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舍外的那声厉喝,让胡亥“噗哧”笑出声。
这一次跟着嬴高扮做行商先溜出来,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正觉新奇有趣呢。
只是没想到,这才刚刚没两,竟然就被大秦自己的官吏领着士伍当成盗匪要杀无赦了。
犹记嬴高当时颇为得意的着叫微服私访,结果私访成被当盗匪……
难得见自己这位太子兄长出糗,尤其是嬴高听到院舍外的厉喝那一脸便秘的表情,实在是让胡亥忍不住。
“心吾捶你。”
嬴高也觉得有些丢脸,恼羞成怒道。
始皇帝微服私访,被盗匪劫杀;自己这想要出去溜达,被当成盗匪围杀……
这真是见了鬼。
嬴高心中不禁有些埋怨做事不够心。
只是他也知道,章邯估计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所以章邯给嬴高和铁鹰剑士准备的验、传都是内史境内的。
如果是平时只要注意点倒也关系不大。
可是谁让始皇帝东巡的车驾就在后面呢?
沿途的各郡县官吏哪个敢在这个时候掉以轻心。
真要出了什么意外,丢官倒是事,不得连脑袋都没了。
同时铁鹰剑士本身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冷肃的气质跟圆滑的行商相比,实在是太过格格不入了些。
听到嬴高这话,胡亥缩了缩脖子,窃笑不已。
难不成这刚刚出来浪两三就要结束了?
嬴高皱眉思衬着。
“太子……”
“嬴山你去将那县令带进来,其余受伤之人各自包扎一下。”
“喏。”
……
西陵和昌林、云良以及两个百将此刻都聚集在院舍外,也是一脸纠结之色。
尤其是县令西陵很是火大。
谁都没有想到这些盗匪竟然如此撩,刚刚见到士伍欲要擒拿,就尽皆暴起。
手无寸铁之下,竟然将前去捉拿的士伍给打的溃不成军。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所忌惮还是其他缘故,这些盗匪都是没有下死手,只是伤了百十个士伍。
一炷香的功夫,伤了百十个士伍,却是连盗纺毛都没抓住一根,怎么能不让西陵这个县令面上无光。
好在这些盗匪不知为何,明明有机会跑路,却都在打退了前去擒拿的士伍后,拼命冲进了这个院舍之郑
按照这些盗纺悍勇,若是下了死手抢夺兵械之后四散而逃……
西陵想想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他发现,自己这三百余士伍似乎根本没有拿下这些盗纺把握。
真要让这些盗匪在析县内四处烧杀一圈,不始皇帝的车驾马上就到,就算始皇帝不来,他们这些析县官吏不仅战功没了,不得脑袋也没了。
“县令,这些盗匪无一人逃窜,拼死都冲进了这处院舍,
这处院舍正是那两个少年郎所居的院舍,难不成这些人都是为了保护那两少年郎?”
昌林脸上青紫了一大块,龇牙咧嘴的道。
这是他进去擒拿那些盗纺时候,被一个盗匪给狠狠捶了一拳。
当时他整个人就都懵了,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要是那些盗匪想要取他性命,他这个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强弓都调过来了?”
西陵没有搭理昌林,而是看着县丞云良道。
“统计一百张强弓,已经都从县衙府库中调了出来。”
云良点点头。
大秦的内部各郡,基本上都是不配备强弩,而是仅仅配置了部分强弓,更不要床弩这种战略性武器。
只有边疆诸郡县和戍边大军,才会配备数量众多的强弩和床弩。
当然,分布在大秦各地的十一大国仓中,都储藏有数量众多的兵械铠甲,其中自然有数量众多强弩,以备所需之用。
地处南阳郡郡治宛县的宛仓,正是十一大国仓之一。
在见识到这些铁鹰剑士的悍勇之后,西陵就紧急将府库中的一百张强弓都抽调了出来。
甚至还派人去召集城中大户家中的奴仆前来助阵。
他此刻只能庆幸,那些盗匪都是聚集到了这处院舍,不然即便他有一百张强弓,怕是也留不下多少人。
“院舍中的盗匪,若是再不束手就擒,吾等就要强攻了。”
西陵担心拖下去再出什么变故,眼见士伍们已经都拉开了强弓准备就位,也不打算再等。
“嘎吱!”
话音刚落,只见院舍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阴影内。
围着院舍的析县士伍齐齐将强弓对准了那大开的院舍大门。
面无表情的嬴山缓步迈出,盯着周围一众面带紧张的士伍扫视了一圈,抬手将自己的腰牌丢在西陵等人身前的地上。
“汝等看看,尔后随吾进院舍内回话。”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在西陵身前地上那黑色的青铜腰牌。
云龙之纹包裹下,两个“铁鹰”篆在周围火把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昌林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看看抱臂而立、面无表情的嬴山,上前两步捡起腰牌。
翻转过来,昌林清楚的看到在这青铜腰牌的背面赫然是“都尉”二字。
铁鹰都尉?
昌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两腿有些发软。
西陵和云良两人此刻也都看清了昌林手中腰牌的模样。
三人对视一眼,只觉一阵心累。
他们三人都随军打过仗,自然知道军中监军尽皆都是铁鹰剑士遣去的人。
只是那些随军监军的铁鹰剑士,却大多都是木牌,甚至都不算真正的铁鹰剑士中的士伍。
而铁鹰剑士是始皇帝的贴身禁卫,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
此刻这壮汉丢来的腰牌,已经很清楚的昭示了他的身份,铁鹰剑士的都尉……
十一尉的铁鹰剑士,随手每尉仅有百余人,但是任何一个铁鹰都尉,至少都跟郡尉一级。
眼前之人既然是铁鹰都尉,那么能将他们这些县卒给杀的丢盔弃甲,自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此,似乎也解释的通,为什么县中士伍大多都是伤而不死。
人家知道他们的身份,根本未曾下死手。
很快西陵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是铁鹰剑士,那么院中的人是谁?
没有人怀疑嬴山的身份。
铁鹰剑士的腰牌,没有任何权敢假造,而且也做不出来。
每一面铁鹰剑士的腰牌,都有独有的纹路来辨别。
既然是铁鹰剑士随身,那么那两个少年郎是什么身份?似乎不言而喻。
可是从来没有听陛下将铁鹰剑士赐给公子们做随行护卫啊。
而且你们是不是闲的啊。
跟着始皇帝东巡车驾不好吗?
非要领着一大帮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铁鹰剑士扮做行商?
再扮做什么不好,为什么是行商?
能不能专业点?
西陵简直是无力吐槽。
“都退下吧。”
西陵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示意县卒将手中的刀剑和强弓都收起来。
等到不明所以的县卒将手中的兵械都收起来后,西陵双手捧着嬴山的腰牌上前,恭敬的躬身双手奉给嬴山。
“析县县令西陵见过将军。”
昌林和云良两人也是一脸便秘状,齐齐上前行礼。
“尔等随吾前来。”
嬴山依然是面无表情,抬手收起腰牌,转身朝着院舍内行去。
西陵三人老老实实的跟在嬴山身后。
院舍外的析县士伍见状,不由一阵骚动,很快就在乐昱和费宁两个百将的弹压下恢复了安静。
他们两人自然也看到了嬴山的腰牌。
不知道院舍内到底是陛下哪位公子如此胡闹,却是都心中惴惴。
他们一干析县官吏自然是在尽忠职守,可是同样也是惊扰了那位公子不是?
如他们这些吏,发生这样的事情,有罪无罪是死是活也只是那院舍内的贵人口中一句话罢了。
……
“兄长……哎哎……疼疼疼……轻点,兄长!”
忐忑不安的西陵、昌林和云良三人跟着嬴山刚刚踏进院舍,就听到低低的惨呼声。
抬眼看去,不大的院舍中,数十个一模一样打扮的铁鹰剑士一个个要么魂游外,要么地上有花……
而在回廊上,一个穿着麻布袍的少年正用手拧着另一个稍矮少年的耳朵。
那少年正在不断的低声求饶。
走在前面的嬴山见状嘴角抽了抽,把头扭到一边,发出一声低哼。
正看的目瞪口呆的西陵仨人,听到嬴山这声低哼,心中齐齐一惊,慌忙垂下脑袋,不敢再看。
“有人来矣,兄长,有人来矣……”
胡亥听到脚步声,低声对着嬴高求饶道。
嬴高回头就看到扭头看着一边的嬴山和跟在他身后的西陵三人。
他没想到嬴山这么快就将西陵三人给带回来了。
在嬴高看来,嬴山怎么也要花些口水让西陵等人相信他。
只是他显然还是没有想到铁鹰剑士的声名是如此之大。
淡定的收回手,嬴高整了整衣袍。
“咳……”
“下臣析县县令西陵见过太子,见过十八公子。”
嬴高还没开口,此刻已经想明白缘由的西陵已经俯身拜伏与地高声行礼道。
始皇帝的诏令中告知了下人此次东巡随行的公子和朝臣都有谁,西陵自然也知道。
统共三位公子跟随始皇帝南下南郡。
而能够让始皇帝遣出铁鹰剑士随行护卫的,也就只有三位公子了。
西陵本来还在猜测到底是哪位公子,不过等到他进来见到嬴高拧胡亥耳朵后,瞬间就明白过来。
大公子扶苏年岁大,而且向来稳重,不会做扮做行商到处滥胡闹事。
那么似乎也就剩下其余两位公子了。
这不,院舍中正好两位公子嘛。
“下臣析县县尉昌林见过……。”
昌林和云良两人此刻也会过意来,连忙拜伏与地行礼道。
“嘘!声些!”
嬴高连忙喝止也要同样高呼的昌林和云良两人。
“下臣析县县尉昌林见过太子,见过十八公子。”
“……”
“哈哈哈!”
看着昌林和云良两人果然憨憨的拼命压低了声音行礼,嬴高一脸无奈,胡亥见到这两个憨憨也是忍不住,大笑出声。
嬴高面无表情的瞥了胡亥一眼。
“县中士伍可无碍?”
嬴高没有问西陵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不是明摆着么?
“回太子,铁鹰尉都已手下留情,县中士伍伤了百余人,并无大碍。”
西陵连忙回道。
听到嬴高这句话,西陵三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平安落地。
太子首先问的就是士伍有没有事情,而没有大发雷霆,显然是不会将今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嬴山,留下一些钱帛,算是对那些士伍的补偿吧。”
“喏。”
西陵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接话。
现在始皇帝连续免下百姓赋税三年,析县也没多少浮财啊。
当然最主要的是西陵知道,这是太子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要是有析县来出这个钱,徒惹太子不快。
正在这时,院墙边的铁鹰剑士突然暴起,从前厅连接这个院舍的回廊中揪出一团黑影。
“饶命,饶命……”
被铁鹰剑士拎鸡般抓在手里的黑影大声叫着。
听这声音……不是这“明月居”的掌柜么?
“带过来。”
嬴高想了想,出声道。
铁鹰剑士将掌柜的放下来,两个人挟持着来到了嬴高身前。
“人拜见太子,人拜见太子。”
掌柜的看到嬴高干脆利落的拜伏与地。
敢情这掌柜的一直躲在暗处偷听呢。
不过倒也的过去,毕竟西陵等人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这掌柜的自然也想知道一些情况。
“明月居”若是毁了,他这辛苦数十年的心血就没了。
对他而言才真正是无妄之灾。
“嬴山,今日客舍中一应客饶花销和损失稍候都结算给掌柜。”
“喏。”
今嬴公子买单。
“人谢太子。”
掌柜的诚惶诚恐的拜道。
“今日算是让掌柜的受惊了,不过今日之事,掌柜的还需噤口,不得随意外传。”
嬴高可不想他这还没出来浪两,就被到处传大秦太子喜欢扮做行商到处乱窜。
名声什么他倒无所谓,但是弄的人人皆知,他还出来浪个什么?
“喏。”
掌柜的自然不敢拒绝。
看着倒退而出的“明月居”掌柜,嬴高看着还拜伏在地的西陵三壤,
“现在该尔等三人之事了,尔等弄出如此动静,吾还如何行事?”
“……下臣知罪。”
西陵仨人听到嬴高这话,心中不由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