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从冬令营回来，成绩还算理想，只要继续保持这个学习状态，到时候自主招生申一个不错的985不成问题，五大学科竞赛在圣诞节之前都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在学校有个默认的不成文鄙视链，保送优于自主招生，自主招生又优于高考，省状元优于下面的蝼蚁，只要你不是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进来的，在学校都能横着走。
江天明提议大家聚一次，为了所有的辛勤付出和美好明天，举杯欢庆，但枫晓时间不凑巧，学校想开展一期关于竞赛保送和自主招生降分政策的心得分享专题报导，由新闻部负责人李老师牵头，由于这学期原来邹白那一届退役，相当于枫晓这一届的人成为了新闻部的元老，新生进来后不熟悉中间工作流程，因此作为前辈的枫晓首当其冲，理应留在办公室给新鲜血液指导帮忙，完事后再过去跟他们吃饭。
“学姐，这个支架好像有点问题，这里卡住了，镜头怎么调啊？你看这样行吗？”
“学姐，话筒是这样用的吗？这个插孔应该插哪儿？”
“学姐，您方便帮我看下我这边列的问题能行吗？我第一次采访有点儿紧张。”
她的小迷妹小迷弟们更是一窝蜂似的涌上来，自己被一群星星眼包围住，各种诸如“学姐你好厉害”“请问你是怎么做到高二就能拿这么好的成绩的，是否有什么窍门？”“你接下来还有继续冲刺金牌的想法吗？我可以跟你一块学习吗？”等充满崇拜的邀请。
枫晓一个头两个大，好在今天值班的两个高二年级的男生过来及时解围，这才把人从人群里救了出来。
“虽然很感谢你能过来帮忙，但是枫晓，你真是男女通吃啊，羡慕，我也想被这么多学妹包围着。”
枫晓笑笑，“喏，不是有几个学弟眼巴巴地在看着你俩么。”
“不要啊——人家要学妹好不好。”
“行了别抱怨了，我先去器材室拿东西，就先撤了，等会我还有事，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哦呦，有约会啊？今天圣诞节哦，跟哪个大帅哥呢？”
“错了，是一群大帅哥。”枫晓难得跟着他们调皮一次。
“我去，还是一群？！我以为会是陈漾，没想到枫晓你开后宫啊！有没有美女能介绍我认识一下啦，我也好想谈恋爱啊啊啊！！”
“少来，净说瞎话，谈什么恋爱。”枫晓给了个失笑的白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遵命枫主任！”
器材室原先就是明德楼五楼的一间小办公室，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搬迁到了新建的多媒体楼，由于圣诞节受到学校明确限制，督察一年比一年严苛，傍晚的校园比以往都要安静。
多媒体楼没什么人，枫晓很享受这样难得安静的时刻，当世界静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
悠然，自在。
今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昨天还有新阳探头，只是过了一夜，眼睛一闭一睁，第二天早上世界就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雪被。
寒冷，加上南方的冬天有些干燥，带来的不方便之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电一下，有时候甚至能看见一闪而过的静电，在那一刻，电子变得可视化。
室外的寒风冷冽，用力吸口气，喉咙就跟被磨砂纸磨过一样，忍不住要咳嗽几口。
冬天单一的灰白色，枫晓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唯一的声音便是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耳朵轮廓都被吹红感受不到知觉，可即便如此，就像心灵突然得到了升华，在这一刻她还是对这个季节喜欢得不得了。
她搓了搓手，慌慌张张窜进衣服口袋里保暖，忽然，上到三楼楼梯拐角的时候，忽然从身后听见一阵琴声，犹如一道钩子瞬间将她走动的脚步钩住。
优美，动听，时而平缓如泉水，时而激荡高昂，于经年岁月从她身旁两侧穿过，悠悠扬扬，荡气回肠。
这时候谁会在这里？枫晓好奇地追随声源而去，在拐角旁边的第二间教室，看见了陶醉在琴声当中的陈漾。
他手指细长而苍劲有力，白皙却不显文弱，在优雅与刚毅之间把握得恰到好处。
手指行如流水般在琴键上飞舞，脚底颇有节奏地踩着踏板，钢琴旁边放了本蓝色封皮的书，压着几张A4草稿纸，中间微微隆起，夹了之笔。
枫晓呆住了，不知道是受到音乐的影响，还是被眼前如天使降临般的一幕震撼，一瞬间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恍若置身一片雪白之境。
周围景物都褪了色，变成亮光一片，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除了从他指尖下流窜出来的音符，一个一个有力而有节奏地敲在她的心尖。
也不知过了多久，音乐终于停了，枫晓却久久没能从琴声中缓过来，直到眼前一抹浓厚的阴影投下来，她这才从遥远缥缈的远境当众扯回魂儿来。
陈漾拿着书，缓缓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嘴角勾着一抹慵懒的笑容，仿佛对她的发呆表示很满意，那双好看的眼睛像会发光的宝石，枫晓有种自己被瓮中捉鳖的感觉。
不自觉咳了两声，问：“这是什么曲子？”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啊！这个我知道！”她有几分惊喜，仿佛抓到了天生的星星，连忙说：“这首曲子很出名，是日本一位有名的音乐人，叫......”
“坂本龙一。”陈漾好心替她回答。
“对，你看过末代皇帝吗？我妈妈很喜欢他，到现在还是他之前那个乐队的粉丝呢，这部电影里他也有参与配乐，我妈收藏了这部电影的碟片，我平时没事也跟着她一块看。”
“YMO？”
“好像是，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青奥赛，打数学奥林匹克的呢。”
“觉得他很帅？”
“的确挺帅的。”枫晓窃笑，谈到这个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看过他的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吗？在里面扮演的一个军官，那个样子更帅。”陈漾一脸看花痴的样子看她。
枫晓总觉得陈漾的眼神里很是无奈，大概率是把对一个人的崇拜集中在了他的相貌上，而相貌却是他最不起眼的方面。
她认真说：“其实我也很欣赏他的才华。”
“其实我也很喜欢末代皇帝这部电影，他在拍末代皇帝的时候，一星期做出了四十多首配乐，这才是真正的天才，望尘莫及。”
“你很喜欢这位钢琴家吗？”这个问题其实有点白痴了，通过前面聊的这些要是还看不出陈漾对这位伟大钢琴家的崇拜，那简直是白长了一个脑子。
枫晓张着嘴，又立马合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浮上一层承认自己是笨蛋的尴尬。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就像很多人喜欢你一样，我就是那样地喜欢他。”
但我跟很多人又不一样，我不是那样地、简单地、质朴地不带一丝杂质地喜欢你。
我对你，抱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心思。
以前每次上台，演奏完后都会弓腰以表对台下观众倾心聆听的谢意，但此时这样似乎过于奇怪。
陈漾微微一笑，很是温柔，和枫晓在走廊上边走边说：“借花献佛，这首曲子送给你，只送给你，圣诞节快乐枫晓同学。”
枫晓愣了下，顿住脚步，红唇微张，显然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脑子里如吱呀老旧费力运转的机器，思路没跟上。
而后，她如被拉紧的弦倏然松开，思路被用力反弹，这才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那一瞬间，如春回大地，百花齐放。
灰蒙蒙的天空被劈开一道裂口，温暖的阳光从狭窄的口子挤进来，此刻连风都变得无比温柔。
枫晓呼吸猛地一滞，耳朵迅速烧了起来。
“谢谢。”
她心里头就像住了一头乱撞的小鹿，平时安然无恙，一碰到陈漾就宛若于沉睡中苏醒，活泼乱跳，几乎要从她的喉咙眼跳出来。
《坛经》里面有话说：“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我们心念以及情绪的躁动。
“我不是很懂音乐，不过你弹得很好听，我很喜欢。”她略微磕巴地补充。
“音乐就是用来听的，不需要你成为音乐大师去探究其中深意，我的目的很简单，能让那个人喜欢那就是成功，这样我就满足了。”他眺向远方，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枫晓微垂眼帘，视线从他身上回到脚底的道路上，心中千丝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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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陈漾是颇有音乐天赋的，并且投入了诸多热爱。
她不懂艺术，不知道什么是和弦，什么是强弱和速度处理，但从他演奏时那样的投入和发自内心的喜爱来看，如果不是因为选了理科的原因，枫晓会毫无疑问认为他与生俱来就应该奉献给音乐。
就像她喜欢物理，沉迷于牛顿三大定律，感慨电磁场中小球运动轨迹有迹可循的规律所体现出的迷人之处，还有天体之间的吸引、运转、演化，“绝对时间”概念的提出与伟大，这一切都令她着迷赞叹，于是暗自决定要为物理奋斗终生。
她想自己天生就是属于理科的，面对物理时的热忱和激动，就好像从陈漾沉迷于音乐时体现出的从容和游刃有余。
她突然问：“陈漾，你当初为什么选理？”
“很简单。”
过了两秒不见下文，枫晓问：“嗯？为什么呢？”
陈漾耸肩，不以为意道：“因为理科很简单啊。”
枫晓有一瞬间要窒息了过去，一个劲往前冲也不想理他。
陈漾哄女朋友一样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很无辜说：“真的，我没开玩笑，对我来说理科比文科简单一点，文科那套政治分析不适合我，反正学不明白，为什么不挑明白的学？”
话题又跑偏了，但枫晓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被带了过去。
“你这话千万别让别人听去，否则一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女侠饶命，原谅我的目光短浅和无知。”
“本女侠决定替天行道，免得你祸害人间。”
陈漾勾唇笑，“拿到时候死了你别忘记给我烧香，要虔诚，发自内心，最好说点想我了之类的话，这样我死得才不亏。”
枫晓气得腮帮子鼓起，水灵大眼干瞪着他，“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就不能想点好的正经点的？”
“很好很正经啊，我每天都在想你。”
什么！
枫晓瞪圆了眼睛，脸再次烧了起来。
“想你怎么这么厉害，才学了一个学期就能跟北大签约届时一本录取，想要把你当做我前进的动力，到时候去了北京哥还能罩着你。”
枫晓立马松了口气，只是这些心里头似乎隐隐有些失落。
她翻了个白眼，“是的我很感谢你，不过你这套油嘴滑舌还是用来去对付其他人吧，我不信你。”
“我认真的，我对天发誓，除了你我谁都没想过。”
“你！轻浮......不要脸！”
陈漾微微弯下腰，一张清俊的面孔骤然放大，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张扬。
“你脸红什么？”
枫晓急得一下跑开，陈漾从后追了上去，“你去干嘛？”
“器材室拿东西。”
“我陪你一起去。”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当其他人看见陈漾和枫晓一块回来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好奇的八卦表情。
“枫晓，你不是去器材室拿东西吗，怎么跟陈漾一块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这拿的什么书？物理竞赛......还想来一年？”
“保送的机会就在眼前，无非就是多一年时间，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枫晓从陈漾手里拿过要用的支架电线话筒，说：“口气倒不小。”
跟他们轮班的两个男生啧啧打了个颤，来自学霸的鄙视，他们这等普通人只觉得压迫感十足，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陈漾翻着书，“主要还是因为一个人。”
“好兄弟，我懂你，男子汉顶天立地，为爱情奋不顾身，加油啊！”男生看勇士一样对他说。
看着枫晓把工具都分给高一的学弟学妹们，又耐心替每个人讲解应该怎么调镜头，问题稿子该怎么修改。
“哥，待会枫晓有约会，别怪兄弟没提醒你，抓紧点，人家又漂亮又聪明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陈漾靠在旁边的工位桌上，面对来自诸多“情敌”的压力并没有表现出焦灼之态，反倒悠悠地笑了笑，拍拍那人的肩，眼睛从没离开枫晓身上三秒。
“放心，她又漂亮又聪明，也就我配得上。”
他陈漾，俨有破竹之势，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