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陷阱
    这里的走廊灯光都很刺眼,这里的门都需要刷卡才能通过,这里的警察各个都穿着像模像样的制服,屁股后头还挂着警棍。但这仍然无法改变我觉得这里的管理实在很是松懈的看法。

    出了电梯之后,两个警察把我押到探视室。就是你能在电视剧里见到的那种单面玻璃房间,里头摆一张四脚固定的铁桌子,当然,还有两把固定在地上的椅子。这里所有的东西都钉在地上,像是担心被人偷走。

    他们打开门,然后把我推进去。其中一个警察粗声粗气地说:“这是杜贝先生,你和亚克洛伊(巴基的假名,我猜他的灵感来自《罗杰疑案》)的律师。”

    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虽然他是坐着的,但我能看出他十分健壮,不是你通常见到的律师会有的那种样子(我是指那种在健身房练出来的样子,一身松垮的肌肉,中看不中用)。也许那副金边眼镜略微缓和了他身上的气质,不过我依然认为,这位“杜贝”先生有过当兵的经历。

    另一个警察把我的两只手一起铐在椅子左边的扶手上,以防我跳起来撞破大门,像姜饼人一样逃之夭夭。然后他温和地说:“谈话时间有十五分钟,按照杜贝先生的要求,摄像头会全程关闭。这是你们的权利。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这个声称自己叫杜贝的家伙彬彬有礼地说。

    于是警察就离开了,只留下我和对面戴眼镜的家伙面面相觑。

    “晚上好,呃,”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资料,我觉得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哈兰先生。我理解你目前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我们来共同解决,好吗?”

    我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麻烦就在于,你们没有持枪证。对吗?至少按照我得到的资料来看是这样的。这也是最棘手的。”他轻言细语,用一根手指扶了扶往下滑的眼镜,“至于在学校附近的公共场所携带枪支,我想艾伦·梅琴警官对于这点是紧张过度了。你知道,他有亲人曾在一场校园枪击案中丧生。”

    我不知道。不过这要是真的,至少解释了警长那样火冒三丈是为了什么。

    “尿检结果也很正常,这很好,对我们很有利。”这家伙继续说,一副他真是干这行的样子,还把资料翻得哗啦啦响,“一会儿我也会和亚克洛伊先生谈一下,商量好明天去见布拉德法官的时候该怎么说。”

    这时,他抬起眼睛看我,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并且聪明。“现在我们来谈谈持枪证的问题吧。俄亥俄州的规定是购买并携带枪支必须得有持枪许可证。现在摄像头都关着,所以我希望你对我坦诚一些,哈兰先生。告诉我,这把枪是非法获得的吗?”

    “我不知道。枪是霍伊的,呃,我是说亚克洛伊。”我一脸无辜地看着这家伙,不知道他对我随口胡扯有何感想,“事实上我都不知道他还随身带着武器,天啊。”

    他点了点头,“那么明天你就这么告诉布拉德法官。我认为你不会有事的。至于亚克洛伊先生,我想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然后他合起文件夹,一副“谈话结束,下一个”的干练模样。

    就在他打算朝窗外打手势让那些警察进来把我带走的时候,我开口,问这位律师先生:“一级谋杀罪要判多少年,杜贝先生?”

    “视情况而定。”他不慌不忙地回答,又一次扶了扶眼镜。

    如果说之前我还心存疑虑,担心这位仁兄真的是法院替我们找来的律师的话,他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神色让我终于能够确定——他真正想见的人不是我,而是巴基。因为他根本不是什么见鬼的律师,因为他口袋里装着的是冬兵操作指南而非用来签字的名贵钢笔。

    因为他就是杀死红帽上校的凶手。

    “很好,这下我们就都明白了。”我这么说着,然后猛地站起来——手铐本来是用来阻止我这么做的,但我在受到阻力的时候并未停下,因此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手铐一下断成了两截。

    在对面这个假扮律师的小子反应过来之前(坦白而言,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因为他始终心存戒备。但你们知道我的速度更快),我伸手抓住桌子边缘,然后像掀桌布那样把那张桌子朝他掀了过去。

    固定的四角在可怕的断裂声中脱离地面。旋身飞起的铁桌子先是撞到“杜贝”的下巴,然后猛地把他朝身后的墙使劲推过去。我听到门口传来“滴”的一声,那是刷卡进门时会有的声音。惊慌失措的警察马上就要冲进来了。今晚发生在探视室里的事情足够他们到七八十岁还有兴致对孙辈提起:那个男人一只手就把固定桌掀翻了!轻描淡写得就像掀起一片羽毛!

    “杜贝”重重撞到墙上。我抓起身后的椅子,头也不回地把那玩意儿朝门口掷去。椅子断裂之后参差不齐的四条腿直接钉进门口,堵住了门。

    暂时堵住了门。

    这一下顶多只花了几秒钟,然而“杜贝”仍旧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脚把身前的桌子朝我踹过来。我们两个隔着凌空翻滚的桌子相视的瞬间,他的眼中凶光毕露。紧接着,我抬起胳膊挡住撞过来的桌子,没去在乎从小臂一直蔓延到肩膀的炸裂式的疼痛。“杜贝”已经朝门口冲了过去。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不能和我纠缠。但这么一转身,他的后脑勺就直接贱卖给了我。

    我随手从那张桌子上拧下一条桌子腿,想也不想,狠狠朝他后脑勺抡了过去。然而这小子背后像长着眼睛似的矮身一躲,桌子腿“啪”的一声斜斜落到他的肩膀上。虽然没正中靶心,但也打得他整个人都矮了一截。紧接着,我伸手抓住他的后领使劲往后一拖,然后揪住他肩膀两侧的衣服重重往墙上一撞。

    “砰”的一声,这重重一撞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那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棕色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的。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轻轻喘息着朝我看过来。

    “你想干什么?”我盯着他那双狡猾而又聪明的眼睛,在短暂的寂静中压低声音问他,“告诉我,你要怎样?”

    “杜贝”却笑了起来,那种讥诮冷漠的笑容我还从未在第二个人脸上见过。

    他说:“我想我的家人还活着。但他们已经死了。”

    我吃了一惊。

    就在这时,警察终于撞破门冲了进来。迟到了,但至少还没缺席。“举起手来!”他们举着枪,吼声大得可以冲破屋顶,“立刻举起手来!”

    尽管我还揪着假律师先生的脖子,但两个警察绕过地上的障碍物毫不犹豫地朝我冲了过来,仿佛争夺短跑第一名的宝座。我抓着“杜贝”把他朝两人用力扔过去,三个人眨眼间就叠成一摞撞到身后的单面玻璃上。玻璃是加固过的,因此完好无损。

    然后,我听到骤然响起的警报声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刺耳悠长。但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警报不是为我而响的。我只知道我得离开了。

    虽然先头部队遭受了打击,但我也把人质(至少他们这么认为)扔了出去。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持枪的警察只犹豫了一秒钟就冲我扣下了扳机,枪声大得震耳欲聋。

    干得不错。但他就算不犹豫,也未必能打得到我。

    我闪身一躲,同时朝他猛冲过去,在相撞前一秒压低重心伸出双手,像摔跤运动员那样抱住他的腰把他撞了出去。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被我撞倒,活像保龄球馆里的球瓶。在这些人倒地呻吟的时候,我顺势打滚跳了起来,夺过旁边一个仍旧站着但却吓呆了的家伙的枪,朝另一个人狠狠扔了过去,然后反手把这个两手空空的家伙打倒。

    小心点,我心里有个声音对我说,别把人打死了。

    但无论是打死还是打伤其实都不是什么好选项,我心里清楚这一点。

    这里是一条宽敞明亮走廊,就像我说的那样,两边的门都需要刷卡才能进出。但显然有人请求了支援,两边的门此刻都敞开着,全副武装的警察正从两边朝我包抄过来。

    我朝与来时方向相反的那道门冲了过去。没人开枪,除非他们想在交叉火力中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变成孤儿寡母。但他们眨眼间就朝我扑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勒住我的脖子,抱住我的腰。最后隆重登场的是手持电棍的家伙,把放电的那一端用力抵在我的肚子上。

    电流窜过的感觉熟悉得像是从未离去的老友在热情招呼。我咬紧牙关,回肘猛地撞向身后右侧那人的鼻子,然后抓住左边的人直接把他从我肩膀上抡了出去,并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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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倒了拿电棍的家伙。我跳过横在地上的这些人,然后全速朝门口冲过去。刚冲进门的几个警察看出了我的目的,立刻便想把门关上,也许更想在我冲过去之前自己先跳到门外,因为面对我似乎是件很可怕的事。

    不过我比他们快得多,所以他们也省去了抉择。眨眼间我就冲出了那道门,然后跑进了楼梯间。挡我路的家伙要么被我一把推倒,要么被我强行解除武装,两手空空傻站在原地。

    要不了多久,警局附近几个街区都会被封锁。我一边朝楼下冲去,一边心想巴基要是够聪明,就该赶紧滚出来。只是千万别和那个戴眼镜的家伙碰上。

    我抓着扶手拐过最后一个弯,本来应该发现有人躲在阴影处,但却没有。

    那是艾伦·梅琴。他将魁梧的身子缩进拐角,在我逃跑的必经之路上静候我的到来,警局里没有自乱阵脚的人不多,他算一个。但这并非好事,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

    他无声无息抡起警棍的时候,我大概感到了轻微的风。但他的动作真快,又打了个我措手不及,因此那警棍结结实实砸到了我的后脑上,力道大得像是贝比·鲁斯击出黄金本垒打。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大脑对身体的控制倏忽间断了线。我往前一倒,想要伸手撑住地面,但手掌和手臂完全失去了感觉。与此同时,警长用灵活得不可思议的脚步滑到我的身侧,精钢手铐“咔嚓”一声就锁住了我的左手腕,然后他拽住手铐的另一头就往栏杆上扣。

    我想他一定没见识到探视室里发生的那一幕。

    在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就像做了个高难度的蹲起。我把恢复知觉的左手用力往回一扯,警长惊讶的脸被迫转向了我,像是要对我投怀送抱。我跟着右手一记摆拳朝他下巴打了过去。他的头猛地往后一仰,“咚”的一声撞上了身后的扶手栏杆,紧接着一路乒乒乓乓滚下了楼梯。

    我耳边的嗡嗡声这时才逐渐减弱。警长痛苦的呻|吟声从楼梯下传来,然后减弱消失。不知为何,我忽然对他感到万分抱歉。要是泪腺再脆弱点,我搞不好当场就哭出来了。

    后来我告诉巴基,是因为那一棍子,我才会有这种不合时宜的感觉。不过巴基脸上的表情让我明白那并不只是一棍子的问题。也许只是因为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可怕的人。

    我几步跳下台阶,急切地伸手抓住警长的肩膀把他翻过来。他的眼皮正微微抽搐着,脸上都是血,看起来急需缝上几针。但至少他还在呼吸。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也不是他的。真不知道他老婆接到电话时会吓成什么样。

    “虚惊一场,别担心。”我嘟囔了一声,但声音听起来好遥远,而且像是某出戏剧里的台词,“唉,警长,我把一切都搞糟了。”

    脑后的疼痛这时变得清晰起来,几乎像是着火了似的。我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但没头晕。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想的是,这一棍子要是抡在别人头上,脑袋估计都得被打飞。然后又想,不知道警长以后还能不能打棒球。

    我继续朝楼下冲去,听到踢踏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明白自己得抓紧时间。我赶在最后几秒钟冲到了一楼大厅。但在我冲进夜色之前,眼前发生的那一幕几乎让我大惊失色。

    巴基也在一楼大厅。他多半是在我差点被警长一棍子打翻在地的时候跑出来的,此刻正举枪对准面前的人。

    就是那个人叫我大吃一惊。那是“杜贝”。他显然是被巴基打翻在地,正头晕眼花地爬不起来。而巴基的枪口也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忽然,我领悟到今晚警局发生的一切混乱,起源都是巴基下定决心要杀了眼前这个人,这个很可能拿着“冬兵操作手册”的家伙。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巴基!”我惊叫出声。接下来,仿佛脱口而出一般,就像看到有人要从五十层高楼纵身一跃而下,我冲他大吼:“不要!”

    事后,我一直没能问清,究竟是不是我喊的这一声让巴基有所迟疑,或者干脆吓得他枪口歪了一下。但这一枪终究没能打死“杜贝”,只是在他肩膀上添了个血洞。

    然后,巴基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