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书院位于太一山脉最南端的高峰昭山上,蜿蜒长阶多达数千道。
为防有他人闯入,长阶以及高空设了禁制,凡有御剑和瞬移者会触发警告。
洛烟儿应当是不想惊动书院,一路隐匿气息避开守卫,如轻盈的燕子般在长阶上起落。
司辰欢和楚川两人凭借多年偷溜下山的经验,抄小路先一步埋伏在长阶旁的草丛间。
虽然说是为云栖鹤报仇,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况且他们二对一胜之不武,两人便不打算出手,只是捉弄一下对方。
书院的数千长阶除了步行外,也是每次新弟子的考核场所,每级长阶上都设了不同陷阱。
而他们面前这段陡峭的九级长阶,考核时会涂满滑腻的油,稍有不慎便会从台阶上滚落。
修真者体魄强健,就算摔了也毫发无损,不过骄傲如洛烟儿,这等出丑事怕是会羞恼得很。
司辰欢给楚川使了个眼色,两人隐匿气息,当那道身影即将靠近时,司辰欢卡着时间激发了长阶掩藏的灵力。
当洛烟儿再次落脚时,忽然觉得脚下接触的地面无比滑腻,她猝不及防,提起的灵力一泄,如断线风筝咕噜噜滚了下去。
草丛中楚川激动地一拍大腿,司辰欢也是眉毛一挑。不过下一刻却注意到了些异样。只见少女滚落时,一只手似有若无地护住了肚子,“她的手……”
“是谁?!”
拐角长阶只有九道,洛烟儿很快起身,愤怒地扫视四周,她面容狰狞,眼神如要喷火。
司辰欢将猜测压下,忙扯着楚川快速遁走。
回到偏厅时,楚逢尘已经等着他们了。
兴高采烈的楚川一见他,瞬间霜打茄子一般,磨磨蹭蹭挪步进了门。
两人行过礼后,楚逢尘和和气气道:“好了,现在该来算一算你们三人逃课的事了。”
书院每天都有课业完成,平时就算逃课也有同窗帮忙遮掩一二,今天因为洛烟儿的事舞到了院长面前,自然要受罚了。
司辰欢立马道:“师父,我今天有点身体不适。”
云栖鹤与他同时开口:“弟子自愿去禁闭堂。”
???
司辰欢和楚川不可置信看向他。
前者是“天呐这还是我那个懒蛋竹马?”
后者是“你自己要死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楚逢尘将三人表情尽收眼底,不免多了分笑意。
“那就按照栖鹤说的,罚你们入禁闭堂三日。”
楚川不满叫道:“爹……”
楚逢尘笼着袖子,仍是那副温和笑容:“要不我告诉夫人?”
“爹真是英明神武,我立马去收拾东西”,楚川打了个冷颤,揪着司辰欢的袖子跑了出去。
禁闭堂是座二层小阁楼,专门用来惩罚逃课弟子,司辰欢和楚川也算常客。
两人上到二楼,便摸到熟悉的老位置,司辰欢倚在靠窗放置的经案前,朝云栖鹤挥手:“快来这边。”
楚川还念着关禁闭的事,不满地嘀咕:“恩将仇报,早知道我们就不去桃林了。”
司辰欢让开位置给竹马坐下,又卷吧了个纸团丢向楚川:“得了,你真以为你昨晚偷溜下山的事,师父能不知道?现在罚了你,师娘就算再问起,也有交代了。”
楚川理亏,不好再埋怨,只哀嚎一声趴在身前长几上:“三百遍门规,这要写到手断了!”
禁闭堂设了禁制,进入楼中的学子灵力尽封,每日需抄写门规一百遍,抄不完的往后推延,遍数随之增加,何时写完方能出禁闭,对于逃课油子可谓天大折磨。
司辰欢其实也不理解竹马为何提出要来禁闭堂,但还是下意识先维护他。
司辰欢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正值日落时分,融金的日光从窗外洒在云栖鹤身上,一身冷白皮肤如泛着光。
他的眉眼深邃冷峻,侧脸轮廓流畅锋利,高挺鼻梁在另一侧投下深重阴影,其实是极其俊美的长相。
司辰欢看着,却无端想起了那张痛不欲生的脸,他一时恍惚,喉头攒动,忽然想问: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会是像梦中那样哀恸不绝吗?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视线,云栖鹤一手支着头,侧身看向他。
“没什么”,司辰欢掩去眼中情绪,岔开话题,“只是在想,你怎么想到禁闭堂来了?”
云栖鹤打了个呵欠,他表情仍是冷淡,做起这种倦怠动作却是有股奇特的韵律,他道:“若不到禁闭堂,你自己又偷偷跑了怎么办?”
“哼,也不知道阿酒是为了谁才奔波的。”一旁的楚川已经开始抄起了门规,闻言不觉撇嘴。
司辰欢心提了起来,警告叫了一声:“楚晚舟!”
楚川一缩脖子,消停了。
云栖鹤却是目光定定地看着司辰欢:“去了哪?”
司辰欢在这眼神下心虚了,不由摸了摸腰间悬挂着的金子做的小酒壶,这是他紧张时的动作。
“不过是个普通秘境,听说里面有能修复灵脉的草药,我便去凑了个热闹……”
司辰欢一边说,一边偷觑着云栖鹤,没想到对方竟露出自责表情。
他垂着眼,长而直的睫羽在眼睑下投出浅淡阴影,微微下撇的眼尾仿佛蕴着难过,嗓音也低沉了许多:“对不起,还是我太废物,让阿酒这般为我费心。”
司辰欢最怕他这幅自厌的模样,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没有,你不是……”
“但阿酒”,云栖鹤抬起头时,眸间闪烁着夕阳余晖的光晕,碎金一片。
“我此生再无修行灵力的可能,万万不必为我这破碎的灵脉操心。”
他语气稀疏平常,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
“你之前不是很想恢复灵脉的吗?”司辰欢忍不住回想,竹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幅懒散样呢?
两年前被送来书院的云栖鹤,敏感、自傲,以及发疯一般想恢复修为的癫狂。
无论是多离谱的旁门左道、多难喝的药材偏方、多虚假的灵宝消息,他都会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飞蛾扑火。
但他修为尽废,许多事都无法做到,比如寻药入秘境等,都是司辰欢帮他,所以更能体会他想要变强的孤注一掷。
然而,自五个月前那个雨夜过后,竹马却像变了一个人。
那是个前所未有的雷雨夜,轰动大地的雷声震耳欲聋,几乎像是哪位大能原地飞升,接连炸响了一夜。
天亮后,原本打算第二日便去下一个秘境的司辰欢被竹马叫住了,对方死死抱住他,足足抱了一炷香时间,任他如何询问都不回答。后来还是楚川解救了他。
不过云栖鹤放开他后,再也不提恢复灵脉的事,就连司辰欢主动提,也会遭到他的拒绝。
“当个富贵闲人有何不好?修真大事自有能者居之,在这鸿蒙书院春赏桃花,秋观红叶,匆匆年复一年,不也是人生一大幸事?”说这话时,他表情平静,眼神却是格外专注认真。
总之,用楚川的话来说,可能是被雷劈傻了。
司辰欢虽然开心竹马放下了一大执念,但没想到他放得这么彻底。
从此他也不修炼了,能躺着绝不站着。之前面对别人的阴阳侮辱会勃然大怒,之后却甚至听得津津有味,偶尔竟还冷不丁加入,夸上一句“说得在理”,吓了说坏话的学子一大跳。
于是又多了他“失心疯”的谣言
不过虽然竹马现在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但作为修炼者,尤其是曾经的天之骄子,不可能不想继续修炼,因此当司辰欢听到有能修复灵脉的草药时,便偷偷瞒着云栖鹤进了秘境。
只是草药没找到,反而意外得知了世界的真相。
想到这,司辰欢复杂地看了一眼云栖鹤。
他现在已经知道竹马不仅能重新修炼,还能成为天下第一人。甚至他虽然没有看完话本,但从话本的目录章节名中,已经大略知道对方作为龙傲天主角获得机缘的地点,只要一个个试过去,肯定能碰到帮他恢复灵脉的机缘。
不过之后呢?
一切都按照小说的发展,那他司辰欢替死的命运是不是依然不会变?
按理,他跟云栖鹤八岁相识,已有十载情谊,若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不是不能舍身救兄弟。
但是,当你提前得知命运早已固定,所谓的舍身救人到底是出于自己本意、还是执笔人的强加设定呢?
若是司辰欢再偏执一些,自己凭什么只是个配角,凭什么为了主角牺牲自己?岂不是连云栖鹤都要记恨上?
即便他并非如此满心不平,但面对云栖鹤时,到底还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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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坦然。
“所以是因为这个,你才不高兴的?”云栖鹤突然开口,拉回了司辰欢的思绪。
“什么?”这转换的话题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里”,云栖鹤拿起经案上置备的毛笔,笔头点了点司辰欢的眉心。
“一直蹙着”。
司辰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眉心,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骗你的”,云栖鹤坐了回去,在司辰欢怒目时又道,“所以因为我,你才不高兴?”
“没有”,司辰欢下意识否定,不理解他为什么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似乎自己高不高兴、是个天大的事。
想到这,司辰欢有些不自在,放在膝前的手攥紧,不觉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忧虑泄露。
“我、只是看了一个话本。”
“嗯”,云栖鹤看着他,没有催促,目光专注而平静。
司辰欢喉头滚动,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少顷,他闭了闭眼睛,嗓音带上些嘶哑:“里面有个我喜欢的角色,他的结局却不好。”
若是旁人听了,怕是会笑话他因话本神伤至此,继而说些“话本都是虚构的”、“应该专注修炼,不要玩物丧志”等说教话语。
云栖鹤却是轻轻“嗯”了声,然后沉声说:“确实是件烦心事。”
“这样吧”,他手中把玩着毛笔,漆黑长直的笔身更显得那只手苍白如玉,“我们找出那位先生,让他改写结局。”
“若是找不到呢?”
云栖鹤把玩的动作一顿,将未蘸墨的笔尖停在宣纸上,原本瘫倒的腰身也坐直了,叹气说:“那没有办法了。”
他抬了抬下巴,一本正经道,“这位客人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本先生给你写到满意为止。”
司辰欢猝不及防,一时被逗笑了。
他五官生得精致,眉眼是浓淡相宜的好看,笑起来时有股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笑着笑着,原本始终笼着一层忧虑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
他仿佛从云栖鹤的话中得到了什么力量,眼中渐渐凝出坚定,探身一把抢过云栖鹤手中毛笔,长眉高高挑起,又恢复了往日的飒沓恣意。
“不用你了,我喜欢的结局,自然要我自己来写。”
是他魔怔了,他司辰欢的命运,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记得,那个杀他的凶手除了手腕上有个类似眼睛的印记外,似乎修为是在……化神?
而距离他挡刀身死,还有两年。
那么这两年时间,只要他修为达到化神以上,即便再次对上凶手,对方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他现在才金丹,要两年时间、也就是二十岁要修炼到化神……
司辰欢面上笑意不由一凝。
好像、是痴人说梦。
就算最年轻的化神修士,玄阴门掌门、云栖鹤那位不世出的天才爹云琅,也要二十五岁才跻身化神之列。
……
踌躇满志只是一瞬间,现实是充满残酷的。
司辰欢将毛笔丢回经案上,挺直的脊背又瘫了下去,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摆脱噩梦般,臊眉耷眼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先抄门规吧。”
门规好啊,门规多简单,一百遍也不过抄一天时间而已。
而要想在两年内从金丹到化神……
司辰欢觉得他也不是不能去死一下。
唉,人生艰难。
云栖鹤看他一会儿斗志昂扬,一会儿又沮丧嘟囔,喜怒哀乐鲜明生动,没了方才的郁结烦闷之感,心下稍安,唇边多了丝笑意。
他按住司辰欢的手,“春日困倦,先别写,来陪我睡会。”
他竟然带了整套的床褥用具!
司辰欢看着出现在二楼中的床榻,不免目瞪口呆。
云栖鹤虽然家道中落,但玄阴门好歹是前天下第一门,吃穿用度自然是顶好的,而世家那群掌门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搜刮,所以他那云榻、方枕,司辰欢一上去就不想下来了。
两人呼呼入睡。
角落的楚川悲愤地看了一眼,心想等着吧,等他抄完了门规,他绝对不会帮他们的!
然后埋头苦抄。
可惜没等他抄完,第二天的禁闭堂大门便被打开了。
洛烟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