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危险了,小佑!”众多女性长辈围在身边,月姐拔高声音对我说,其激动的神情让我想起初次见面时在厨房咆哮的彪悍女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对不起……但当时情况危急。”我唯唯诺诺地捧着姜茶。
这是村庄撤离后的第二天。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事实的确是,多亏了我和贤治及时通知村民撤退,泥石流的爆发没有造成人员伤亡。沿着南路走到头是一片小镇,当地政府迅速给无处可去的村民安排了暂时的落脚点。而今早,按照计划本应已经到达横滨舒舒服服窝在宿舍睡懒觉的我,此时正在政府安排的旅馆中,蔫蔫地挨训。
“那也不应该由你来做!你应该听贤治的,跟着大家一起撤退,通知的事情有别人。”花嫂心有余悸地看着我双腿的划伤、淤青和虫咬的痕迹,膝盖处厚厚的纱布更是触目惊心。
“可是,”我挠挠头,“我们之中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义无反顾站出来的。”
如果你身在异乡的第一天就被热情包围不知所措,如果你对农业爱莫能助仍被耐心纵容,如果有人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将你当做同村小孩……你会知道,所有勇气的源头。
我小声嘟囔的话让大家有些动容。
是的,伊哈特伯村的任何一位村民,都会在危机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乡亲,且把自己的生死抛开不提。
但这句话由我说出口,会不会太自大了?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我略感不安,头越来越低。真当我忍受不住沉默的氛围,想要开口岔开话题时,有人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动作轻柔、熟稔,仿佛曾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行为。
“你只是一个孩子。”月姐说,“如果你真的为了保护我们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些长辈情何以堪?”
我低下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但我还是想,”月姐站了起来,朝我深深鞠一躬,“代表伊哈特伯村,谢谢你,小佑。”
其他人也起身,跟着月姐向我鞠躬。我避不开,急忙回了礼,有些局促地垂下眼眸,强装镇定:“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白皙的耳垂已鲜红欲滴。
大家起了身,原本凝重的面色显得轻松许多,看见我通红着脸颊仍要强装镇定,不由捂着嘴窃笑起来。我把自己扔回床上,用枕头捂住头,嘴里仍在喃喃:“小事情,小事情哈哈……”
看着我试图用枕头闷死自己的幼稚行为,花嫂努着嘴朝其他妇人使眼色,眉飞色舞的间隙里,屋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我们还挺幸运的。”理智恢复正常的我把枕头拿下抱在怀里,下巴搁在枕头上说
“哦?怎么说?”众人来了兴趣。
“当时泥石流都到身后了,我以为铁定死了哇。”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结果那些土块和石头停在后面,我和贤治捡回一条命——出村时雨也停了,我还以为那种级别的暴雨起码要下几天几夜呢。”
哎,不过停了也好。如果下几天的暴雨,估计这座小镇都待不下去,得再往南边撤。
闻言,花嫂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眉,没有说话。大家相视一笑,好像有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贤治说的话也很帅呢。他说——”
“至少不该死于绝望。”
话音刚落,少年坚毅又挺拔的背影浮现在心中。不知为何,回忆中他的语气竟然有些悲怆。
此话如同禁言术,屋里瞬间鸦雀无声,有人脸上的笑容变淡,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眨眨眼:“怎么了?”
我犹疑着去看月姐,只一眼我就愣住了。月姐不知何时换成了以手扶额的姿势,好像在隐藏眼底复杂情绪。
不帅吗?
也许是我的不知所措让众人醒神,花嫂轻抚身侧月姐的背部以示安慰,低声说道:“小佑还在呢。”花嫂抬眸安抚地看我一眼。
“月娘忘不了小春。”花嫂叹息着说,像是随口的感慨,又像在给我解释。月姐把脸埋在手心,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一言不发。
“谁?”
“小春是月娘的女儿,贤治从小的玩伴。”花嫂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去年山里发洪水,附近的村庄都毁于走山。我们村庄却安稳无事。”
“很多村民都说,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滑坡的方向,我们村才幸免于难。”花嫂复杂地看我一眼,似乎想到什么,又匆匆止住话头。“……就和你昨天的经历一样。”
我想了想,认可地点点头,昨天的滑坡确实诡异。
见我没有多余的反应,花嫂无奈地笑了笑,又很快收敛了笑意说:“只是小春……调皮跑到山里玩,刚好遇上变道的滑坡。”
“贤治找到小春时,她被活埋在石头堆下。”
月姐深深吸了一口气,镇静地放下遮掩面部的手,看起来与平时温婉的样子别无两样——如果忽略眼角的微红。
我担忧地看着她一眼:“月姐?”
她摆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
只过去了一年而已,谈何放下呢。我心中叹息,说:“贤治很难过吧。”毕竟是他发现了青梅竹马的尸体。
“他昏迷了一周,醒来后和往常一样,只是失去了这段记忆。”月姐低沉的声音仿佛叹息,“他完全不记得小春这个人。”
我心中惊讶,“全都忘了?”
月姐点点头,接着说:“后来福泽先生找到了村里,我们也怕贤治留在村庄回忆起这件事。在村长的支持下,贤治跟着福泽先生去了城里读书。”
“忘了也好。”月姐用理智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逝者如斯,沉溺于过去就不会有好的未来。”
我不知如何作答,让一位母亲说出这句话也太过残忍,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很爱贤治。贤治就像大家的孩子,对所有人都热情,对任何人都喜爱,所以大家都希望他向前走,不被心魔缠身。
“天灾不可预测。”我喃喃。
谁能料到滑坡突然变道?虽然村庄的人们幸免于难,但年轻的女孩却死在乱石之下。
月姐不知又想到什么,轻哂没有回应,盯着窗外村庄的方向出神。
“所以,你要留下来帮忙?但是,没有通讯工具,需要我帮你请假。”我坐在床上,托腮看着宫泽贤治。
“嗯。庄稼都被冲垮了,我要帮忙重建。”宫泽贤治认真地思考。
我对他的选择并不惊讶,他毕竟伊哈特伯村长大的孩子,此时村里急需劳动力,这个怪力少年当然义不容辞。我问了一句:“明天就开学了,你准备请多久?”
“三天。”
我点点头,在他感激的目光下给班主任种田老师打电话,不一会就接通了。
“种田老师,假期快乐。”
“你也是,千叶同学。有什么事吗?”
“老师,我和宫泽贤治想请三天假,从明天开始。”
宫泽贤治睁大眼睛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也要跟着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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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就请假?”
“是这样,我们长假回贤治的老家岩手县,这边昨夜下暴雨,这两天有山体滑坡的风险。而且……贤治的村庄被毁了,我们留下帮忙。”我简洁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嗯……”电话那头的男声沉吟一瞬,“准假。一切注意安全 ”
“谢谢老师。”我脆声答应。
电话挂断了,我一抬头,就看见贤治乖乖地坐在我旁边,安静地注视着我,若有所思的眼神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现象。见我把注意力分过来,他张口问:“为什么要留下来呢,佑木?”
“因为怕再发生山体滑坡啊。”我说。
贤治默默摇了摇头:“不会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气象。而且已经出了山,新干线车站离这里只有几公里,想回学校,气象还真不是问题。
我沉默了。
“既然如此,你下午就离开吧?”
我最后闷闷地说:“我想留下来帮忙。”
“你……”
我郁闷地打断:“我知道我帮不上体力活。”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抬头看着他,“村民还需要其它帮助?”
“你是说?”
“市政府不久就会拨补偿款吧?”我敛眉沉思,“需要有人整理村民损失。”
宫泽贤治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愣住了,发出短暂的音节:“哎?”
“修葺费用、牲畜丢失情况、庄稼损失……这些东西,只能认字的人来做。”
“我可以……”
“我知道贤治你成绩很好。”我摇摇头,“但是,你要回村帮忙。况且,这类事情,你未必有我擅长。”
我还记得初次见到贤治时,他提到过入学前甚至对金钱没有概念,显然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况且看他刚刚反应,恐怕此前天灾都未收到过补偿款。被谁私吞的钱财凭借我的力量无力追究,但既然我还在,这次的补偿款必须明明白白要过来。
帝丹小学处于东京的繁荣街市,又拥有优质的师资力量的教学资源,从小学开始就会给学生们布置小组调查任务,我和小兰圆子新一成为了一个小组。而新一他们又是认真的性格,从来不肯敷衍了事。
调查、采访、统计、总结、协商……这些可是我在帝丹小学,和小兰他们走南闯北摸索出来的技能。可以说,统计是我为数不多的擅长的技能。
“可是,要耽误你这么久。”贤治内心动摇了,又犹豫地看着我,担心给我添麻烦。
“并没有。”我歪头笑笑:“我的膝盖不止是外伤,软组织也受损了。一个人回学校很困难的,更别提上学了。还不如养两天。”
贤治泪汪汪地要说什么,我笑着直接捂住他的嘴。我凑近他,鼻尖几乎和他挨着,看着那双单纯的眼睛,我说:“不要找理由了,我有困难时,贤治也不会为你自己找借口推脱的,对吗?”
他安静下来。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认同。
“更何况我不是只因为贤治才留下来的。”我认真地解释:“伊哈特伯村的各位把我看作亲人,现在他们需要我,我难道要回去上课吗?”
贤治的双眸一点点亮起,我看见他澄澈的眼里倒映着我姣好的面容。此时我才意识到我们离得有多近,我不太好意思地后仰,松开手轻轻把他推开。
“谢谢你,佑木。”
“不必多言。”我仍旧摇头,坚定地说:“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