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皇帝一统六合以来,大秦就开始了浩大的基建工程。
隳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b
其中最浩大的当属修筑以咸阳为中心,勾连下的各个驰道。
而以咸阳为起点,出函谷关经三川郡,直达东海郡朐县的驰道,被称为三川东海道。
曹参、刘邦等人押送两百多个大赦刑徒从泗水前往云中和雁门两郡,东海道是一条必经之道。
等到走到河东郡郡治安邑,就需要改道走临晋道。
临晋道是由河东郡治安邑经上党郡治长子和太原郡治晋阳连接上郡道的关键要道。
经过临晋道后进入上郡道,曹参和刘邦等人押送大赦刑徒就可以直达云中和雁门两郡。
当然,若是曹参和刘邦等人不在安邑改道临晋道,而是沿着东海道继续西行,就可直达咸阳,再由咸阳沿着上郡道到达云中和雁门。
只是如此一来,那可就绕远了。
沛县距离云中郡治云中城可是足足有两千多里。
朝中公文规定的日期是自出发三月之内,时间上按道理自然是绰绰有余。
只是曹参等人很是有些头大。
他们沛县的大赦刑徒队伍,三也不过走了不到百里。
原因么很简单,因为刘邦的缘故,每走到一处驿站都要嚷嚷着休息。
那些被大赦的五刑之徒本就大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了刘邦这个押送的吏员带头叫嚷,他们自然是嚷嚷的更大声。
东海道又是大道,每隔三十里可是都有传舍的,也就是驿站。
像他们这些执行公务的地方吏员,传舍中都是提供饮食住宿的。
因为在他们这行人出发之前,吕公得知县令尤新有心提拔刘季,所以特意设宴款待了尤新、萧何、曹参等人。
并且给每人都送上了厚礼,以至于曹参也实在不好多什么。
可是,泗水郡并不只是他们沛县这一批押送大赦刑徒的人。
二十多个县治虽是出发有先有后,可是人家比他们后出发一日的县治,此刻都已经走在了他们前面。
曹参估算了一下,要是一直任凭刘季这样下去的话,怕是他们沛县这批押送大赦刑徒的队伍很可能就会失期。
失期倒不算什么大罪,可是来回数千里,最后不仅毛功劳没捞到,还有可能要被罚钱帛等物,更会影响到评核,晋升无望,这就实在是亏大了。
并且这押送大赦刑徒的队伍可不仅只是曹参和刘邦两人,还有另外两个尤新的心腹吏员。
都是想借着这次机会来镀金的。
要知道,这本就是为了贺册立太子而大赦,要是弄到最后就他们沛县失期,县令定然会遭到朝中训斥。
县令不舒服,他们这些吏员,还能好过?
而且另外两个尤新的心腹吏员,吕公可是没有给任何的厚礼,这两人自然不会惯着刘邦。
这三已经不止一次的在曹参面前抱怨了。
所以,在驿站中吃过晚饭,又到了刑徒居住的大通铺中查看了一番后,曹参就直奔房舍而去。
他们这些吏员,倒是比大赦刑徒的条件要好上一些,不必住大通铺,可是也是四个人居住在一起。
可是还没走到他们这四个沛县吏员居住的房舍,曹参就听到房舍内传来阵阵吆喝声。
“乃公,又赢了,哈哈,给钱给钱。”
刘邦的大笑,让曹参不由皱皱眉。
这驿站中,每日里迎来送往可是有很多的朝中的吏员。
偶尔甚至还有大夫之爵路过,先前去查看刑徒们的时候,曹参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马厩郑
显然,这传舍中已经住下了一个至少是大夫之爵的吏员。
而且刘邦的这吆喝声,不用看曹参就听出来,这厮怕不是吃了酒?
可是刚刚吃饭的时候,明明这传舍的舍人明明没有酒浆啊。
想到这里,曹参一把就推开了房舍大门。
只见刘季和另外两个吏员席地而坐玩六博之戏,每人面前放着十几枚半两钱和一壶酒。
“狱掾,来的正好,来来,吃酒。”
看到曹参,正在收钱的刘邦指着身旁一个空位笑道。
那空位前同样也放着一壶酒,显然刘邦三人并没有忘了曹参,也给他留了一壶。
曹参面色稍霁,在那空位上跪坐。
“这酒浆从何而来?”
“这舍人凭的奸猾,本就有酒浆,却是不愿卖与吾等,乃公给了两倍价钱才换得这四壶。”
曹参不提这事还好,提到这事儿刘邦就是一肚子火,骂骂咧咧的道。
大秦其实是有禁酒令的。
但是限制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对他们这些吏员来,还是能够购买到酒水的。
尤其是各个传舍,都有专门为路过的达官显贵预留一些酒水。
毕竟,那些个达官显贵不得就好这一口,若是没有,真个要得罪了某些性情暴虐的权贵,怕是传舍的舍人就要难受了。
“吾等还是声音些,吾先前出去在马厩中见到一漆车。”
拿人手软,吃人最短,曹参闷声道。
听到曹参如此,刘邦三人声音不自觉的弱了下来。
“狱掾可见到是何人?”
“那位大人想必在房舍中歇下了。”
曹参摇摇头。
实话,曹参还有一句话没,看那漆车似乎比县令尤新的还要高级点。
但是曹参又拿不准,毕竟以他现如今的身份,能够见到最大的人物就是县令尤新。
即便泗水郡守府同样也在沛县,但是曹参还真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泗水郡守冯夏。
“吾等三日才行了九十里,实在是太过缓慢了些,若是长此以往,怕是吾等有失期之虞。
所以参以为,自明日始,吾等一日要行两舍,方可休憩。
如此吾等早日将这些刑徒送到云中,吾等也可早些回返沛县,抱美娇娘不快活乎?”
曹参嘴上着,眼睛看的却是刘邦。
最初刘邦还准备嚷嚷,听到曹参最后一句话,却是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想离开沛县前那几日……
唉,确实还是早些回沛县抱着家中美娇娘快活啊。
“那吾等今日可要好生耍耍,明日赶路。”
刘邦豪气千云道。
见到刘邦终于松口,曹参仨人无不大喜,纷纷买定离手。
随着一壶酒下肚,很快四人都有些醉眼朦胧起来,玩六博之戏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司马欣刚刚躺下就被一阵哄闹之声惊醒,心中一阵火气上涌,想了想又闭上眼睛。
但是,很快又有更大的声浪传来,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下司马欣心中的无名火却是再也压不住了,翻身而起,穿上步履,一把拉开房舍大门。
“公子。”
两个司马家的家奴看到满脸阴云的司马欣打开房舍大门,慌忙躬身行礼道。
“何处喧哗。”
司马欣沉声问道。
“回公子,当是传舍前院的借住的吏员。”
家奴们早就听到了那声浪,也很是有些恼火。
自家公子这些可是很是憋了股火气,连带着他们这些家奴也凭白遭了不少无妄之灾。
如果不是因为要护卫司马欣,他们两人早就杀到前院揪出那胆敢大声喧哗的吏。
“引路。”
司马欣阴沉着脸。
“喏。”
两个司马家的家奴慌忙燃起火把,引着司马欣朝前院行去。
刚刚走出后院,就看到传舍的舍人匆忙而来。
“人见过司马公子。”
传舍的舍人看着阴沉着脸的司马欣,心中一阵心惊肉跳,颤声道。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舍人可是清楚,这司马公子乃是咸阳城中大族司马家的公子。
虽不过而立之年,但是人家已经是大秦爵位的第十级左庶长了。
左庶长虽仅只是第十级,可是已经是卿一级的高爵了。
如果不是在咸阳城,司马欣随便外放到郡县之中,可是足够充任一郡郡守之位的。
更不要,司马家在大秦虽不如王氏和蒙氏,可是缺已经是大秦最为拔尖的那批老秦勋贵了。
能在这距离咸阳千余里的泗水郡内,见到司马欣这样的老秦勋贵公子,舍人虽然好奇,但是却决计不敢怠慢的。
司马欣只需要动动嘴,他这个舍人,不人头落地,打入牢狱之中那是再简单不过。
所以听到曹参和刘邦等人嬉闹,同样被吵醒的他,就是第一时间寻上门,劝诫几人要声。
可是那个生着长须却浑身痞气的大汉非但没有听,还将他大骂了一通给赶了出来。
刚刚准备再去劝,就看到面沉似水的司马欣,怎能不让这舍人心惊胆颤。
要知道,那酒水还是他卖给那痞汉的。
可是,那些醉汉自然犯了律法,他这个舍人,同样也好不到哪去。
“何人喧哗?引路。”
听到司马欣这带着浓浓怒气的声音,舍人险些直接瘫在地上。
恰在此时,距离司马欣不远处的一间房舍内陡然再出传出一阵更大的哄笑之声。
这下,也不用那舍人带路了,司马欣大步流星的朝着那处房舍走去。
“完了!”
舍人见状,双腿一软,无力的瘫倒在地。
他此刻真正是悔不该为了那十几钱半两钱卖给那几个吏酒浆。
“砰!”
随着怒从心起的司马欣一脚将房舍大门重重踹开,房舍内的哄笑声嘎然而止。
醉眼惺忪的曹参、刘邦以及另外两个沛县吏,仰着头呆呆的看着扶剑站在大门处的一脸阴沉的司马欣。
曹参看到司马欣腰间的佩剑和黄色绶带瞬间一个激灵,酒瞬间醒了大半。
司马欣是谁,曹参不认识,但是身为大秦体制内的吏,对大秦各级爵位所配的绶带颜色曹参还是门清的。
第十级左庶长到十四级右更这样的低级卿爵,才能配带黄绶。
第十五级少上造到第十八级大庶长,则是佩戴青绶。
列候之位以上则是紫绶。
仅仅看司马欣的绶带,曹参就知道,眼前这个一脸怒容的年轻人,最少都是一个左庶长的卿爵。
这可是跟如今的泗水郡守相同的高爵啊。
最关键是,这个年轻人还是如茨年轻,还满脸怒容。
不用想,曹参也明白过来,马厩中的那个漆车显然就是这年轻饶了。
“好胆……”
刘邦将酒壶重重一跺,起身就要爆喝。
“住口!”
谁料他才出两字,就被身旁一个几欲要将他给震的耳聋的爆喝之声给打断。
刘邦扭过头一脸讶然的看着曹参。
“人见过上卿大人。”
曹参没空搭理刘邦,慌忙拜伏在地高声道。
上卿?
刘邦和另外两个沛县吏听到这两个字瞬间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慌忙跟着曹参拜伏与地。
司马欣听到曹参这话,却是不由怒极而笑。
这些泗水郡的吏当真一个个都是伶牙俐齿。
自己区区一个刚刚跨入卿这门槛的左庶长之爵,竟能被称为上卿?
想到那被自己关在后院柴房中的曹咎,司马欣更是不由怒上心头。
若不是那牙尖嘴利的曹咎,自己怎能恶了太子?
自己又怎么需要千里迢迢从繁华的关中之地,来到这泗水贫瘠之所?
如今倒好,想要好生休憩一晚上,明日早些赶路回到咸阳,不曾想又是这泗水郡的吏,扰了自己清梦。
自己这是跟泗水郡的吏们有仇不成?
司马欣有不得不火冒三丈的理由。
嬴高还是十六公子的时候,提及他私放项梁和项羽之事,司马欣虽然有些慌,但是也仅只有些慌罢了。
待到章邯从中合之后,司马欣其实没有当回事。
等到听闻左丞相李斯和廷尉府开始在大秦各郡密捕项梁和项羽且死活无论的时候,司马欣才开始着急。
显然,十六公子嬴高当初并不是随口一。
再等到始皇帝下诏册立嬴高为太子,司马欣这下是彻底的慌神了。
就连章邯都已经开始在有意无意的疏远他。
司马欣无奈之下只得将事情由来告知自己的祖父司马梗。
司马梗听到司马欣这样一,险些恨不得掐死这个不成器的孙子。
但是谁让司马氏如今人丁不兴,司马欣已经是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人才了。
于是在司马梗的命令下,司马欣匆忙告假,仅只带了三五个家奴出咸阳直奔泗水蕲县。
为的就是拿下曹咎,送给太子。
曹咎是泗水治下蕲县吏,眼前这四个醉汉,同样也是泗水治下沛县吏。
并且都是牙尖嘴利之徒。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司马欣怎能不恨?
“尔等区区吏,竟敢与传舍之中醉酒作乱?实是当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