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眼泪
    乌木轻轻带上了门,对站在门口的阿山笑了笑。

    “我把阿萍送回房间了。”阿山开口道。

    “嗯。”乌木点点头,“单娘的伤也没什么问题,走吧。”

    阿山走过去,跟在她的身侧,用手替她理了理垂下的鬓发。乌木朝他笑了笑,牵住了他的手,这是乌木不太多见的亲密行为,阿山呆了会,耳根泛上薄红。

    他们的目的是城南的夜市,离万花楼不远。乌木这一道走得和缓从容,只紧握着阿山的手。两人袍角挨着,显得亲密又寂寥。

    阿山耳后的薄红刚泛了一阵,却从心底品出些难言的苦涩来,茫茫然若无所依,净剩下独处廖阔天地的空无,如同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疼痛。

    阿山侧过头仔细端详乌木的脸色,乌木只偏头朝他笑了笑,但阿山笑不出来,他心底惨然的疼痛和茫然并非无由来,而恰是来自蛊虫的主人,来自他的主人,乌木。

    蛊主情感极强烈时,会直接影响反馈到蛊虫身上。但这对于蛊虫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因为蛊虫大多没有足够的脑容量和心脏去承受蛊主情感所带来的影响,无论这情感是欢乐或是痛苦,爱或者是恨,蛊虫都没有办法理解和承受,最终只能活生生被逼疯。

    实际上,这也是蛊师为人所忌惮的一个重要原因。蛊师的情绪一旦不受个人控制,他们的强烈情绪就会引起蛊虫发疯甚至崩溃,从而导致蛊虫的失控和反噬。这些虫子会先吞噬他们的主人,然后,就是周遭的一切,直到彻底消亡或者被其他蛊师所控制和安抚。

    所以新丰楼会将蛊师的房间单独安排在一起,与其他灵人区隔开来。而大多数灵人也并不愿与蛊师为伴。

    但阿山不一样。作为人蛊,他能够接受和处理这些复杂的信息,而不至于被蛊师暂时失控的情绪逼疯……当然会受到影响,但无论任何,作为极好用的人蛊,他的耐久都远远超过普通蛊虫。

    乌木曾经有过情绪很强烈的时期,但近年来却没什么能牵动她的心神。因而他也很久没有感受过乌木的情绪了,以至于一时间晃了神。

    然而他现在感知到了,于是阿山转头看了过来,眼神哀戚,正如乌木潜藏在心底的荒凉。

    乌木对上阿山眼神时就知道糟了,阿山可能要出问题。

    她对着阿山笑了起来,温和而明艳,眉眼里满满的宠溺和无奈:“啊呀,又被你发现了呢。”

    阿山睁着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别难过。”乌木哄他,“阿山最乖了。”

    阿山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眼里也酸涩的厉害。

    是乌木的情绪,阿山在内心深处清晰地知晓。

    然而他无法控制,就像所有被契约的蛊虫的天性,在被蛊师用气息捕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天然地为蛊师的情绪所左右,并为他们所控制。

    他乖巧地注视着乌木,没有说话,好看的眼睛睁着,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他的眉头并不皱起,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一双眼睛里空茫茫的,好像照不进光来。

    “别哭。”乌木哄他,抬手用袖子替他拭去眼睛上的泪珠,“别哭。”

    阿山的心脏又泛起一股细细密密地酸意来,像是对什么珍视的东西的不舍。引导着麻木的心脏重新跳动,雀跃,从一片空无的死寂中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阿山并不清楚,他过往的经历中并无此种感受。

    乌木也并不知晓,她对于情绪和情感的反应一向迟钝而晦涩。她根本不会在意到这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酸涩,甚至也不会理解之前大片的空无……

    但乌木不知道阿山的情绪是她的,以前没有人教过她蛊虫会因为蛊师情绪失控而产生反应……她那时已经足够强,所以所有人都默认她会。

    她只是把这种无由来的生理反应看成阿山患上的一种没有因由的病,并曾为此考虑过很多方案,也做过多次治疗。但她实在不清楚病症,也不知道如何治疗,这件事情一直是困扰她的一道难题。所幸是阿山后来好多了。

    没想到今日又出了问题。

    眼泪继续从阿山的眼睛里无知无觉的滚落,像秋日连绵不绝的雨滴。但阿山的状态显然好了很多,情绪也稳定了下来,眼泪只是他一时无法控制的生理现象。

    起码,他能够开口说话了。

    阿山任由乌木替自己拭去眼泪,然后抬起了手,逾越地环抱住了乌木。

    他抱得很紧,像要将人填进空缺的胸腔,又像是要将自己化成可触及的阳光,温柔地暖和怀里的人。

    眼泪从他睁着的眼睛里不断滚落,然而他抱着怀里的人,用手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仿佛乌木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重复:“乌木,主人,……在,我在……一直。”

    乌木怔愣在了阿山的怀里。

    没有蛊虫会对蛊师说“不要怕”,也没有人会承诺她“一直在”。

    蛊虫天然地敬畏着蛊师,它们永远处于下位,会因为蛊师的情绪而发疯反噬,但不会有蛊虫告诉蛊师“不要怕”。似乎永远理所应当的,是蛊虫害怕蛊师,而蛊师永无畏惧才对。

    而这世间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谁能又能承诺谁会“一直在”呢?

    乌木在阿山的怀里偏了偏脑袋,她并不能理解。

    然而被自己的蛊虫以一种环抱的方式禁锢着,她却并没有觉得不适,并非是蛊虫的反噬或是其它什么负面的需要处理的重大影响。

    或许有些暖和?乌木想,还很舒服。

    于是她决定随着阿山的小性子,允他此次稍微地逾越。

    病人总是应当得到些宽容的,她在心底跟自己说。

    阿山抱着乌木,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眼泪不再滚落,直到乌木眉梢拂去寂寥。

    阿山终于收回了环抱的手,他眼里已经不再滚落眼泪,那些细密发麻的情绪好像在某一个瞬间便从他心底里消褪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无。他心里依旧像一眼古井无波的深潭,那些情绪的来去似乎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阿山知晓,它们只是暂时消退,却仍深埋于乌木心里某个隐蔽的角度……在她发疯之前,谁都无法知晓,谁也找寻不着。

    他朝着乌木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道:“师姐,我没事了,继续逛逛吗?”

    “嗯。”乌木按捺住下意识想要去抓阿山胳膊的手指,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继续走去。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而已,大概秋日近了,天气要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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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乎对阿山之前的异常恍然未觉——这或许是出于医师对于病人的下意识关照,她握住阿山的手,笑着看他,道:“走吧,没事的。”

    只她心底将这事又翻了出来,并重点划了个圈告诉自己该引起足够的重视。阿山以前总是出现这样的情况,无缘无故茫然落泪。她本以为近年来已经好些了,但或许并未完全治好,还是得找到病因和征兆。她皱了皱眉,这有些困难,但她必须解决掉。

    刚刚着实让她有些害怕和心痛。

    乌木随着阿山走,却全然都是在想如何处理阿山的问题,她此前也试过几次,但并不能从阿山的脉象上察觉任何问题。

    阿山无声叹了口气,将乌木安然往青城的夜市带去。

    夜市相当热闹,卖小吃的,卖小玩意儿的,杂耍的,都不吝于此时出摊,更何况,不久便是元宵节了,夜市里到处挂满了各种样式的灯笼,灯火辉煌的,也有人偶尔擎着鱼龙灯上街游上几番,做元宵夜的预演。

    阿山停了脚步,站在卖糖画的摊子前。这卖糖画的是个老爷子,头发半白,但精神却好着,笑呵呵地看着摊子旁边的娃娃。

    最让人叹服的是他做糖画的手法,行云流水一样的,寥寥几笔便勾勒得栩栩如生。摊子边上的娃娃转了个鹿,那老爷子便笑呵呵地,先将做糖画的木签找了位置放好,再从桶里舀上一勺糖浆,在板上斟酌几秒,便斜着一胡拉,将那鹿的脖颈勾勒出来了。再舀上一勺,向右再那么一拉,鹿的轮廓便跃然而现,引得娃娃一片惊叹。

    老爷子乐呵呵地笑了,眉不见眼的,显然是愉悦的很,他将串糖画的补足了小鹿的蹄子和尾巴,再一点睛,活灵活现的,惹得娃娃们叫的更大声了。那转出来鹿的小娃娃涨红了脸,使劲挤在前面,见他做好了,便不住大喊起来:“我的,我的!”

    老爷子愉悦地抚了抚胡须,另一只手里便被那小娃娃塞进了两枚铜钱,不待他动手,那小鹿便已经被那孩子自个拿走举了起来,引得其他娃娃争相抬头看来,厚薄均匀,糖色透亮,在灯火中显出沁人的清甜来。

    阿山便顿住了,连带着乌木也从纷杂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了眼被小娃娃举高的糖画,乐了,转头问他:“阿山吃糖吗?”

    阿山的声音坚定不移,道:“吃。”

    乌木更乐了,从一众围起来的孩子群里走进去,根老板要两根糖画。

    老爷子继续乐呵呵地示意他们自己转,道:“一个糖画两文,转到什么就是什么,全凭运气。”

    阿山转了只鹿,乌木转了只马,确定先来后,便先递过去四个铜板,老爷子干脆地收了,和刚刚那孩子塞过来的两个铜板一起,放进了盒子里,便又开始做起糖画来。

    周围的孩子也不再看刚刚做好的鹿,又围在摊子前,开始新一轮的赞叹。

    乌木将手上的鹿糖画举高,看着宛如艺术品的糖画,心满意足,好好欣赏了一翻,弯着眼睛笑。阿山看着她,将手上马形的糖画递到她嘴边。乌木舔了一口,甜的,顺势毫不留情咬下一个马头,看着阿山露出恶作剧似的笑。

    阿山摇了摇头,牵住乌木,往前面走去,杂耍相当热闹,小摊小贩的吃食和小玩意也很有意思,说不定能哄乌木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