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过了十月,泽州的天气冷的特别快,人们很快穿厚大衣出门,树木颜色变得潇潇瑟瑟,已经有了冬天的影子。

    大部分身体没知觉,偏偏肩膀、肩胛处的感知都在,宋见羲一步没有出门,身体却老老实实接收到了秋风和初冬的寒意,受过重创的旧伤处,疼得他数个夜晚无法安眠。

    鹿栖庄园这间主卧套房,本身已经具备小型医院的规格,每天医生、护士围绕床边,更细致看护重病在身的主人。

    虽然不再发烧,但宋见羲状况很不好,完全无法起身,别说见外客和处理公务,他自己已经很少和身边护工交流;吃东西胃口极差,几天吃不下一口,只好管家抱着他,护工耐心的喂点汤汤水水,再半喂半灌,喂进去一些药。

    借着给他翻身,擦身的机会,管家会刻意跟他聊天说话,观察他眼睛有没有回应,更多时候,宋见羲虚弱的话也讲不了,只是微弱回应“嗯”,“好”。喘息愈加费力,即使白天他也离不开制氧机,时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

    在家中用药医治数日,看宋见羲依旧没有起色,管家近乎自言自语,抱着他给他轻轻拍背,帮助排痰。“您一定要好起来,那两年,依靠呼吸机、胃管的日子,您不好受,我们离开您,也不好受。”

    听了管家的话,宋见羲没有反应,一直阖眼假寐。

    那天下午,医生跟管家建议入院治疗,想来是怕耽误了病情承担不了责任;管家第一时间请示了宋图南的特别助理,很快宋图南回话,马上送医院。这时候的宋见羲,已经放弃发表意见,完全听之任之。

    在宋家宋见羲不久前刚刚接手的综合医院里,最高级的病房外,也没隔绝开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妈咪不哭了,看您这么伤心,见羲也会难过的。”宋见宜虚虚抱住宋夫人,捏着手绢给她拭泪,尺度分寸感拿捏的非常漂亮,给人好女儿、好姐姐的最佳印象。

    “我的小宝,他还那么小……”看到宋见羲无知无觉任人摆布躺在病床,细瘦肢体连接了好多电线和管子,宋夫人是真的怕,小儿子一直是她最倚仗、抱有最大希望的孩子,如今眼看他身体每况愈下,夫人心里十分焦虑,又不好明说。

    担心夫人的健康,宋图南派人送老婆回家,在医院,带着儿子、女儿和一群内科外科专家,针对小儿子病情开了一个会。

    外科医生:“我的建议是移植肺,相当于把根本医治好,肺功能恢复,病人的身体机会开始逐步好转,因为病人很年轻,其他衍生疾病将会一一被治愈。”

    内科医生:“移植手术有巨大风险,且手术成功后也有很大的复发和排异可能,我们这边是建议保守治疗,尤其,我们病人本身是截瘫患者,体质不如普通人,所以,不建议手术治疗。”

    宋见宜:“我肯定是希望见羲好起来,他这样常年卧床,即使这次病情好转,但身体情况依旧是很差。如果移植手术可以给他带来更好的生活质量,为什么不试试呢?”

    宋见安:“去国外吧,找做肺移植最好的医生,确保手术成功率。”

    内科医生:“可是,我们病人真的,刚刚尿血才好了,他身体太差,求生欲几乎没有,即使做手术,也不能急于现在,太危险了。”

    没有血尿,只是说明被划伤的尿道伤口开始愈合而已,宋见羲现在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一台肺移植手术,万不得已必须做手术的话,是相当危险。

    杀伐决断,做事向来狠厉不留情面的宋图南,面对儿子性命攸关的选择,完全潇洒不起来,没有了方寸。如果可能,他希望宋见羲清醒过来,亲口告诉他他想要什么。

    “爸爸,再等等吧,也许老天会帮我们决定。为了见羲,我想去问问□□师傅。”心中也没有明确的主意,宋见宜借机想讨好了宋图南,再给自己助力一番。

    “去吧。”点点头,宋图南深深看了一眼女儿,流露出赞同的目光。

    加派保镖护送,宋见宜在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陪伴下,深夜赶到了八百多公里外的著名仙山。

    留男人在寺外车中等候,宋见宜解下手机、首饰,换了素净没沾染过烟火、香水的衣物,带着霜寒露水,虔诚跪在了寺庙内堂。

    圆月清晖下,银白月光仿佛能渗透人心,她求的是什么?是自己的心静如水,所愿皆可实现。

    没人会注意,连夜奔波的豪车所为何事,只有车内疲惫瞌睡的人,才知晓自己满心的算计。

    清晨回到宋宅,寒风卷起来不及清理的落叶,宋见宜被男伴搀扶,脚步仓促下了车。

    “爸爸,□□师傅,她……”一身素服现身,宋见宜这幅样子,突然令宋图南想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她也曾为了伤重的幼弟去仙山祈福,那一次,宋见宜沐浴更衣,素斋、素饭跪了七天七夜,知道的人,无不感叹一句姐弟情深。

    □□师傅说宜成婚,必须是年龄相差不足百天的姻缘为佳,其中,八月十五出生的女孩,为宋见羲命格里的天赐良缘,佳中之佳,有再造之缘。

    “这,不就是冲喜么?”满脸憔悴的宋夫人,听了女儿的话,呆愣了好久。看向宋图南,声音有些颤抖的自问自答。

    “乱来!”尊重信仰,但宋图南并不太相信宗教神明一说,想到躺在医院衰弱不已的小儿子,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

    原本没有自己见解的宋夫人,被老公这么一吼,突然就流下泪来,压抑着哭腔,魂不守舍的目光盯住宋图南,抓住他袖口哀求道,“试试吧。”

    没有表态的宋图南带着妻女来到医院,宋夫人看到宋见羲被照顾得干净妥帖,可依旧无知无觉,她六神无主拉了管家到套房外,絮絮叨叨说了宋见宜去求回来的结果,她甚至询问管家,宋见羲有没有交往的女孩,不论什么人,一定要告诉她。

    管家不敢欺瞒,如实说除了苏小姐,这么多年,宋见羲身边也没有一花一叶。自宋见羲瘫痪以来,宋夫人不是不关心儿子感情问题,但也了解他身体情况跟普通人不同;小儿子曾经亲口跟她讲过,不谈恋爱,不碰感情,结果竟然真的,宋见羲身边别说女孩子、女朋友,连个女助理也没有过。

    直到上次吃饭,宋夫人才惊喜知道,小儿子竟然留了苏家女儿在身边。

    “苏家的女孩,也好啊……多大了?”上次见面,宋夫人还嫌弃苏家无权无势,这一次,已经主动想找人家配对。

    管家想了想,慎重回答,“苏小姐阴历八月十五生日,比见羲小两个月,不过,具体时辰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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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辰根本不重要,端庄贵气的宋夫人,一瞬间露出了惊讶、惊喜、意外捡到宝的表情,喜笑颜开的说,“不用问时辰,她已经是最最好的了。”

    事关宋见羲生死,宋家火速核实过苏沧月生辰八字后,宋夫人立刻出马,找到了苏沧临。

    苏沧临的工作室不在闹市区,位于各个琴行、私人画室遍布的那条街,大门口笔直粗壮的法国梧桐,门面是秀气魅惑的国画屏风摆设,平时也有豪车光顾,但像宋夫人这样四台豪车一齐光临,绝对是稀有场面。

    一台车是夫人,一台车是陪同而来的大小姐宋见宜,一台车全是黑衣保镖,最后一台车拉的是高贵、隆重的拜访礼物。

    其实苏沧临什么也看不见,尤其妹妹刚刚回去洛杉矶不久,他担忧又心疼,最近上火嗓子发炎,眼睛也闹脾气疼的厉害,连带着头痛,他已经数日没有休息好过。

    被助理搀扶出门迎接宋夫人,苏沧临更是忧心忡忡,脚下踉跄了好几次,助理也跟着焦急,几乎快把人抱在怀里保护了。

    心急如焚的宋夫人直接说明了来意,想要和苏家结亲,吓得苏沧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夫人,我妹妹,她还小,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更不懂婚姻,这,不适合她,她,不行。”戴金丝眼镜却双目无神,斯斯文文的苏沧临结巴的厉害,但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代表家长立场,不愿意妹妹嫁进宋家。

    “沧临,你再考虑考虑,我们见羲……”

    “夫人,您再考虑考虑,名门闺秀多的是,我们双亲已经不在了,我和妹妹就是个干活的,粗人,她真的不行,她不配。”哪里是不配?苏沧临腿一软,又要跪到在地板上,助理大概是心疼他,狠狠抱住苏沧临单薄的身子,没有让他狼狈的跪在宋夫人脚下。

    没有下跪,跪下来示弱哀求的效果却有了,宋夫人也不好勉强,悻悻而归。

    得知苏沧临拒绝了夫人,宋图南坐不住了,叫来助理下命令,“苏沧临在哪?我们现在过去。”

    宋家另一队车子来到苏家门口,苏沧临甚至来不及换正装见他,宋图南已经站在了大厅里。

    “苏沧临,七年前你就在算计见羲,到了今天,你还觉得能控制这个局面么?他们俩的关系,轮不到你来插手。”

    苏家大厅典雅宽敞,也算是平层中的顶级奢侈住宅,宋图南懒得细看全貌,直接把火气发给苏沧临。

    即使看不见,苏沧临也感受得到数位陌生人站在自家客厅的压迫感,他努力拢住空茫的目光,为妹妹做最后的争取,“董事长,苏家配不上……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算。”

    面对宋图南又提高了三分的音量,苏沧临知道躲不掉了,抵不住雷霆万钧之势当场投降求饶,“我妹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做宋家的儿媳,谢谢董事长。”

    “现在开始准备,三天后结婚……”深深看了一眼双目无法聚焦,已经是盲人无疑的苏沧临,宋图南心软了一下,甩个台阶给他才离开,“不会亏待你们家的,放心。”

    听到所有人离开,大门关上的声音,苏沧临慢慢回身,摸索着去找自己的手机,他声音颤抖给妹妹留言,“月月,回来吧,马上买机票回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