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踏踏鹿蹄谁见过
    风怒拔山,狂风突来裹挟着暴雨,试图冲刷去这片土地累积的愠怒

    “找到没?”

    “没有”,西峰甩着脑袋,好似这般便能抖落漫天倾倒的大雨,和没由来的沮丧

    当初潜入临泱豹子是花去不少代价的,而这一趟出来也历经不少磋磨。好在妖族圣物已经找见,孔玄也归祖宗麾下平安度日

    西峰也算完成任务得偿所愿,终于能卸下肩头担子定心养老了

    时秋安慰,“天性如此,大妖对人族多有戒心,一时不见也属正常的”

    西峰反问:“怎会?老豹我不就从善如流,有什么好怕的”

    “…”,你那叫做不得不善

    虽然临泱的退休生活眼见就不清闲,不过有道是,妖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西峰其实并不对未来感到迷茫,相反豹子发现临泱这地方不错,心里多的是期待

    可当万事俱备,獬豸,豹的养老搭子却不知跑去哪了。当下喜悦无处分享,西峰浑不甘心地又绕临泱奔了一圈,捏着一块寻不到方向的联络符失意而返

    时秋没催,自顾自在水潭对岸刻画阵符,为一会做准备

    西峰无言,最后一次将灵力导入其中,手中符文闪过一道耀光后飘去半空,自折叠成一只小纸鹤,转了一圈没找到北,又自行摊开无力地搭在西峰爪子上

    纸鹤还是没找到獬豸踪迹,不是没能寻到,就是已经死透了

    豹子努力保持乐观,回到放置狍鴞尸体的水潭前,沉默地端详自己的前爪,思考几转,最终心神一紧化作人形,从尖嘴瓶中取出一把长刀来,

    “先处理此事吧,别一会泡发了”,西峰朝水潭对面的时秋招呼

    上空一道结界应声分隔开雨水,将水潭包裹成一方独立空间,雨声绕道瞬间安静下来

    “这回全靠豹大家了”,时秋退在结界外头,略带歉意自己没法下刀

    毕竟这一刀下去要真喷出来一群虫豸,那她得疯

    西峰用布块稍掩口鼻,涉水下蹲朝羊肚子上就是一刀,血水滋涌而出霎时间将潭水染作一片猩红,豹子鼻腔发麻,一阵激灵险些没晕过去,只恨自己没失嗅

    一鼓作气势如虎,西峰一个翻手捉刀割开出狍鴞胃部,果然寻出一块布料来——白底暗纹,特供临泱弟子

    “不必给闻獒验探了”,时秋眼瞧着自己脚边已被臭晕过去的闻獒,施法直接将布料燃尽,她未避开滂沱雨水,直面透骨寒意

    看来凶兽不除不快

    西峰瞧着时秋神色着实可惧,宁可与狍鴞呆着一处也没急着出去,豹子还在犹豫这把干过脏活的刀还能不能要了

    毕竟这是梦中取来的好宝贝,说脏不脏,洗洗晾晾还能用

    手指一紧将刀抽下,刀口卡得紧,西峰用上大力,这回却没有尸血涌出。

    只见一道白光取而代之,豹子好奇:“什么东西?”

    原先那光只是个夹在狍鴞体内的白色小点,闪动数下后颜色愈发深邃直到漆黑,逐渐撑破血肉,如活物般吸食污血。

    血吞尽了,便吞吃潭水

    潭水也尽了,便吸收狍鴞遗骸

    漆黑圆球如一头永不餍足的怪物,蜷缩着身体肆意出击,随后它发现不远前的豹,黑球没有犹豫,极速扩大誓要扼断灵息,吞尽一切活物

    漆黑光芒张开血盆大口,四处张望,触碰到了结界边缘才闭口咬断

    无人知晓这黑暗通向何方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眨眼功夫,思维跟不上节奏,只有本能勉强维系着生机

    也幸是本能作祟,西峰及时跃出结界范围,只肩背被咬去大块血肉,深可见骨,豹半身染红疼得呲牙,“这死羊自己炸开了”

    半圆形的黑球几乎遮挡住天光,时秋惊觉不对,再抬眼时豹已侥幸逃生

    西峰用上自己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话大骂狍鴞,“混蛋羊怪,欺人太甚!”

    “先含颗药”,时秋手快,将疗伤药丸塞给西峰

    豹随即强运灵力,化药止血,“好了这下便有一事明了,那群虫豸还真是养肚子里头的”

    “…可先别说话了”

    那黑球还企图扩展,时秋调动周遭灵气才将其制服,眼见阵符闪动那球面最终稳定下来,一点点的朝内缩小

    豹子看得神思一松,周身狂涛涌动的灵气也平静下来,豹还未来得及发表后续感言,一片纸符倏乎飞上半空,自折成鹤,一个猛子扎进黑芒中

    它终于找到路,飞去獬豸所在了

    西峰愣住,看看时秋又去看看消失的黑芒,“这,掌门松手,獬豸还活着啊!”

    在黑芒里头?

    “太危险了”,时秋按住西峰不动,生怕豹子一个激动也跟着跳进去

    西峰眼见黑芒收束,哭丧着脸抱怨:“这下又找不到了”

    时秋沉默以对,她察觉结界内部的灵气被抽了个干净,空气中滞涩的苦味,无根雨水里的腥气,无一例外地粘在衣衫上皮肤上,甩也甩不脱

    ——————

    秋雨,秋雨,一半萧索因风吹去

    独独白鹿院中觉不出秋风萧索来,有的只是小风翻翠幔,大梦白日空

    白雁随大睡翻天,又一觉醒来日已西落

    补足觉,果然就将早先令鹿尴尬的龃龉忘了个一清二白,现在时掌门就是时掌门,白雁随就是白雁随,清清白白互不相干,没有任何暧昧可能

    “假期延长啦”,院中几阵欢呼打破平静

    头鹿皱着眉,鹿群素来以高冷傲气为典范,何时这般喧哗过?

    一点也不矜持

    “怎么回事?”,白雁随打开院门便见自家小鹿们喜极相拥,正聚众喝酒酿吃仙草,庆祝今后的美好生活

    见头鹿光临,手下鹿凑近了搭话:“老大,说实话是不是你跟时掌门争取的假期福利?这么好说话,我们掌门还是心喜你啊”

    不可置信,白雁随瞪大了眼

    什么叫争取,什么叫心喜?

    是如何喜上?又用什么争取得嗯?施以美色还是要用上□□?这话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于暧昧了喂!

    白雁随大惊,否认三连:“没有,不是,怎么可能,是你太敏感,真的不是我”

    手下鹿原地疑惑:“??”

    自家院子不得清净,那乘上晚霞出门遛弯便是上策

    白雁随摸着空空肚皮也不思风光烟霞,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了山下镇子上,这条拥有罪恶尖塔的商业街道

    “怎的都不掌灯?”,太阳都落山了没些光亮都看不清路

    鹿一路走来是不见熙来攘往,也不见灯火烛光,难免疑窦丛生

    “今日起我们不做晚市咯”,罪恶尖塔门口的洒扫伙计,懒散一指门口的公示栏,“客官瞧好这里嘞”

    那栏板上正中贴出告示一张:

    临泱今冬祭神,自冬起落阵三月不得出入,不接游览商客,若有疑问请咨询游客中心,事出临时,敬请谅解

    后续:酒楼晚市,随宗开放,静候来春

    白雁随掐指算日子,日逢十月二十九,说是冬月,那也不过两日之后

    “竟这般突然?”

    “是咯,下午突来的通知,我们蒲老板也很吃惊呢”,那伙计说着顺手取下来门口红绸,

    “那还可以开小灶的嘛”,白雁随抬腿便要进门去

    “哎呀,许多道友来问过拉,老板说他人不在不开业的”,伙计拦住鹿,并示意退后,咚得一声将门锁落下,酒楼大门随即紧闭上

    门带出偏风来,是风味如意笋的香味

    到底是罪恶尖塔,还会与食客玩欲拒还迎的把戏,只不过越是不让,鹿越嘴馋

    白雁随腹内空空转身便朝守备队走去,关门也不怕,队里食堂也别有一番风味的,人少还不等位

    “鹿大家拼桌嘛?”,食堂伙计左手拿个小本,右手端了条笔

    “不”,鹿就剩这些讲究了,用餐时候不能有旁人同桌,尽可能让自己显得高冷一些

    那伙计也没再问,写了几笔从本子上撕了张纸给鹿

    “三十五号,那再等十八个号就到咯,后面的两位拼桌…”

    白雁随定定望着自己前头那一溜没边的队伍,又回看手中那张三十五的号牌——三十五道鸿沟是猛虎与大肉之间的距离

    今日吃饭的难度系数也忒大了

    白鹿百无聊赖只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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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玩,排在我后头的第一位,第二位,第三…

    等等,怎有一队人不用排队便进了里间?怎么能够插队,不讲文明礼貌!

    再定睛一瞧那领头的是那姓田的马,这田小子素来刻板,今日什么情况怎也来凑热闹。正这般想着,远处田季也看过来,遥遥朝鹿行上了礼

    也可巧了,田小子带手下来吃台面饭,给鹿多添个位子总行吧?

    “白道友此言差也,今日用餐是以人数备菜的,不可再行添加”,田季板着一张长脸,说着鹿最不想听的话

    白雁随反问,“可方才那伙计不是说能够嘛…”

    “不行,规矩如此”

    “今日客满通融通融?”

    “不可”

    “…”,不是,这天马好像对鹿挺有意见的,白雁随感受到了针对

    一切为了坐下吃口饭,“你我好歹也算同僚一场,共同代领护卫,看护临泱安全嘛”

    话都到这了,白雁随算是豁出了半张老脸,寻常大妖多少也就给个面子了,可田季偏就顶真

    田季皱眉疑惑:“寻常值岗也不常见过白道友呐,你我真算同僚?”

    白雁随干笑:“今日之后一定常见见”

    “不行”,田季回答得斩钉截铁,顺便当着白鹿的面挥手让手下先就座,独挡着不让鹿进门

    “…”,白鹿有些憋屈,好个贼小马,针对,这是红果果的针对啊!

    “昨日掌门来我这为白鹿一族讨了不少福利,许多假期,护卫队里本就缺人手,如今不得不花功夫向别族借调人员,道友搅乱一池春水,这下总如意了吧?”

    不知是不是鹿的错觉,这个‘许多’与‘花功夫’的咬字尤其重

    这话说得怎这般酸

    “不是…”,白鹿终于品出些味来

    原来是工作上有些误会,还净是鹿没做过的,妖在家中坐,锅从天上这来说的就是自己。只是这锅背也背稳了,同僚也惹到了,总不能再将责任甩回给老板,那岂非是两头不讨好?

    白鹿一脸隐忍,细细体会到了各中苦楚

    钱难挣,屎难吃,话糙理不糙

    对面田季可没那些小九九,继续直言道:“还有,今日下午征集人员怎么也不见你来?”

    “下午有事”,白雁随低声,气势萎靡

    田季得了理,并没有适当放软态度来共情对方,“白道友可不能仗着天赋异禀就成日不务正业呐,这样也不利于个人发展”

    白雁随有些憋火,“田季你可是话里有话?”

    田季双眼紧紧盯着白鹿,“没有,在下只是看不得意懒散漫”

    一马一鹿之间空气都凝固住了,对上的实现交互出火花来

    面对田季的死正经,白鹿终于恼了,共事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凡事也不知道适可而止给个台阶下

    工作场合说的勤奋婊,指得就是田小马这样式的:“田队爱工作自己勤快便好,何必连带旁人一起卷着被火烤?”

    白雁随冲田季撇嘴,不但卷,小马还特爱在掌门面前现着

    田季立马还嘴:“这不叫连带,这是督促”

    “工作生活怎能不作一二平衡…嗨,跟你这马真讲不清楚”,肚子空空气势不如马,白鹿幽幽瞪回去

    “白道友今年冬天无事安排吧?”

    “怎么?”,善张网者引其纲,鹿有不详预感

    “下午掌门召集守备队员叫来了所有队员,你我同僚一场,小生便主动替道友报名了。出公差,一整个冬天”

    田季行手示意,笑意得逞:“你我一起,时掌门领队”

    白雁随双耳发嗡:“什…什么?去哪里”

    “十万大山,两山宗”

    “时掌门看到你报名还颇感意外呢”

    “…”

    天快塌了,今冬这什么要命的局势?还特地跑去两山宗去把热闹凑,那岂非是要将鹿送入虎口去

    鹿正走向一张严密的蛛网,轻易要脱身不得,不可,不可

    白雁随将心神一收,撇下田季,也不再惦记这口饭了,化出原身,四蹄一踏飞也似得出了门去

    既然能有渠道报名,那一定也机会撤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