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刘允诚给蒋安沅看过病后,留下了一张方子,蒋安沅让朝云去济世堂找杜娘子瞧瞧,若是没有问题,就顺道把药抓回来。
杜茹英见了药方,仔细看了许久,嘴上小声嘀咕着:“龙骨、金铃子……”
良久,杜茹英问道:“这是谁开的方子?”
朝云闻言便如实同她说了那天的事。
“刘允诚?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杜茹英心中疑狐,看这药方用药,开方之人确实是个医道精明的,可是她之前到处行医,医术高明之人她也见过少,可这刘允诚着实是没什么印象。
“怎么了杜娘子,这方子可是有问题?”朝云问道。
杜茹英看了她一眼,说道:“哦,没事,这方子没问题,你待会把药带回去,熬好了让安沅那丫头就着凝泉丹喝下去。”
朝云:“杜娘子,要不奴婢等等您,等您打烊了同奴婢一道回去!”
杜茹英一怔:“你们家姑娘有事找我?”
朝云接着答道:“杜娘子贵人多忘事,明日是除夕呀!”
“嗨,瞧我这记性,成,反正现在没什么人,你等会儿,我把药抓完就走。”杜茹英说完就走到药柜面前,照着药方抓药。
她一手拿着调好的戥子秤,然后把药一撮撮放入盘中,待戥杆水平后再包好。正包着呢,她突然抬头:“朝云,去后院让伙计拿些苍术回去烧,除秽辟邪,再拿些屠苏酒,正好给你们姑娘去去晦气。”
朝云应声就去了后院。
第二天一大早,蒋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都起了个大早忙个不停。
一些人忙着打扫门闾(lǘ)庭院,去除尘秽,一些人忙着贴春联、钉桃符、挂灯笼,一些人忙着收拾供器,祭祀祖宗,厨房就更是忙不得可开交。
蒋安沅冬天贪睡,但今日也是早早地被丫鬟喊了起来,朝云给她梳好头后,月云也端着热腾腾的馎(bó)饦(tuō)进来了。
吃完馎饦,换好之前做好的新衣裳,丫鬟婆子们开始烧苍术。不多时,微兰阁内青烟四起,药香味也随之弥漫开来。
曹氏掌着中馈,自然也要跟着忙前忙后,一会儿嫌灯笼没挂正,一会儿又觉得树枝没修好,直到有人叫她到祠堂祭祀祖先,她那张嘴才消停下来。
祭祀完祖先,蒋安沅这些小辈就聚在一起玩玩踘鞠、木射,不过蒋安沅因身体还没大好,大部份时间只是在旁边看着。
今年蒋文衍和李氏没能回来,但是寄了书信和升州的一些土产,而这些土产也出现在了筵席上,众人围坐,举家欢忭(biàn)。
小辈们说着吉祥话,长辈们给小辈发压岁钱,席上语笑连连,不知是谁开的头,便把话题说到了亲事上。
今天一过,待到来年二月份,家中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最小的蒋玉妍也及笄了。
蒋玉芝自己是心仪凌子卿的,但自从蒋文衍去了升州,蒋玉芝就没怎么见过他,就算见了也只是打个招呼,而不再言它,接连的碰壁,让蒋玉芝有些打退堂鼓。
前几个月曹氏就已经在为蒋玉芝相看婆家了,她想着多多接触些人家,多相看相看总是没有坏处的。
对于蒋玉妍她自是不太上心,而蒋安沅嘛,也轮不到她操心。
话及至此,曹氏向蒋老太太说道:“母亲,咱们家的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还望母亲多多留意着些。”然后又朝着蒋晟说道:“大哥,您那些同僚有适婚的儿郎也记得给咱们家姑娘说说,若是沅姐儿瞧不上眼,不妨也给咱们玉芝和玉研看看。”
曹氏故意把蒋玉妍也带上,免得蒋老太太和蒋哲说她偏心。
果然,曹氏这样说着,蒋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秦姨娘也朝她送上了笑脸,但蒋玉妍不觉得到时候曹氏会真的带着她。
蒋安沅其实并没有嫁人的打算,若是可以,她只想留在父亲和弟弟身边,所以对这个话题自然没什么兴趣,也没怎么听他们说话,只跟蒋安衡一起吃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吃完饭,蒋老太太陪着小辈们儿放完爆竹便有些乏了,于是回了福安堂休息。本来蒋晟想着蒋安沅还生着病,就让她回去休息,但蒋安沅自己想同大家一起守岁,于是就留了下来。
夜越来越深,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屋内的地炉、火盆烧得红火,所以也不觉得冷。桌上摆满了消夜的果子:银杏、蜜姜豉、韵果、蜜酥、澄沙团……除了这些,还有微火烘烤的炙茶和屠苏酒。
蒋安沅啜了几口热酒,脸颊泛起了红晕,她倚在桌上,看着窗外如柳絮一般的雪,回想着近来发生的事,现下家人安然无恙,她想,同他们在一起煮酒看雪,这样的日子便是最好。
次日,蒋晟和蒋哲二人一大早就进宫参加大朝会了,而其他守岁的人也回去补觉。
又至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也不知怎么的,蒋安沅前几天身子还好好的,中间还去了趟大相国寺烧香还愿,可这两天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不爽利。
蒋老太太怕蒋安沅出去吹了冷风,怕她病情加重,于是便没允许她出门,蒋安沅也只好呆在家里,眼睁睁地看着蒋安衡他们出去玩了。
是夜,京都城一片热闹景象,就是在微兰阁也能听见外面的烟花爆竹声。
蒋安沅站在门口朝外张望,院中景致如往常无二,又望了望远处的夜空,轻叹了一声,心中感觉空落落的。
“姑娘,该吃药了。”朝云轻声说道。
蒋安沅闻言也只好回屋去,坐在木桌旁,上面放着一碗汤药,还冒着热气。药碗旁边是几个木盒子,里面放了些凝泉丹,还有杜娘子新配制了几种药,再就是一些蜜饯。
蒋安沅也没矫情,一口气把药都吃了。
彩云见蒋安沅心里发愁,于是说道:“姑娘,花灯还要摆上几天呢,等姑娘病好了,咱们一起去看花灯。”
“姑娘,快出来看,外面有天灯!”霜序从外面进来,见院子上空突然冒出了好多明灯,赶忙跟蒋安沅说。
蒋安沅听后没起什么波澜,只道:“许是别家放灯随风飘进来一两只。”
“可不止一两只,有好些呢!”彩云接着说道。
听彩云这么说,蒋安沅才走到院中,果然,从院子里望出去,夜空中有好些天灯。
天灯冉冉上升,点缀着黑色的夜,像是莹莹的星星,光华璀璨,宛若星河。外面的烟花爆竹声传来,仿佛置身于繁华的街巷一般。
蒋安沅仰望着这点点星空,刚刚的失落完全没了踪影,几个丫鬟也是满脸带笑,全都在院子里看满天的天灯。
“只是不知这些天灯是谁放的?”朝云看着满天星河不禁发问。
“是啊,谁会在条街放天灯呢?”月云也发出了疑问。
她们自然是不知,在蒋府东面的围墙外,陆九昭带着几个小厮正忙得不可开交。
“公子,这天灯要放到什么时候?要是蒋二姑娘没看到,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吗?”锦洪一边点灯一边抱怨道。
原来陆九昭和陈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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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凌子卿几人赏灯,碰巧遇见了蒋家一行人,陆九昭见蒋安沅不在,一问才知她又生了病在家休养,他想,那丫头在家定然无趣得很,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出。
“就你话多!谁跟你说本少爷我是点给那个疯丫头看的,这地儿又不她蒋家的,本少爷就喜欢在这儿点灯不行啊?”陆九昭朝着锦洪的头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行行行,您就嘴硬吧。”锦洪小声嘀咕道。
陆九昭也没理他,只抬头看向一盏盏明灯升起,璀璨如星,思绪不禁回到了几年前的上元灯节,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张花灯漫烂下的笑靥,不自觉得也跟着嘴角上扬。
不知过了多久,明灯消失在夜空之中,蒋安沅也准备睡下,这时却听到蒋安衡的声音。
“阿姐,阿姐,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蒋安沅听声知是他来了,于是出门望去,只见蒋安衡提着两盏花灯,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身后还跟着钱妈妈和几个小厮。
“阿姐,你看!”蒋安衡高高地把花灯举起来,一脸得意的模样。
这俩盏花灯着实精美。一个是青蟹样式的,一个是金鱼样式的,活灵活现不说,还有各式各样的图案,灯火摇曳,更显得栩栩如生。
“好漂亮的花灯!”蒋安沅叹道。
“漂亮吧!阿姐喜欢就都送给阿姐!”
“都送给我?”
蒋安衡点点头:“阿姐,你知道今天我碰到了谁?”
见他一副了不得的样子,蒋安沅故做惊讶:“难不成你碰到仙子了?”
蒋安衡一本正经地说道:“阿姐尽说笑,哪有什么仙子啊!我是碰到石安先生了。”
“谁?”蒋安沅这下是真的惊了。
“石安先生!”蒋安衡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你没看错?”蒋安沅还是有些不相信。
“没有看错,这花灯就是石安先生赢的彩头送予我的。先生带我玩了好久,然后领着我去潘楼吃了好多好吃的,临走时还买了好些东西让我带回来。”蒋安衡回道。
蒋安沅心里犯起了嘀咕:“石安先生?陆九昭?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蒋安衡见姐姐皱眉,以为她不悦自己白吃白喝,于是解释道:“阿姐,我没有贪便宜,我给了石安先生钱的,可是他没有要,说之前他家中出了事,是阿姐给了他一笔钱解了急,所以怎么都没要我给的钱。阿姐不信可以问钱妈妈还有阿吉。”
钱妈妈接话:“姑娘,衡哥儿没有说谎,确实是那个先生每回都抢着给钱,我们还给他,那先生也不收。”
蒋安沅望了望小厮手中拿着的大大小小的礼盒,捏了捏弟弟的脸颊:“阿姐没有生气。你能想着阿姐,阿姐高兴都来不及呢!”
“阿姐没生气就好!”蒋安衡笑着说道。
蒋安沅脸上也带着笑,心里想着,只是又欠下陆家人情了!
蒋安衡:“阿姐,你怎么了?”
蒋安沅摇摇头,笑道:“灯笼咱们一人一个,石安先生送的东西你拿回去吧,不过不可多吃,阿姐会让钱妈妈看着你的。”
蒋安衡应道:“知道了阿姐。”
“对了,你三姐姐和四姐姐她们呢,回来了吗?”蒋安沅问道。
蒋安衡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跟着三姐姐他们玩了一会,就跟石安先生走了,不过阿姐不用担心,有个什么公子跟他们一道的,不会出事的。”
蒋安沅闻言不禁发问:“谁?哪个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