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快。
让川,要快。
快到什么程度?
岑让川不知道。
她望向窗户方向,破破烂烂木窗上糊住的纸张早已破裂成片。
透过缝隙,她清晰地看到一个异常矮小的身形在外面鬼鬼祟祟朝里张望,像一只肥硕的黑耗子。
庙内虽然有火燃烧,但浓烟是往上的。小庙虽小,顶高却有两层楼那么高,几乎影响不到她们。
光线昏暗,有火源的地方在另一侧。
从外往内看,加上有雨,且山雾阻隔,根本看不清暗处到底有没有人。
朱矮子先是在山脚下寻找刘缔的墓地,没料到那个地方仅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里面棺椁却不翼而飞。
他还以为云来镇也有偷尸体配冥婚的,急吼吼地用惯常用的办法寻找刘缔尸身,没想到罗盘指引的方向竟在小庙中。
小庙……
刘缔刚死下葬时就是经过了这……
她是埋在山脚下,但按照古书记载,镇压尸怨需环山一圈方可下葬。
当时……
他就是在这座小庙,觉察到异样。
空气中有似有的熟悉木质调气味。
那时……
他经过灵堂去扶老爷子,路过岑让川身边闻到一模一样的气味。
现在……
他深呼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夹杂在土腥气里残留的味道。
还是她……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刘家跟她关系并不好,刘缔生前抢过她的设计图参赛不说,经常因为妒忌她的才华没少给她使绊子。
难道是因为太过憎恨刘缔?
这样的话……
朱矮子望向几乎被木板封起来的庙门,决定先看看情况。
要是岑让川能替他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他就不用出手了。
可是……
她会不会认出来?
死丫头平日里装傻充愣,一让她觉察到不对劲立刻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她万一认出来了呢?
想到这,朱矮子摸出背包里的自制土枪。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正好他愁没人借运。
放置棺椁的小庙内。
火光吞噬完幢幡后逐渐熄灭,很快便只剩下一小点火苗在地上跃动。
黑藤在此时发出幽幽绿光,将血棺内部照亮,似在引导她们进入无边地狱。
严森害怕地推推岑让川:“你,你快去吧。”
“……你怎么不去!”
“你表弟没让我去啊?”
岑让川深呼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朝那口血棺迈步而去。
她走到半途闻到那股浓郁的尸臭,刚想打退堂鼓,背后严森抖着嗓子说:“让川,你要不要快点?门外刘庆远身边那个矮个子好像拿着自制的土枪……”
不是好像,是确定。
严森家上世纪改革开放,国家禁枪,他爷爷下乡劝说山上村民上缴猎枪,严森很小的时候见过,印象深刻。
岑让川一听,更疑惑了。
为什么银清要让自己去揭黄符?没有交代严森或其他人?
他预料到自己会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黑藤是为了限制她逃跑?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岑让川故意往后退一步。
果然,看似静止的黑藤动了动,四面八方都传来似蛇行轻响,随时都会围拢过来。
意识到银清是在逼着她去做后岑让川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
本来她就很不爽银清监视她的生活,加上那人跟有病似的要宰了她,这种不爽如今达到顶峰,她却跟棋子似的被硬推着走。
事已至此。
岑让川站在棺椁前,刚刚没注意到这东西居然这么高。没了棺盖,棺材高度也是到下巴处,需要靠近才能窥见内部全貌。
她咬咬牙,都到这个程度了,赶紧上吧。
再不犹豫。
岑让川双手撑在棺沿,用力撑起自己身体,直接翻进棺材。
严森忙压低声音喊:“让川?”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干呕。
又一道雷光照进庙内。
庙中佛像低垂眉眼,嘴角含笑。庙顶漏雨,雨水流下,正好砸在佛头上,昏昏暗暗的似半凝固的黑血,顺着下巴浇在身上。
一袭红衣坐在佛祖怀中,红盖头下,黄符飘落,飘至严森脚下。
起初严森还在盯着棺内动静,实在狠不下心去碰尸体。
眼角余光瞥见黑影晃动,他不自觉循着符纸飘来的方向望去。
已经蒙尘的佛像端坐高台,怀中隐有一片红色。
严森眯眼看去,看到了一张红盖头,在光电褪去再适应光线去看时,什么都没有。
他心里发毛,不由朝棺椁靠近。
没等他走近,鼻子里塞了两坨纸巾的岑让川直起身,把塞满棺中的黄符一股脑丢出去。
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尸体躺在棺里,红衣上爬满蛆虫。
“呕——”岑让川边干呕边清理,手背上爬满蛆虫也顾不得恶心。
她发誓,这次搞完回老宅,她一定多扇银清两遍泄愤。
狗男人!
王八蛋!
自己把自己作得死过去,烂摊子全丢给她收拾!
恐惧化作愤怒,岑让川甩去手上白白胖胖的蛆虫,接着微末火光快速把尸体上所有黄符收拾干净,有的浸泡在尸水,她不得不徒手去把那些黄符也捞出去。
混了尸油的黑水沾在手上,岑让川不知道怎么形容,难以抑制得再次发出干呕,感觉自己双手扎进了肥腻的肉汤中,油乎乎地覆盖上毛孔,闷的同时还微微发痒。
朱矮子脚步声靠近。
严森想到银清交代的第三件事,不得已和岑让川一起把尸体背面的黄符清理出去。
好不容易弄干净。
岑让川这才揭开刘缔的红盖头,不出意料,整个脑壳都被黄符纸盖住,为防被揭开,整具尸身皆被淋上一层米糊。
“刘缔,我俩生前虽然不对付,但你死都死了还求我帮你,我扒你衣服你别不开心,呕——太臭了。总之,你别怪我冒犯。虽然我不知道你爸让朱矮子对你做了什么,但这些黄符我看着不吉利,我表弟也让我帮你撕掉……呕……”
岑让川边说边干呕,眼角全是泌出的生理性泪水。
她絮絮叨叨两句实在说不下去,转头对严森说:“我要脱她衣服了你回避下吧,朱矮子要是进来了,你想办法拦住他。”
“怎么拦……”严森瞪圆眼睛,“他手里有枪……”
“……”
枪?她刚刚光听到朱矮子来了,没注意听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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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矮子手里居然有枪。
严森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说话她压根没认真听,登时急了:“你快点把第二件事做完,这样我才能做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是什么?!”
就不能直接做吗!
情况这么紧急,还要分先后?!
严森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岑让川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光。
真是气死她了!
认识的两个男人,银清说话云里雾里,严森守口如瓶一板一眼跟ai机器人似的,就不能痛痛快快把话全倒干净吗!
岑让川气得去扯刘缔的嫁衣,上面绣着的一颗珍珠被崩断,“啪”的响亮一声打在她脑门上。
“……”她瞪着刘缔,咬牙切齿,“你也欺负我是吧!咱俩生前关系差到那个程度,现在我肯帮你你就感恩戴德吧。你说你明知道你爸是个老混账还跟着他干,现在好了,还得靠你不喜欢的人才能脱离苦海。我警告你别再吓唬我,不然我吓嗝屁变成鬼我高低得跟你打一架。”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威胁奏效,红嫁衣很快被她三下两下扒干净,跟褪橘子皮似的,露出内里即使糊满黄符依旧能看出是女子的窈窕身形。
严森知道这时不好再盯着看,紧张地去听门外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已至门前。
米糊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如此坚硬,用手都捏不开。
黄符凝结在半透明的胶糊中纹丝不动。
岑让川脑门上已经泌出细汗,光线晦暗,最后的火光已经熄灭。
她在混沌中从尸身头顶一路摸索,忽然摸到刘缔食指上凸起的一个东西。
是翡翠戒指。
她忙捡起刚刚随手丢到缝隙处的碎瓷片,对着翡翠所在地用力割开一条缝。
有蛆虫沿着她的手爬上脖子,她却已经顾不得,用力从翡翠戒圈上率先撕开一个小口。
外面雨声比来时还大,小庙屋顶许久没有修缮,滴滴嗒嗒往里漏水。
即使这样,也无法遮掩捏碎米糊往外丢的响动。
严森捏着手机,死死盯着门外矮小的影子拖长进庙。
终于。
滴水声随着脚步声进入小庙。
岑让川用力剥开一大片米糊,露出大片胸前已经腐烂的皮肤。她用力把这层壳丢出,腐臭味熏得她忍不住干呕。
“谁在庙里!”朱矮子握紧土枪。
声音大到整间小庙都在回响。
当岑让川剥到脖子以上的黄符米糊壳时,异变发生。
严森不经意间瞥到庙里佛像上端坐的人影,惊恐大叫:“鬼!”
与这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枪声。
雷声轰鸣。
岑让川盯着黄符下的脸,露出震惊神色。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双眼泛出琥珀色光芒的黑猫不知何时从屋顶落下,正正好好落在佛像怀中,红盖头垫在它身下,宛如蒲团上的坐垫。
“让川!”严森听到异响,急忙回头。
岑让川下意识去看他,从他眼中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从自己身后压来。
两层棺材盖在此时倒下,视线逐渐缩小。
猛地将岑让川关入棺中。
最后一刻,严森也看到棺中露出的腐烂人脸,再不犹豫,执行银清说的第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