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殿又陷入一顿沉默。
良久以后,有人站了出来,说道:“老朽记得不错的话,云朔长老的栖羽堂还有一间空房吧?”
林安长老说完,看向迟深。
迟深颔首,不冷不热道:“是。”
你们这群人,就想拿个人看着我是吧?!
祁樱跳出来,摆手道:“这怎么行!那是云朔长老留给他未来的弟子的,若我去住,也太不合规矩了。”她转头,对着祁之夷道:“叔父你说对不对,叔父,我愿意去住外门的弟子居的!”
“这怎么行!咱们樱子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祁家的金枝玉叶,住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有何不妥!”
“母亲,若是阿樱想去外门的弟子居小住几日,也未尝不可啊!她也快及笄了,马上能拜师了。”
“......”
祁樱最后还是住进了栖羽堂。
祖母动嘴能力实在太强,恐怕整个南冥宗的人再也找不出一个能与她一决高下的人。
平心而论,祁樱觉得栖羽堂不比清云居差多少,只是地处偏远,平常人爬上来会很费劲。
不过倒是清净,门前还种了许多花树,每逢三四月便有很多同门专门过来赏花。
...
祁樱握了握手里的月白令牌,抬眸对着面前的人道:“师兄,你为何非要提住所这事?”
不是跟你说过了,就算是茅草破屋我都能住。
迟深坐在椅上,手里端着一杯青蓝瓷杯,修长玉指轻动,有如乐师勾弦之雅,目光却冷冷清清,淡淡道:“见你可怜。”
祁樱瞳目骤缩,一手捏紧手里的令牌,一手从化出一柄冰蓝的剑身朝着他砍去。
“谁要你可怜!谁要你可怜!你再说一遍!”
砰!剑锋还未碰到他的衣服便被弹了回来。
迟深下意识地给自己开了一个护盾,避免了血溅三尺的惨剧。
他放下茶杯,眼底荡过一丝笑意,抬起眼来却烟消云散了,语气比刚才舒缓了很多,“师妹,你果然和以前一样。”
啊?祁樱脑袋突然空了一块。
倏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寒,收回了剑,头也不回地跑了。
迟深见她跑了,嘴角的笑意终究是露了出来,不过没多久,又收了回去。
祁樱跑到门口,拿出令牌开门,脑海中却还是想起他方才的话。
坏迟深,难道是看出了她前世于现在的不同?
难道是昨天昏迷的时候不小心说了胡话?
祁樱甩了甩头,不再想这些。
算了,下次还是小心为是。
...
祁樱很快就来到了珍药阁,刚踏进去没几步,却见里面的人都步履匆匆,甚至还有几个戒律司的人。
她定了定神,朝着最里边的病房走去。
没想到,越往里走人却越多,祁樱的心一紧,抓住个人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方才最里边病房的礅兽突发恶疾,竟出手伤人,害得好几个人受了伤!”
“什么!那礅兽不是向来温和不会伤人的吗!”
“好像是中了惑术!”
祁樱想看看里边,却被乌泱泱的人群遮挡,还被好几个戒律司的人轰了出来:“师妹,这边不允进入!”
“里面的病人呢?躺在右边那个病人!”
“好像转入西苑了,师妹去那边寻一寻。”
西苑?那不是重病之人住的地方吗?
祁樱咬住下唇,跑向西苑。
路过中堂时,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这人不是谁,正是迟深。
“楚师弟没事。”
一句话,就像是定海神针,将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迟深放开她,手心冒出一层薄薄的汗,他浑然不觉,只是担心会弄脏她的青萝衣裙。
祁樱抬起头,望向他问道:“他现在在哪?”
“东苑第三间房,现在睡过去了。”
祁樱蹙眉,扯了扯嘴角,“迟深,你方才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迟深刚启唇,却被人叫住——
“迟师兄,这边有新发现!”
祁樱不再等他答话,自顾自地走向前去。
也是,他们早就不似幼时那般两小无猜、心心相惜了。
迟深总是很忙,忙着修炼,忙着悟道,忙着处理戒律司的事务,还要替他的师父处理外债。
云朔长老什么都好,就是爱招蜂引蝶,还喜欢去赌场小赌一把,输了钱还要管他的倒霉徒弟要。
好在迟深实力够硬,背后是五界中最会赚钱的魔界,不然年纪轻轻就负债累累。
祁樱走入屋内,一眼便见到还在酣睡的楚一舟,他的脸色比昨日红润了许多。
记忆之中,他这副卧在病床上的样子不占少数。
上一世,楚一舟将死之时,把一个秘密告诉了她。
一个很久远却平常的秘密。
他说,六岁那年,他本该死在山脚之下,被那山狼咬死,却意外被过路的迟深所救。
迟深一剑斩死了山狼,还给了他一颗灵春丹,保住了他的性命。
风雪霜寒,整个清旸道都堆满了层层鹅毛大雪。说来也奇怪,都已到了三月,天上还是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雪。
那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迟深背着他在雪中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一间能够住的屋子。
等楚一舟再次醒来,才发觉自己是被人救了,救他的这个人,还在屋内生了暖火,一身锦衣华服,想必是出身极好的。
楚一舟动了动,才发觉自己肩上竟披了一件墨服,不厚,却很暖和。他轻咳了几声,颤颤巍巍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民感激不尽。”
迟深闻言,回首与他对视,异色的瞳目犹如焰火般夺目。
竟是魔族!传说只有魔族在夜里眼睛才会像焰色一般发光。
楚一舟大惊,生生咽下一口气,却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从小便听家人说,魔族是个十恶不赦的种族,还会吃人。
虽然那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现在的妖魔族都与其他族界有同等的地位,却还是被人看低一等。
迟深对此好像习已为然,他从一个黄色的囊袋里拿出一份干粮,递了过去,道:“吃吗?”
楚一舟刚开始还以为会是什么生肉块,结果只是一袋肉包子,还是热乎着的。
他簌簌落泪,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
迟深摇摇头,闭目养神。
“公子,你不吃吗?”
“辟谷了。”
辟谷了?仙门中人?
楚一舟歪头,正想问他是否是斐云山上的道友,便听见迟深开口答道:“我是南旻宗的弟子。”
他敛起脸,突然对自己方才的孤陋寡闻感到羞耻了几分,道:“原来...是仙人。”
迟深扭过头,看着他道:“你家住哪里,怎么会出现在斐云山下?”
楚一舟突感一阵酸楚,却仍是笑着,道:“我...本想来这边拣点柴火回家,走着走着便迷路了。”
“这并不是实话吧?”
楚一舟一顿,刚想出口反驳,却又流出泪来,哽咽着道:“我...自幼患有心疾,家中实在无力抚养,便把我...”
抛弃了。
喉咙里实在是太酸太涩,这三个字他终是咽了下去。
一旁的迟深闻言,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你想修道吗?”
修道?他这样的人,能够修道吗?
“我...”
“我只问你,你想要活下去吗?”
...
楚一舟又咳了几声,这次直接咳出血来,两眼淌着泪,用力地抓着祁樱的手,道:“对不起,师兄骗了你许久。”
“那次出现在山下,是我同迟深师兄一起密谋的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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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知道你最讨厌别人欺瞒于你,可是...咳咳咳...”
他命数将近,连同着气息也越来越弱,祁樱就像是抓着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她怎么抓都抓不住,晶莹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她整个玉白的面庞看着都十分惨兮。
“师兄,五师兄,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怪你!你不要抛下樱子!”
“我也是后来才知,那一日是樱子的生辰,迟师兄并非故意来迟,只不过是因为我...”
“还有,很多...樱子,其实迟师兄他...”
话未终了,那只紧握着她的手却倏然落了下去。
不远处的窗棂轻动,终是扰了正想歇脚的青鸟。祁樱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冰凉的水珠,急忙擦去,又小心地关上门,悄然离去。
其实,她明白的,她明白迟深的身不由己,也知晓他的脾性,只是她明白得还是太晚,太晚了。
...
祁樱去戒律司领了罚令,拿着一把扫帚便开始扫了起来。
众师门对此都十分惊叹,毕竟午时灵虚殿的大会才散没多久,消息没传得那么快。
祁樱刚扫完戒律司的门前便开始有了几分悔意。
仔细想来,自己还是从未受过这般苦,心里还不是几番滋味。
“呀呀呀,这是谁在这扫地呢?”
祁樱抬头,闻起身却不见其人,她回首,那人果然轻点了下她的额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身着赤红衣,眉宇清似剑,细肩一缕发,飘然似神仙。
“挽月师姐!”祁樱丢下扫帚,张开手就要抱住她。
祁挽月弯下腰接住她,笑着问道:“呀,小樱子,几日不见,怎么还被罚了。”
祁挽月,玹安长老之女,是祁樱的堂姐,长她十五岁,祁挽月二十三岁便炼为高级符修,现在已经出师,平日里很少待在宗门之内。
祁樱眨了眨眼,道:“樱子犯了点错,不小心把清云居烧了。”
这句话声音没多大,却也被几位好奇的同门听了去,大家看祁樱的表情更惊讶了。
祁挽月闻言,瞳目瞪大了些,却也没多责怪她,还从兜里拿出了几张清修符递给她,道:“樱子你呀,日后定成大器!”
祁樱接过符,对着她笑了笑,看上去乖巧又可爱,“谢谢挽月师姐夸奖!”
不知名同门在一旁小声议论:“她们祁家的人都这样吗?”
“不知道...”
“不过祁樱师妹好厉害,都能把清云居烧了。”
“哎哎,我也觉得,听得我也想把我那破屋烧了。”
其他人一脸鄙视,道:“你想被逐出师门吗?”
“......”
祁樱一直打扫到晚上才把一整个南冥宗打扫完,中间不乏有好几位热心的同门帮忙。
她把扫帚随意一丢,又向迷魂谷走去。
这一次,她一定要治好楚一舟的心疾。
祁樱很快便来到了那间木屋前,这间房子真的很破,只是拿着几个陈旧木板随意搭成墙面,就连个门都没有。
祁樱调动灵力一看,那只小青龙果然不在里面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祁樱走入屋内,点燃了屋内的灯,又从怀里拿起一颗灵球,在心里默念了个口诀,那晶莹的球心便浮现出楚一舟房里的画面。
先声明啊,她可不是变态,只是为了随时知道五师兄的情况而已。
她匆匆看了几眼,见楚一舟没事后,便把那灵球放了回去。
外面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祁樱心想那小青龙定是快要回来了。
砰咚。屋外突然传来声响,祁樱抬眸望去,果真见到一抹青绿的衣裳。
可是那人却迟迟不进屋内。
祁樱心一急,往门外走去,一出去,见到那人,瞳目骤缩。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