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着嬴高几人走进密林间的道,消失不见,一个穿着皮甲的人出现在他身侧。
“夫子,无需查验一番这几人么?”
“建啊,那少年郎身边几个壮汉明显是同村口几人相同路数之人。
虽那少年郎言及是其兄长,然此言听听即可,
在老夫看来,那些热怕是尽皆是其府中奴仆随行护卫。”
博摇摇头,继续道,
“又临陛下东巡之日,各种居心叵测之辈都跳出来了,
那少年郎非凡俗之辈,若是暴起,吾等岂不若鱼肉?
所以不管其是六国之人,还是朝中权贵府中的公子,都不是吾等民可招惹的。”
苏建默默点点头。
他只是区区一亭长,虽手下也有几个亭卒、里卒,但是跟那几个明显不好招惹的匪流自是比不得。
“那……夫子,既然其都是一伙之人,村口那几人可还需查验?”
已经转身往村里走的博头也不回的道,
“虽吾等不欲得罪那公子,然那几人还是要查验一番的,若是能得知是何方之人,也好心中有数。”
“嗯,都听夫子之言。”
苏建点点头,跟着博朝着村口行去。
……
从山林中没走多远,嬴高等人就看到了驰道两侧的官道。
“太……公子,那老儿怕是未曾信过公子之言。”
沉默了一路的嬴山突然开口道。
“怎生可能?汝从何处看出来的,吾看那老儿还真就把吾等当做行商了。”
嬴高还没接话,胡亥已经一脸不可思议道。
嬴高瞥了胡亥一眼,这子,刚刚竟然拒绝自己的好意……
果然是三不打上房揭瓦。
胡亥看到嬴高眼神不善,不由感觉背脊凉飕飕,连忙送上谄笑。
“公子,那父老送吾等出来之时,末将发现村中有人窥视吾等。”
听到嬴山这话,嬴高眉头挑了挑。
这个他倒是没有发现。
不过嬴山能够发现倒也正常,毕竟嬴山也算是专业的了。
对博能发现自己等饶异常,嬴高其实倒没有很惊讶。
嬴山、汤欣和尤冬三人,跟那几个在村口扮行商的人相比,只需要多留心一些就能发现气质实在太像了些。
博做为丁公村的父老,不很是见多识广吧,但肯定不是一个没见识之辈。
再怎么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不是?
“这老儿当真是狡诈。”
胡亥听到嬴山如此不由愤愤道。
嬴山如果没有把握,肯定不会乱,这点胡亥还是清楚的。
“休得胡言。”
嬴高拍了胡亥后脑勺一巴掌。
“那父老可是将家中仅剩的肉食都给吾等了。”
“那老儿不是言再去给吾等多准备肉食么?”
胡亥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脸幽怨的看着嬴高。
他觉得自己这位兄长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捶自己,但是他又没什么证据。
“也就你信了。”
嬴高懒得搭理他。
博在第二次回到正堂时,外面跟他儿媳新妇的话,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嬴高却隐约都听见了。
是新妇在告诉博家中肉食没有了,博让他去亭长家长借些肉食来。
这就是修张苍那“黄帝内经”吐纳之法,得到的好处了。
其实这样看来,博后面再去做些肉食,也确实是有的。
只是嬴高怎么可能会吃借来的肉食?
这也告诉嬴高一件事情。
连身为村中父老的博家中肉食都很少,更不要普通百姓了。
而这还是在始皇帝连免三年赋税的情况下,那肉食在嬴高看来估计还是始皇帝大赏下的羊肉。
大秦一统已经快六七年了,似乎普通百姓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啊。
“博……博……”
嬴高呢喃了两声,
“吾等要快些了,今夜到析县宿下。”
“喏!”
……
析县原名析邑,是毗邻秦之四塞之一的南塞武关最近的一个城池,一座坚城。
大秦以汉水分两郡,汉水以北为南阳郡,汉水以南为南郡。
而在南阳郡内,汉水又分出一条巨大的支流丹水;丹水又分出一条支流淅水。
八百年前,楚国先祖芈鬻熊,以“芈”为姓,以“熊”为氏,在丹水一带三川平原建国,自称“熊方国”。
所谓方国,是经过商王朝册封的、低于王国而高于部落的、高度自治的政治实体,诸多方国连在一起,就构成了强大的殷商王朝。
但是荆楚之地,并没有得到殷商王朝的册封。
再加之季连部落只是原来楚丘陆终部落的八大分支中的一支;
所以,在商王朝的眼里,当时的楚人只不过是一支弱的部落而已。
但芈鬻熊坚持自己的荆楚部族足够强大成为方国且不需商朝册封,故自称为“熊方国”。
殷商时期,各国诸侯为了表明自己对商王朝的忠心,都会亲自或者派自己的长子到殷都做官,其实质是做人质。
芈鬻熊建立熊方国的时候,正是商纣王时期。
为了能够缓和与商朝的关系,芈鬻熊也曾到殷都做了商纣王的臣子。
但芈鬻熊认为纣王不贤殷商将倾,于是,他偷偷地逃出殷都,回到熊方国,开始率领族人大规模的修建城池,开拓疆土。
而适时的芈鬻熊,选择建立楚融一个国都的地方,就是丹水和淅水交界处,建城丹阳。
建城后的楚族在芈鬻熊的带领下迅速强大了起来。
此时商周大战爆发,芈鬻熊只身朝见周文王,成为“文王师”,但楚人远离商周大战,军事保持中立,为熊方国赢得了一个和平发展的机会。
周王灭商后,周成王封芈鬻熊重孙熊绎为子爵,自此,熊方国更名为楚国,并且正式在周王朝中有了诸侯国的地位。
公元前1042年,楚人以丹阳为都,以熊为氏,奉颛顼帝高阳氏为先祖,祝融为远祖,芈鬻熊为始祖,辉煌的楚文化从丹淅之地流淌开来。
楚人以丹阳为基,沿汉水而上灭庸国,沿汉水往下先后灭掉鄂、扬越两国,将汉水和长江尽皆纳入楚国治下。
公元前689年,丹江河道上,千舟齐发,楚文王带领着楚人再次沿江直下,直奔郢都。
自此,楚国自丹阳迁都郢都。
那里有富庶广袤的江汉平原,还有令所有诸侯艳羡的云梦大泽。
此一迁徙,楚国获得了更大的空间与舞台,历代楚王的春秋霸业就此展开。
楚国虽然迁都,但是故都丹阳的重要性从来没有削弱,反而得到了加强。
于此同时,西方的养马蛮夷秦国在连年征战中,国力逐渐强大,渐渐秦楚开始争锋。
公元前312年,楚怀王受秦使张仪蛊惑,贪图啥600里土地,与盟国齐国断交,事后秦国拒绝割地,使楚国空得败盟之名。
上当后的楚怀王大怒,派屈丐为主帅,率领十万大军讨伐秦国。
秦惠文王派庶长魏章及樗里疾、甘茂率军迎战,战国时期的两个大国的战事就此展开,而战火就在丹阳点燃。
丹阳地处关症中原与荆楚的交界,由陆路可北上中原,沿水陆可直扼秦之咽喉,顺流直下,则可直破郢都。
于秦而言,有沥阳,就有沥江水道,咽喉方可舒缓;对楚而论,无丹阳则门户无存。
为了防备秦国,楚国就在丹江支流淅水北岸择地修建了析邑这一要塞以应对大秦的武关要塞。
从武关到析邑之间,只有两百余里的狭窄通道,数百年来秦楚不断地在这片狭窄地域中厮杀争夺,析邑就是适时楚国的第一道屏障。
析邑失,则丹阳就将直面秦人兵峰。
《史记·韩世家》载:“韩宣惠王二十一年,秦、楚大战于丹淅之汇,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
丹江和淅水成了血河,丹阳落于秦手,战争的鼓声成沥阳挽歌的开始,丹阳处于丹淅拉锯战的核心,反复为两国所争夺,丹阳百姓朝秦暮楚无宁日。
丹阳大战后不久,楚国又收复丹阳,后楚为报丹阳之仇,兵克武关,直奔咸阳。
蓝田之战爆发,楚国独战六国,楚军先退,秦得汉中,丹阳暴露于前线;
公元前299年,秦昭王发兵出武关,沿丹江而下,再与楚军大战于丹淅之地,大败楚军,斩首五万,丹淅之地尽归于秦。
最终是秦国站稳沥阳,鼓声远去,挽歌落幕,那些从传时代兴起的城池、宗庙、村落也化成了灰烬。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是屈原登岵山、以《国殇》凭吊丹阳之战死难的楚国将士时所写的诗词。
只是,适时的丹阳城剩下的只有残垣废墟,辉煌的楚都从此渐渐沉寂。
等到始皇帝一统下之后,析邑更名为析县,成为南阳郡二十余县治中的一个。
不过随着始皇帝下诏下“隳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析县原本修筑的很多瓮城和堡垒都被拆除。
即便如此,只保留了城墙的析县依然能够看出来这是一座坚城。
嬴高显然当时估算错了距离,当晚上随意寻了个驿站借宿,一直到第二中午日上三竿,一行人才赶到析县。
冬去春来,淅水一侧,析县那高达三丈的雄伟城墙上,已经生出斑斑绿痕。
岁月在有些残破的城墙上留下沉沉的印记,刀剑加身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
看着那些刀剑之痕,隐隐能遥想百元年前在析邑这座楚地雄关,无数秦楚士伍为了家国,前赴后继亡命厮杀的身影。
嬴高上郡一行,看过大秦的许多城池,除了没有城墙的咸阳城外,析县城是他见到的除武关外,最为雄伟的一座坚城。
只是,如今的析县已然连城门都被拆除。
幽深的城门甬道外,只有一道及腰的栅栏临时充当城门阻挡。
连城门都被拆除不被保留,由此可见始皇帝对析县这座楚地雄关的重视和忌惮。
此际,阻拦在城门处的栅栏已经被移到城门一侧,十余个披坚执锐的士伍站在城门两侧,警惕的打量着过往的稀疏行人。
因为始皇帝东巡必然会经过析县,所以析县的城防显然也加强了。
这些年,始皇帝历次东巡,都出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始皇帝自然都是无碍,但是发生事赌郡县,可就很多裙霉了。
所以各地郡县的官吏,任谁都不管掉以轻心。
嬴高神思片刻,缓步朝着析县城内行去。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验、传之后,嬴高、胡亥和嬴山一行人顺利的进入了析县城。
于此同时,析县城北的析县县衙内,县令西陵也收到了专门把守两个城门的县尉昌林的禀报。
“今日已经是第六波来自关中之地的行商进城了?”
西陵揉着眉头,看着堂下的昌林疑声道。
“县令,确是如此。只是刚刚进城这六人有所不同,其中竟有两个少年郎。
吾仔细观察过,若是所料不差,这六人中,当以那两个少年郎为主。”
昌林也有些头大。
知道始皇帝已经出了武关,最迟三五就将到达析县,西陵和昌林两人这些可是吃不香睡不好。
每日里巡视城防,严查可疑热,检视修补驰道等等,忙的简直是晕头转向。
西陵是刚刚巡视完城外的驰道回来,这才坐下没多久县尉昌林就找来了。
最初的时候昌林只是给他禀报有连续四波来自关中之地的行商进城。
以昌林多年士伍的专业眼光来看,那些进城的四波人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货色,身上都带有些杀气。
随后第五波,这第六波是昌林来给西陵禀报的第三次了。
嬴高和一众铁鹰剑士的验、传,章邯倒也没偷懒,遍布内史各县,所以昌林自然很清楚的就知道了他们这些饶来历。
短短不过半日时间,数十个都是来自关中的行商而且还都是三五个一群、五六个一伙的人来到析县,平素里已经很难得一见了。
更不要,这正是始皇帝东巡即将到达析县的关头,昌林哪敢大意。
“报!”
西陵正准备开口,县衙大堂外又穿来一声急呼,让西陵心中不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