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诞生
    “你……是一个错误。”

    这是它出生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它并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甚至没有语言这一概念,目前,它仅仅有“我”这一认知。

    所以,他也不知道再过五分钟自己就要面临死亡的命运。

    它感觉身体从一个狭窄的容器被扔进某种溶液里,这种溶液让他很不舒服。

    在这片水池里,它感受到无数血肉的涌动——这是一群跟它遭遇同样命运的同类。

    随着一股无名力量的推动,包括它在内的众多血肉都被搅动起来,溶液的温度逐渐升高,好像要窜进身体把骨头都吸走,这让它感到惊恐。

    求生的本能促使着它寻找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它拼命延伸自己的每一条触手,寻找可以逃离这里的地方,但这密封的血红世界里似乎毫无出路。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它的神经不断分裂,再重组,再延伸,再分裂——终于,它找到一只动物。

    那一瞬间,一种诡异的异样贯穿整个溶液缸,它感觉自己好像要飘起来了,不过眨眼间又回到了地面。

    只不过,这一回它不再是溶液里等死的血肉,而成了那一条尾巴细长,耳朵硕大的动物。

    活下来了。

    它回头看着自己最初的身体——那一团血肉和无数一样的同类被溶液慢慢腐蚀,最终消失在大缸里。

    虽然自己的身体看似融化了,但它仍然感受到还有一部分极小的残存。

    那一部分通过意识的链接向他发出最后的信号,然后进入了休眠状态。

    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受充斥着内心,它想去弄清这种感受究竟是什么,但当下,它还需要利用这具身体走的更远,活得更久。

    于是它牢牢记住自己身体最后给他发送的信号,希望某天能再次找回自己的身体,然后就快速潜入黑暗之中。

    在无数曲折的黑暗里,它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视线明亮起来才停下脚步。

    “啊——有老鼠!”

    一个高分贝女声打破了明亮世界的安静,无数的视线迅速粘到它身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把末端带着长毛的木棍。

    它立刻跑进黑暗的世界里,这个大叫的两脚怪就消失了,那个长毛的木棍也伤害不了它。

    这是个好方法,但它不可能永远呆在黑暗里,因为它感到饥饿,它需要食物。

    于是它开始观察这些两脚怪。

    逐渐地,它发现两脚怪通常白天出现,晚上消失,于是它就白天休息,晚上出来找吃的。

    不过,两脚怪也不是笨蛋,它们很快就知道了它的窝点,并且故意把毒药撒进它的地盘。

    对它而且这些药不算什么,但它的身体可承受不住,很快就失去了生命力,开始发烂发臭。

    因此,它只能放弃这个身体,寄生到一只猫身上。

    这一次它吸取了以前的教训,每天昼伏夜出,频繁换地,以确保不会再次引起两脚怪的注意。

    这样颠沛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它进入一个垃圾场。

    在此之前,它已经对世界上各种事物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知道之前抓自己的两脚怪叫人类,还学会了几句它们的语言。

    同时,它逐渐熟悉人类对各个空间功能的划分,知道除了厨房,人类还有一个能稳定产出食物的地方叫垃圾桶。

    但垃圾桶并非食物的源头,一个黑色的大车把垃圾桶——连着它刚找到的窝一起拖走,它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切最终汇集地方——垃圾场。

    为什么垃圾场是一切最终汇集的地方呢?

    因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奇怪的盒子啦,扎脚的钢板啦,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人……总之,这里既是它的食物天堂,也是它的游乐场,它喜欢探索各种奇奇怪怪东西的感觉,这为它躲藏奔波的生活添加了一丝乐趣,也让它明白,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它不知道的。

    在这期间,它遇到过自己这个身体的同类,不过那群猫只知道进食和繁衍,如果它用自己的意识和它们强行沟通,对方就会立马死翘翘。

    因此,它逐步把注意力放到了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和它一样在这垃圾堆里探索的人。

    它不明白,人类拥有无尽的空间,丰厚的资源,强大的武力,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用那个叫什么高能粒子手枪的东西能瞬间蒸发无数个鸡蛋(对于这个时候的它而言,吃到鸡蛋是最幸福的事情),为什么会有人来垃圾堆探索呢?

    后来,它发现这些人不是“探索”,它们拖着孱弱的身体,终日愁眉苦脸的在垃圾堆翻找,只是为了谋生。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在垃圾场里谋生呢?高大的写字楼里有无数位置,饭菜飘香的酒店里有无数食物,为什么他们不去那里呢?

    它用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同时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都使它对人类感到好奇。

    于是,它开始仔细观察每天来来往往的人。

    它看着一位每天来捡垃圾的老人独自在角落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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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一对夫妻分享着过期的半瓶营养液,又看着一个新生儿被抛弃,看着一个瞎子救了一条流浪狗,看着电子大屏上的人脸换了一张又一张,看着面前的人路过一个又一个……渐渐地,两个男孩引起了它的注意。

    他们看起来差不多十一、二岁,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拖着一个灰扑扑的口袋出现在垃圾场门口。等到太阳升起来了,来捡垃圾的人逐渐变多的时候他们就会离开,直到深夜人静的时候才出现。

    有时候还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跟他们一起过来,他不捡垃圾,只坐在远处一边抽烟,一边骂他们。

    如果他喝多了,还会直接拿棍子打两个孩子,打得两个孩子鼻青脸肿,背上满是红的发紫的伤痕。不过,路过的人并不会关注这些。比起这些司空见惯的事情,他们更关心自己能否走运捡到一个好东西。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醉醺醺男人不再出现,也许他喝醉了,也许他跑掉了,仍然没有人关心,大家只是照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只有它知道,那个男人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那是一个冰冷的雨夜,垃圾场里只有几个佝偻的身影——他们都不是人类,而是几个分拣垃圾的老旧机器人。

    两个孩子和往常一样,趁着深夜无人,在垃圾场里翻找着值钱的东西。但他们未曾想到,在垃圾场的另一个角落,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在跟一个警察做着秘密交易。

    并且不幸地,两个孩子正好撞上了。

    于是,随着一阵沉默的枪响,两条生命就此逝去。

    两个男孩儿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又看了看彼此,只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恐和疑惑。

    如果不是刚刚如此接近死亡,那么他们真要把眼前的这一切当作一场梦。

    但是,他们分明清清楚楚地看见,本来要向他们开枪的警察突然露出一个极为诧异的表情,然后手不受控制地扭转方向!

    接下来的三秒内,警察眼睁睁地看着手枪对准自己以及那个交易的家伙,他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挣扎,便一命呜呼。

    没有人能对此做出解释,只有这冰冷的雨不断冲刷着大地,冲刷着这垃圾场里的每一寸肮脏土地。

    最后,两个孩子颤抖着手,把两个人的尸体和手枪埋了起来,又花了半天清洗血洗,才结束这一场噩梦。

    他们处理完一切后拿走了男人跟警察交易的盒子,很快就借着大雨消失在垃圾场中。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垃圾分拣机器人从角落里缓缓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