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
银清喜滋滋地背着古琴回老宅。
他哼唱着歌谣,飘渺悠远,是岑让川从未听过的调子,但不知怎么,心中升起丝隐秘的熟悉感。
像来到一片沙漠,驼铃声阵阵,迷失的驼队将死之际望见海市蜃楼,便不顾一切奔向幻境。
又像去到仙境,风雪漫天,仙人腰间环佩叮当,容貌隔着如云似雾的面纱不可见。
岑让川那颗花钱花得揪疼的心脏慢慢被安抚,不自觉跟着他的调调哼唱。
银清转身看她,眉眼弯弯。
似在借着音调跟她说,我就说我们前世认识吧。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靠近。
安静地敛下眸,微微歪头用鼻尖试探她的态度。
见她不反对,这才贴上她的唇,学着她前几次那样,慢慢地吻。
只是他的舌尖才刚碰到她的,就又听到一声机械女声响起。
[支付宝到账,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六毛。]
舌尖一疼。
他睁开眼就被岑让川推开。
岑让川一抹嘴,掏出手机去看,顿时骂道:“日,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把我防拍项拍了!”
清风拂岗在后台发来一大堆消息,还在不断发着。
叮咚叮咚提示音响个不停。
银清捂着嘴,幽怨看她。
嘴里植物汁液蔓延,对他来说相当于还身为人类时的血液。
他见她忙着回复人家,压根没空理他,不由喊了声:“我疼。”
岑让川头也不抬:“你哪疼啊,五万的琴都买了,疼的是我。你没事回宅子去,别妨碍我赚钱。”
“……”
钱钱钱。
她现在只认钱。
银清难得生气,一言不发往前走。
他们已经走到宅子外的小桥前,几个小时前放在桥上的红色大桶还在。
一只鲫鱼不知死活跳出桶外,气息奄奄地张合鱼嘴,被烈阳晒得几乎沾在砖石上,撕都撕不下来。
[清风拂岗:你店里两万元以上的雷击木没了吗?]
[川贝:亲亲,还有噢。稍等,高价雷击木等会拍给您,防拍项建议退款哈,此类目不发实物快递。]
[清风拂岗:好的,麻烦快点。]
他催得那么急做什么?
岑让川皱眉,一会儿不到便释然。
管他呢,自己能挣到钱就行。
银清今天花出去的五万得赶紧赚回来。
不然那一百万凑不齐整数她看着难受。
岑让川心思都扑在自己蓬勃发展的网店上,丝毫没去注意银清,更没注意脚下凌乱的水点。
迈过门槛,锁门后绕过壁照,穿过月洞门要往主屋小楼走去。
结果路过池塘,她突然听到石岩下传来奇怪的动静。
鲛人终于被她和银清联起手来饿死了?
岑让川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水面漂浮着半个血淋淋的鱼头。
“咳……yue——咳、咳咳咳……”
怪声还在不断传来。
池塘里,不少鲫鱼蹦跶个不停,好像在嘲笑谁。
岑让川心中浮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俯下身一看。
鲛人在假山石缝中背着身不断捶胸。
她难得好心:“你怎么了?”
鲛人听到她的声音,起先还躲着,猛地扎进水里。
不过一息,他又浮上水面。
水面氤氲出蓝色。
日光下,明显地像倒下一大片颜料。
传说中,鲛人血就是蓝色。
岑让川一看坏了,她总不可能真让人死在这。
那么大一条鱼尸要怎么处理?
她没经验啊!
到时候被人知道,先就是这个时代为什么会出现鲛人她就解释不清。
想到这,她连忙踩上长椅,越过栏杆,三步并两步走到岸边。
“喂,你到底怎么了。”
鲛人终于肯放下面子,转过身来,用嘶哑到近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帮我,我被鱼刺……卡住了……”
“……”
鲛人还能被鱼刺卡住?
岑让川难以置信地看他。
鲛人见她不信,松开手,满手蓝色滴滴嗒嗒往下流,溅湿岸沿处的石头。
一抹鲜蓝顺着他的唇,蜿蜒而下,顺着下巴喉结,淌过胸口和腹肌,流入水中。
岑让川打开手机的闪光灯:“过来,我给你看看。”
他难得乖顺,被刺地眼泪汪汪,攀在石头上张嘴让她看。
闪光灯照进去,岑让川掐住他的下颚,命令道:“张大点,啊——”
鲛人听话地“啊——”
他的牙和人类的不一样,越到后排越尖。
进食的时候应该是有第二排牙,上颚薄膜覆盖下,有亮亮的小尖尖。
舌头也对比起人类的略尖,上面没有舌苔,看起来是滑溜溜的淡粉色。
岑让川左右去看,终于发现他靠近舌后方那卡了挺细的一根鱼刺,给食管拉开一个小口子。
这个深度必须使用工具了。
“你等我回来,不许吞咽。听到了吗?”
鲛人听话地点头。
岑让川二话不说出门去诊所买镊子,心想该买个自行车备用。
她当初花了两万多买的小破二手车倒是可以卖了,反正三年在这压根用不着。她再次想到那五万多块钱,心在滴血。
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啊!
想想银清那张脸,又想想他堪比男模的身材,千年前她究竟得是什么忍人才能抵抗住男/色-诱惑?
这辈子为了他,她哐哐花钱不说,都闹到肾虚。
不行。
她得把持住了。
身体要养好。
钱也要守住。
她暂时把卖车的念头放下,去附近步行十分钟就到的小诊所。
买完镊子,又买了消炎药,她急急忙忙赶回宅子。
鲛人还眼巴巴地攀在岸边等着她。
见到她,心急地拍尾巴。
那些被他血液沾到的草地,才短短几分钟就疯长起一小簇。
被银清种下种子还未发芽光秃秃的地也凸出许多小包,像土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岑让川也顾不得这些异状,当务之急是先保住鲛人的小命。
可他在水里起起伏伏,压根稳不住手。
眼看鲛人疼得眼神湿润,她挠挠头。
“上来坐着,你这样我弄不了。”
鲛人瞪她,口里还含着压舌棒,口齿不清地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听起来像是骂人的。
岑让川烦了,她还有清风拂岗单子没解决呢。
于是冷下脸问:“你到底上不上来……”
话音未落,“哗啦——”。
华丽鱼尾卷起大片水花。
兜头泼下。
岑让川猝不及防被淋湿,骂了句脏话,眼睛还没睁开就要往后退。
腿被束缚缠上,她被差点压倒,两只手在身后死死撑住突如其来的重量。
草地登时陷下去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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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的水腥气混着从未闻到过的鲛人香扑来,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住二人。
他的体温比银清的还要凉,身上的水滴很快濡湿她的衣服,沾在皮肤上,带刺的冷意。
岑让川稳住两人,伸手抹了把脸,睁眼就要骂人。
面前鲛人咬着压舌棒,疼得梨花带雨。
他的眼泪,岑让川的兴奋剂。
望着从他脸上流下的眼泪落在她身上变成白珍珠,她决定今天不当人了!
银清欠的,鲛人来还!
都是一个人,分什么虐待动植物。
可真要她动手,岑让川那点子未泯的良知又占了上风。
她自己都服了自己,这辈子就是个穷鬼命。
赚不了一点黑心钱。
“行了别哭了。”她不耐烦说,对他也是对自己。
他再次发出含含糊糊的一声疼,又要掉泪。
鲛人五官与银清有八九分相似,容貌更显稚嫩些。
从小被动漫荼毒,岑让川不知不觉变成了个白毛控,面对又是银发又是人外的鲛人她实在有点忍不住。
“我帮你拔鱼刺,你给我摸尾巴?”她不在意现在是不是趁人之危,过把瘾再说。
活了二十来年,见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她早就好奇地不行。
现在这个,哪怕是银清的分身,那也证明过千年前确实有鲛人的存在。
“……”鲛人现在说不出话,犹犹豫豫地同意了。
岑让川想起今天花的钱,又想起银清之前说的,宅子是她的,钱是她的,人也是她的这句话,又问:“你和银清是一体的,知道他把我以前的钱放哪了吗?”
重点是“我的”!
死小子话说得好听,钱她到现在只见着那一百万现金还有他的“嫁妆”——一盒金砖。
鲛人迷茫地摇头。
岑让川惊讶:“……你不知道?”
他再次摇头。
算了,先帮他把鱼刺取了。
她叹口气,让他坐好。
“张嘴,啊——”
“啊——”
这次比刚刚在水里顺利许多。
她刚夹到末端动了动,鲛人疼得往后缩。
岑让川眼疾手快,迅速拔出那根鱼刺。
“别咽,还有一根。”她挨近,急忙托住他后脑勺,制止他的动作。
鲛人只能乖乖张嘴:“啊——”
拔出第二根时,她趁他不注意,把消炎药塞进他喉咙深处。
鲛人差点没噎死,连续好几次吞咽,好不容易才把胶囊咽下去。
没等他发作,一个石子飞来。
“啪”地一声砸到他鱼尾上。
岑让川偏过头去看。
另一边月洞门,银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他冷着脸,指间捏着一个石子。
不同的是。
这一颗,对准的目标是岑让川。
他生气了。
岑让川和鲛人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却都不清楚自己哪得罪他了。
“……你不是要问钱藏哪了吗?你问吧,我先走了。”鲛人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心态,立时开溜,窜回水里。
“不是!”她尾巴还没摸到呢!
“你订单不发货了吗!”银清头一次语气这么重。
“惹你了,毛病……”岑让川小声嘀咕,低下头看到掉在腹部衣服褶皱里的珍珠,刚要捡,就听到银清脚步声急促走来。
他边走,眼中的小火苗燃得越旺。
“不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