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盛夏,风像是卷着热浪扑面而来,空气里氤氲着潮湿和炎热,好比文火煮青蛙。
早上七点五十九分,淮江市海洋动物救助中心。
江知渺一路小跑赶到打卡机处,在最后一分钟内打了上班卡。
好险好险,全勤奖差点没了。
周一例行开早会,江知渺换完兽医工作服直奔主任办公室。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了靠墙的狭小位置。
人到齐了,杨建华开始讲话。
“近两年来,夏秋两季台风较多,鲸豚搁浅事故频发,各地县级救助中心医疗人才紧缺。”
“接上级通知,我省成立帮扶项目,每个市级救助中心须至少派出一名医务人员支援县级地区。”
听懂了,兽医界的下乡扶贫嘛。
“杨主任,我们对接的是哪个地方?”
“月牙岛。”
月牙岛上人员稀少,岛屿面积也小,经济更是萧条,但偏偏周边海域辽阔,是鲸豚搁浅事故的重灾区。
又懂了,工资虽然少,但活多呀,不白去,起码身体累着了。
杨建华清清嗓子:“有没有人自愿去的?”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江知渺默默掏出手机,打开高德,查询机票信息。
真以为是她自愿想去?不不不,太天真了。
见没人主动请缨,杨建华开始一个一个问。
“李晓慧。”
“主任,不是我不愿意去,我爸住院了,身边需要人照顾呀。”
“樊鹏。”
“我老婆预产期在月底,实在有心无力。”
后面的人还没轮到主任发问,一个个着急先回答。
“我孩子放学没人接。”
“我新房正装修呢,下班得去监工。”
……
最后一个轮到江知渺,甚至不给她说借口的机会。
“小江,真是辛苦你了。”
杨建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江知渺前往月牙岛的高铁票刚刚订好。
她收起手机,露出职业性假笑:“不辛苦,应该的。”
确实不辛苦,命苦。
体制内打工人有个公式——
已婚+未育=免费劳动力
单身+家在本地=顶级牛马
单身+家在外地+年轻=核动力驴
套公式秒了,江知渺=核动力驴。
从杨建华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每次只要有出差任务,必走一遍今日的流程,但结果永远不变。
后边几天,江知渺与同事交接手头工作,忙的飞起。
前往月牙岛那刻,她心想。
再见了,这座衣服永远干不了,蟑螂和老鼠比足球还大的城市!
-
江知渺上岛那刻,突然开始下雨。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月牙岛设立海洋动物救助中心总部,底下分管东、西两个救助站,分别位于岛的两端,此次她支援的是东救助站。
救助站面积小,容不下建设员工宿舍,就将员工安排在附近渔村的渔民家里。
江知渺被安排在了东港村,她提着行李刚一进村,便被吸引住了。
这里基本都是石头屋,这些房屋以青色、灰色花岗岩为墙体,屋顶则铺盖着红色和灰色的瓦片,上覆形态各异的鹅卵石,形成了最典型的古石厝特色老屋。
挺好。
比她在淮江市住20平米还两人一间的员工宿舍要好得多。
东港村,28号。
门没关,江知渺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有人吗?”
过了一会,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说着一口极具当地特色的闽南语。
“草麦,哩系新来唉秀医吧?哩哎嗖虾李三劳,对哇啦。”(美女,你是新来的兽医吧,你的宿舍在三楼,跟我来。)
江知渺懵了,这叽哩哇啦说的啥呀。
她摇摇手,再指指耳朵,表示自己听不懂。
阮秀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掏出口袋的钥匙晃了晃,指指三楼,示意江知渺跟她走。
这场面,活像两个哑巴在打手语。
上了三楼,进门后阮秀芬把钥匙交到了她手里,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说:“哩嫌款款唉,哇dua滴一老,无苏要哎嗖仔嘎嘎哇供。”(你先收拾房间,我就住在一楼,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喊我。)
虽然听不懂,但江知渺连猜带蒙,觉得姐应该是说有事就喊她帮忙。
怪热心的,她点点头,给姐回了个OK的手势。
果然,最有效的沟通方式是肢体语言。
房屋内只有几个简单的木质家具,面朝大海,落地窗搭配观景阳台,在阳台上就可以俯瞰大半个海湾。
这么适合度假的地方,竟然用来工作。
真是可惜了。
屋内的人影忙忙碌碌,屋外天际的黄日缓缓沉到地平面以下,暮色降临了。
江知渺终于忙完,疲惫感和饥饿感同时操纵着她的身躯,瘫倒在床上那刻,她以最快的速度下单了外卖。
半小时后,外卖员抵达。
江知渺出门时,看到有个男人正从院子里出去,约莫是住在二楼的人,大概率是她以后的同事。
可他的背影,好熟悉。
会不会是……
她小跑着下楼,想要追上那道背影。
可等她冲出大门后,那个男人早已消失不见。
就像高中三年,她在他身后,一次次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
“草麦,哩里擦密。”(美女,你的炒面。)
江知渺脸上难掩失落神色,她接过外卖,仍停留在大门口。
万一那个男人回来了呢,她想看看他的正脸。
很快,她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转身上楼。
像他那样的天子骄子,怎么会沦落到这个无名小岛。
晚上的插曲,让江知渺的这顿饭吃的毫无滋味。
她拉开桌柜门,小心翼翼将压在最底层的盒子取出来,揭下盒盖。
盒内乱七八糟放置了很多东西,最上层有个生锈的指南针,是沈听肆送给江知渺的。
毕业后,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同学聚会,母校校庆她一次都没有错过,可沈听肆一次也没来过,相识的朋友们也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沈听肆,是高考后,学校安排高三学生统一在机房填报志愿。
作为人生重要节点,一直与她相依为命生活的外婆自然是不放心,跟着来了学校。
可在填报志愿时,她们产生了分歧。
江知渺的理想是当医生,以她的成绩,就算是报考国内顶尖的医学院王牌专业——临床医学,也丝毫没有问题,但她却报的是兽医系。
外婆当场变了脸色,碍于面子,没有当着机房里的一众学生和家长面前争吵。
她脸色铁青的把江知渺拉上了机房所在的楼顶天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报兽医有什么前途?”
“当兽医出来以后,指不定在哪个养殖场呢,给猪打打针,给狗打打针,能有什么出息。”
“兽医是比人医低一等的,你要学医,你就学临床医学,外婆绝不拦你。”
……
赵桂芳说了这么多,见江知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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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气的都不想管她了。
她索性给江知渺扔下一句“你好好想想。”,便走了。
江知渺一个人在楼顶天台坐了很久,忽然间一滴眼泪掉落在她手背,两滴,三滴,后来更多。
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痛哭。
脑里思绪混乱,两股思想在她脑海里斗争,江知渺一会觉得应该按自己心意报考兽医学,一会又觉得跟外婆理论太累了,不如按她的想法报临床医学。
江知渺自小被父亲抛弃,母亲早死,全凭外婆辛辛苦苦将她养大。她一直是亲戚,邻居们口中又乖又懂事的孩子,这次也不例外。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按照外婆意愿填报:“没事的,学临床医学也是医生嘛。”
忽然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盛夏的刺眼日光,她蓦的抬起了头,却怔住了。
“都是救命的活,救人命就比救动物的命高贵了?”
少年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眉眼张扬,神色满是不羁,整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嗓音却是温柔至极。
是沈听肆。
更是她高中三年暗恋的人。
接下来他的话,让她后来坚定的踏上了兽医道路。
“比起能主动求医的人,或许那些无法自救的动物更需要你。”
不远处有朋友在等着沈听肆,催促他赶紧过去,转身离开前,他的笑比盛夏的烈日还要耀眼:“你会是一位优秀的兽医。”
吧嗒,有东西掉落,是一枚做工精致的指南针。
“你东西掉了。”,江知渺叫住他。
少年回头唇角轻佻:“送你了,希望它能带你找到理想的路。”
后来,江知渺跟外婆据理力争,从此坚守兽医道路。
到如今,那枚指南针早已生锈斑驳,她靠在床头,指尖摩挲着它的金属外壳,脑子里全是关于沈听肆的回忆。
窗外月色渐渐爬上枝头,江知渺困意来临。
-
“穿梭时间的 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 开始移动”
来电提示音响了两遍,江知渺迷迷糊糊摸到手机。
刚一接通,那边的男子语气焦急:“江医生,能麻烦你过来蓝屿海湾一趟吗?有紧急事故,我们队唯一的兽医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实在没办法出现场了。”
江知渺这才清醒,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明天才是规定的报道日期,救援队提前联系她,应该是真没人能用了。
-
到达蓝屿海湾时,当地海警已经围起了警戒线,救援队成员正给鲸鱼的身体浇水保持湿润度,用水清洗它的鼻孔确保呼吸畅通。
穿过人潮,身着绿色兽医工作服的江知渺展示证件后,海警便放她进入了救援区域。
乌云满布在海面上空,海上起风了。
正值涨潮期,一个巨浪扑面而来,瞬间将救援队成员扑向四方,没有了救援队成员的守护,那只受伤的瓜头鲸被巨浪猛地拖拽进了海水中。
危急之际,一个男人丝毫不惧巨浪的威胁,拿着救护工具眼疾手快闯入浪中,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随浪逐流的瓜头鲸。
“快!大家一起把它抬去岸边,注意按压部位,不要造成二次伤害。”
果然是有丰富救援经验的专业人员,不到片刻便把瓜头鲸抬离了危险区域。
在一群黑色救援服里,江知渺的绿色兽医制服格外显眼,有眼尖的人拍了下为首的,正在给瓜头鲸身上浇水的男人。
从背影看,男人的身材宽阔挺拔,宽肩窄腰,黑色制服下的肌肉线条流畅,工装裤下的腿修长。
这背影,和昨晚的男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