,讲究点行吗?”他挑眉,扯出一抹讥嘲。
搂着枫晓的肩往教室走,经过宗明知时,轻轻拍他的肩。
字字清晰,带点不可置否的高高在上,想是在警告。
“你抢我的人,早之前梁子就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