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侍寝
    晏宁被扔到一个笼子里,罩上黑布,又被转了一道手,整个人就像搁浅的鱼一样,生机干涸,半死不活吊着命,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

    几个怪异嗓音的嘀咕隔着厚重的黑布漏到晏宁耳中。

    “记住了,等下就说她是个普通狐妖,白秋水三个字不能提,不然就卖不出去了。”

    “那边不是让我们杀了她吗?”

    “那也得我杀得了啊!她的护身法器也不知道藏在哪里,我一刀下去差点把命丢了。”

    “都没法近身,真有人买吗?。”

    “这儿不一样,他们只要美人,其他什么都不管,我们拿了钱就跑。”

    蒙在笼子上的黑布骤然被掀开,白光刺得晏宁下意识偏过头。

    一阵地动山摇,路边的木车都晃个不停,晏宁头顶传来雷鸣一般的呵令声。

    “抬起头来!”

    晏宁缓慢抬起头,看见一个灰褐色巨人站在面前,也看清了押送自己的三个怪物。

    他们均是人首兽身,一个猴身一个犬身一个猫身,两脚站立,躯干上还留着尾巴,爪蹄像是人手一样挥舞或者把着刀枪。

    动物化形,躯干应当是最容易的,四肢其次,面部最为精细也最难,站立和用手需要很长时间习惯。

    他们倒像是反过来了,像是一个动物的身体里套进了人类的灵魂。

    “这脸一般,五十灵石。”巨人拿出一个小袋子,扔到人首猴身的怪物怀里,长长的指甲直接把铁笼子掰开,勾着晏宁的衣领把她拎出来。

    牛身和猫身的怪物想上前讨价还价,被猴身怪物拉着走了,“算了算了,这年头,有钱就不错了。七十二洞窟都没了,咱还得赶紧找地方住去。”

    晏宁悬在空中,像是风筝一样,看清了这座城池,灵石铺路,花木成丛,灰褐色衣服的小妖怪端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急匆匆跑着,给各个庭院里坐着的华服女子送上吃食和饰品。

    没有贩夫走卒,也没有木屋黄土,只有看不见尽头的石墙,空中飘扬的旗帜上写着两个金色的大字:【九幽】。

    唯一算的上热闹的院子属东南方,各种服饰的女子站在一片空地上,有的忧愁有的欢喜,比其他各处的华服女子鲜活不少。

    巨人精准地把晏宁扔在热闹小院门槛前的厚毯子上,头也不回走了。

    一看就是行家,丝毫不担心会出偏差。

    晏宁爬起来,迎着四周打量的目光笑了笑,刚走到院中,垂花门那里进来一个穿着灰蓝色衣服的犬妖,数了一下院内女子数目,拍了下手,“齐了!”

    犬妖身后跟着的两列灰褐色小妖怪捧着各种花到了诸位女子面前,仔细别在她们衣服上,轻轻拍着她们站成一列。

    晏宁分到了一朵白牡丹。

    分完花之后,小妖怪们就离开了,犬妖挥了挥手,施了一个简单的清洁法术,背着手端着脸开口训话:“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种族,什么身份,来了九幽,就是我们大王的人了。好好待着,少不了你们吃喝用度,要是敢有异心,仔细你们的脑袋!”

    它这话说的威风,下面的人却不当回事,交头接耳,娇笑声一阵接一阵。

    “这话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估计啊,是人间哪个老掉牙的烂俗话本,真土。”

    “这大黄狗要是识字便知道,说这话的,往往是个公公!要去势的!”

    “安静!”犬妖憋红了脸,身后的尾巴也急得乱晃,“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心我禀告大王全都拖出去打死!”

    脸上布着褐色斑纹的猫耳女子站出来,抱着手臂斜眼看向犬妖,“你不过是一条狗,我们踏入这个门,就是大妖九幽的女人,是你的主子,按道理,你该给我三拜九叩说见过主子从今往后我就是主子的狗!”

    犬妖气得几乎维持不了人形,脑袋变回了狗头,呲牙咧嘴,恨不得扑上来咬这猫妖一口。

    叮铃叮铃的声音从风中飘来,黄犬妖面色突变,低声呵斥着面前的众人,“别说话!”,自己退到一边弯着腰,尾巴落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四个家丁抬着一顶绯红色轿子进来,所过之处飘着一股药香,还有隐约的咳嗽声。

    轿子刚落地,一个披着蓝色大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棕黑色的皮肤,一双断眉,纵使化成人形,也看得出是一双狼目。

    犬妖低着头恭敬朝男子叫了一声主人。

    九幽径直走到轿子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一一打量过院子里的女人。

    犬妖立刻走到最左边,低声命令:“报上你们的名字。”

    女人们一个一个报出名字,晏宁在脑内思索取什么假名字好。

    神是天地孕育,没有姓名,以自己掌管的星宿为道号,千年来,所有人都叫她瑶光。

    此时她断然不可能傻到说自己是瑶光神女。

    白秋水的名字自然也不能说,太招摇了。

    眼瞧着轮到自己。

    “晏宁。”

    晏宁从容报出来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心虚。

    轿子面前的纱帘微不可查动了一下,隐在帘后的女子将目光投向晏宁,喃喃自语,“你怎么会在这里。”

    晏宁并没有察觉,但九幽已然发现了,起身走到晏宁前,目光冷淡,像是赏赐般砸下一句“那就你了。”

    “不可以!”轿子里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一张病弱的脸露了出来,像是阴影下的陈年石灰,泛着沉重的死气,唯有看向晏宁的一双眼睛里泛着激动。

    “就今晚吧。”九幽面无表情朝身后的犬妖吩咐道:“办的隆重点。”

    晏宁能察觉到,九幽虽然是看着自己,但目光很空,眼眸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影子。

    晏宁看向坐轿子的那位华服女子,她已经走了出来,弯着腰,瘦弱的手撑在轿子的撑杆上,宽大的衣服空荡荡的,像是套在一个骨架上。

    九幽迈了一步,挡住晏宁打量的视线,漠然开口:“她不过是我的一个俘虏,不用在意。”

    晏宁觉得,九幽和这个女子之间,好像不一般。

    “你洗干净点,别熏香,难闻。”九幽朝晏宁吩咐了一句,转身走了。

    家丁们也迅速抬起轿子跟上去,错身而过的瞬间,晏宁瞧见华服女子噙着一双泪眼,隔着纱帘,无声喊她:“神女。”

    晏宁站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吗?

    她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其他女子被犬妖赶着从侧门出去,按照分到的花入住屋舍,看向晏宁的目光里有同情有羡慕。

    其中还夹着一道打量和幸灾乐祸的目光,目光的主人顶着一双兔耳朵,但走起路来身体一摇一晃,仿佛后面长了几只蓬松的长尾巴,“不是冤家不聚头,白秋水,你倒霉了,嘻嘻,还不用我动手,真好。”

    晏宁衣角上的白牡丹被扔掉,换成一朵艳红色,被带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进去,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瞧见墙壁上涂满了花椒。

    六个侍女捧着托盘进来,站在浴池边,微笑着朝晏宁发出命令,“请脱下衣服,到浴池里来,让我们为你沐浴更衣。”

    “为什么要沐浴更衣?”晏宁一头雾水,下意识后退一步,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她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侍女们把手中的托盘放到地面上,将晏宁包围,步步逼近。

    晏宁往后退,踢到门扉,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锁上。

    “姑娘不必紧张。”侍女们笑着朝晏宁道喜,将她密不透风包围,“伺候我们大王,是天大的喜事。从今往后,你就是这崇吾山的主人了,一妖之下,万妖之上。”

    “伺候他?”晏宁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才见了一面,而且九幽明显瞧不上她,估计这会儿已经忘了她的长相和名字。

    “是啊。自打踏进这个府邸,就是大王的人了。”

    一个侍女猛地抓住晏宁,想擒住她强行脱掉她的衣服,掌心传来一阵锐利的痛,逼的侍女放开手,瞧见掌中几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而晏宁身上依然干干净净,一点血也没有沾上。

    “什么古怪东西。”其他五个侍女纷纷给受伤的包扎,看向晏宁的目光变得忌惮而畏惧。

    “把这个穿上,不然,你今天别想走出去。”

    一团红布被扔到晏宁头上,六个侍女跑远了,深怕她的护身法器又攻击自己。

    晏宁拿下来一看,是件红色衣裳,天罗丝织就,绣着鸳鸯和并蒂莲,只是有些轻薄。

    她又想到幻境里季长清给白秋水买的那件红衣,没有这件华丽,但季长清那时的神情,欣喜又深情,满天晚霞也比不得他眸中的光彩。

    那样的情意,才配得上谈婚论嫁,约一世之好。

    晏宁把衣服叠起来,放到托盘上,“我不打算当他的女人,请他三思。”

    侍女们贴着墙,生怕晏宁动怒起来冷不丁甩出一道剑气,不敢说话。

    门锁了,晏宁看着窗户,叹了口气,都好几百年没有翻窗了,快忘了怎么翻了。

    她推开窗户,发现外边儿是一个花园,庆幸中正要踩着桌子去窗台,听见九幽的声音:“你凭什么命令本王?!离月!认清你的身份!你在这府里什么都不是!你自己选的!”

    晏宁动作一顿,瞧见假山石后有两个人影,几乎是叠在一起。

    她听见一声呜咽般的控诉,“九幽!你真是畜生!”

    细弱的声音,像是碎了的玉。

    后面的控诉被什么吞掉,只是断断续续漏出点女子的闷哼和男子的气恼。

    “是!我是畜生!你得受着!这是你自己选的!”

    晏宁很是茫然,回身看见六个侍女波澜不惊的脸,像是已经习惯了,便虚心请教她们,“他们在干什么?九幽为什么还要找别的女人?”

    六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不想回答。

    晏宁出去不了,也不想穿这轻薄的寝衣,就跟她们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去多久,晏宁和六个侍女谁也没认输,花园里的九幽和离月也没有离开,只是从山石后变成倒在雏菊花丛中。

    噔噔噔。

    一阵敲门声传来,犬妖来催促,“好了没有?可不能让大王等。”

    晏宁转过头看向花丛里滚做一团的二人。

    他确定还想的起来自己吗?

    可六个侍女没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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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大王再怎么荒唐善变,她们管不着,但要是她们没能完成交代的事情,她们可就难了。

    最为年长的侍女站出来,朝晏宁行了个礼,向她求和,“既然姑娘都瞧见了,那也就不瞒姑娘了。”

    侍女过去关上窗户,叹了口气,“我们大王早些年爱去凡间玩,遇上这位离月姑娘,也算是两情相悦。

    后来离月姑娘家里逼着她和别人结婚,大王就抢了亲。”

    侍女重新把寝衣抱过来,拍打上面落着的灰,“原本以为是桩美事,谁成想,离月姑娘恨上了大王,死活不愿意嫁他,两人反目成仇。大王也开始选美人进府,每次叫离月姑娘看着。”

    晏宁听着觉得很怪,“那这些女子最后如何?”

    侍女淡淡一笑,“就那么养着,大王召个几次也就不记得了,但该给的东西也都给,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愿意来。”

    侍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引诱,仿佛这是莫大的喜事:“只要不想着害离月姑娘,便能在这府里安稳一生衣食无忧。”

    晏宁想到鸟笼里的鸟,推开了侍女的手,“不必。我不需要这样的衣食无忧。”

    实在没了办法,侍女把寝衣放到架子上挂着,撩开裙摆扑通一声跪下,其他几个纷纷跟着跪下。

    “姑娘向往广阔天地,不屑这里,但是于我们姊妹而言,衣食无忧安稳度日已经是莫大的喜事,还请姑娘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完成这差事。”

    侍女毫不犹豫把头往地上磕,撞到地面前一秒,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好,我不会殃及你们。”

    “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侍女深深一拜,迅速起身,拿过衣服披在晏宁身上,又大着胆子把其他几个托盘拿了过来,给晏宁梳头上妆。

    不换就算了,看这样子,九幽也不会来了,她们只要完成差事就行,有点偏差也没什么。

    晏宁由着她们摆弄,坐在镜子前,却不是看自己,而是看忙碌的侍女,问她们:“你们不能去往别处吗?”

    给晏宁梳头的侍女苦笑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我们姊妹六人,不过是最平凡普通的麻雀,谁来都能捏死,活着就知足了。”

    晏宁的目光落在她们粗麻衣服和酡红的脸上,“我可以荐你们去辰阳山。”

    六人愣了一下,只有擦地的侍女知道辰阳山是仙山,是神仙的住所,头也不抬,继续弯腰擦着地,“原来姑娘有仙缘,怪不得瞧不上这里。谢谢姑娘好意,但是,人界都容不得我们,在仙界,我们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恨不得诛杀。”

    “辰阳山不歧视妖。”晏宁瞧着她们,但没有人抬头看晏宁。

    擦地的侍女拧了拧脏污的布,不去在意污水溅到自己身上,小心翼翼瞧着桌案有没有溅上水,“辰阳山不介意我们是妖,但是其他仙门要我们死,辰阳山又能如何。那位玉清道君,何等的人物,不过是护着一位狐妖,照样被逼死了,何况我们呢。”

    差事做完了,六个侍女往外走,关门之前朝晏宁盈盈一拜,“还是多谢姑娘体谅,仙门之事姑娘莫要再提,我们也权当没听过。”

    晏宁哑然,再也说不出什么。

    逼死季长清的,是自己。

    她确实没资格说这种保证的话。

    夜色渐深,九幽一直没有来。

    白秋水为什么会从人变成妖,畸形的怪物,随意的嫁娶,小妖身上厚重而悲哀的绝望。

    还有离月喊出的那句神女。

    晏宁看着裙角上灯烛落下的阴影,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这庞大的黑暗吞噬。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着,面对降临的夜色,弱小的烛光。

    远古神明们已经死了,黎潇不知所踪,风朔也不知跑哪里去了,白秋水守着罗浮洲。

    谢长安和白霜也音信全无。

    有一个人,曾经站在晏宁身边三百年,与她志同道合,对她言听必从。

    但是被她亲手杀死了。

    晏宁坐在喜床上,目光空洞地瞧着墙壁,只觉得这轻薄的寝衣拖着她下坠,喘不上来气。

    明明是正确的做法。

    明明他也认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想着没有发生这一切的如果。

    是愧疚吗?是惋惜吗?

    晏宁的脖颈上发着烫。

    黎潇说过,子母蛊极为酷烈,一般来说,母蛊受伤,子蛊都会有反噬。

    这是情人魇的反噬吗?

    晏宁洞府上多了许多医书,想来是黎潇留给她的,让她想办法抑制。

    晏宁没看,也没带。

    季长清的孽,她这个师尊也有一份没教好的责任在。

    她罪有应得。

    所以,她受着这反噬,应该的。

    她不知道,就在一百公里之外的深崖,季长清睁开了眼睛,猩红血光一闪而过。

    不一会儿,一个长着猫耳的黄衫女子走过来问晏宁:“你,是凡人?怎么称呼?”

    此刻晏宁必然不能报出自己的道号瑶光,白秋水的名字也不能,太过招摇,想了想,给自己临时取了个名字,“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