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庭院,眼前富丽繁华的景象很快退去。画扇跟在婉儿后头,沿一条狭窄而昏暗的通道前行。
两侧青苔布满墙壁,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自通道尽头传来,偶有几滴水珠自头顶低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为这阴森逼仄的空间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再往前走,一扇厚重的铁门拦住了去路。
“诺,就是这了,”婉儿自腰间掏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锁,却并不打算进去,只皱着眉头,脸上颇有些嫌恶的意味:“你下去吧,把东西倒食槽里就行,莫耽搁了太久,下面可真是够臭的,若非要给你带路,谁愿意来这鬼地方。”
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阵恶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画扇皱了皱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提着桶里的“食物”一步步往台阶下走去。
零零散散的油灯悬于墙壁之上,微弱的火光堪堪将前路照亮。冰冷的石板表面凹凸不平地积满了污垢,滑腻腻的,还散发着刺鼻的恶臭,人踩在上头,一个不小心便容易摔一脚。
台阶的尽头,排列着一间间狭小的牢房。牢里关着五名女子。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是个笼子,因为这牢房的大小,莫说躺着了,放个人进去,连站着都是个问题。
“呜呜……好姐姐……我不敢了!求求您让我出去吧……我从了!我真从了!”听见脚步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
女孩两手抓着牢门跪着,眼中满是恐惧。她裙角沾满了污泥,发髻也有些凌乱,与牢内其他人相比,却要干净得多,显然是个刚关进来不久的。
待看清眼前的人只是个半大的小女娃,她身子整个瘫倒下来,却还不忘向画扇招手:“好妹妹……烦请你出去向妈妈带个话,就说……宁儿从了,求她放我出去吧……”
一滴眼泪顺着少女眼角滑落,她想伸手去擦,看见自己沾满了污泥的衣袖,还是将手垂了下去,只低着头,喃喃道:
“昨夜老鼠啃我脚趾头……也不是我没骨气,只是这地儿……真不是个人能待的地方……大抵这就是命吧……我认了便是……好妹妹!你可一定要带个话啊!我是真的……真的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呜呜……”
画扇本想劝几句,但看她这模样,再在这儿待下去,只怕用不了几天便要疯了,便干脆作罢,只低下头答道:
“我知道了……”
低头的功夫,她正看见一条沟横在牢前。沟里臭烘烘的,不曾清洗过,经年累月的食物残渣堆积在渠壁上,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发酵、腐烂,散发出让人接受不了的恶臭。
不仅如此,这地儿甚至连个恭桶都没有。泄物堆积,人一天的活动都被限制在这狭小牢笼内,真是应了婉儿说的那句话:
活得还不如猪。
画扇依着婉儿说的,将桶里连猪食都比不上的食物倒在槽里,流体状的食物很快顺着沟槽往下流,继续流到下一个姑娘面前。
两个衣服新些到姑娘,似乎是刚来这不久,只捂着鼻子缩在角落里,对这“食物”没有半分食欲。
只有牢房最里面的笼子那位衣衫褴褛的姑娘一下子扑了上去,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将“食物”用脏兮兮的手捧起来往嘴里送,显然是已经饿坏了。
她不知在这待了多久,发丝黏腻地贴在头上,像一团脏了的线,衣服上也沾满了一层厚厚的泥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她舔着手,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精神似乎是有些不正常了。
画扇从怀中掏出仅剩的半个饼放在她面前,终是不忍再看下去,提着木桶转身,一步步跨上台阶,朝那光亮处走去。
她明明只在下面待了片刻,却好像也跟着被囚禁了多年一般。
出了门,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恍若新生。画扇忍着恶心,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自由的空气。
一方手帕递映入眼帘,画扇接过去,抬眸,对上婉儿一双美目。
“姐姐……下面那位叫宁儿的姐姐让我带个话,说她从了……”
“从了便好,倒也少受些苦,这整个醉花荫里,超半数的姑娘都是进去过的,进去之前不都嘴硬着不肯接客,最后还不是乖乖听话了?倒是那个倔驴……我这辈子真没见过这么犟的……罢了,我提她做什么……你以后若是不想进去吃这苦,便最好识相些。”
婉儿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串,又将钥匙交到画扇手里:
“诺,以后这活儿就交给你了,一天一次。也别想着可怜她们将她们放出来,就算她们出了这笼子,那也离不了这院子,回头还给自己惹个一身骚。”
“我知道了。”画扇紧紧攥着手里的钥匙。
第二天她再去送饭的时候,笼子里的宁儿已经不见了,只有醉花荫的客房里,多了位身姿婀娜的舞姬。
此后数日,有人从里边出来,也有人从外边进去。牢里的人换了又换,唯有最角落里那位姑娘一直留在那儿,似乎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
外边的男人纸醉金迷,里头的女人命如蝼蚁。
这便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悲哀。
而她,想为她们谋得一片安身之所。
忽有一日,醉花荫不再接客了。往日里日上三竿才睡醒的老鸨早早起了床在门外候着,头上的簪子首饰一样不少。画扇心中有所猜测,一打听才知,果真是那“主上”要来了。
几日来,她借着在醉花荫打杂的功夫,虽说是探听到了些事情,却也只听说那人是扶桑贵族人士,来此地做生意时出资建了这楼宇。醉花荫中,大多数人都叫他“旦那”,除此以外,便什么有用的消息都不知道了。
画扇觉着那日顾衍之说的事与这人有关,便借着擦柱子的理由在廊上候着。
不多时,老鸨谄媚谄媚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哎呦,主上今日来得可巧了,奴亲手熬了芝麻饵,一会儿给您送房里去……近日新来了些姑娘,编了支新舞,现下已经在里边候着了……里边请——”
奈何老鸨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稚嫩而傲慢的女声接了过去:
“哼,鹰司哥哥都来了这么多次了,还用得着你带路?我看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吧?我劝你认清自己的身份,鹰司哥哥可是……”
“谨儿!莫要多言。”男人出言将女孩的话打断,只道:“先在此处歇息一晚吧,过些时日便是卿儿生辰,得早些回扶桑了,免得他又生气。”
卿儿?这又是谁?
画扇微微侧过身子,余光往前头看去,便见一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身边还跟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果真如她们所说,与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画扇视线逐渐上移,目光落在男人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握住抹布的手瞬间僵在了柱子上。
一股凉意顺着脚尖涌上心头,她低着头站着,小手紧紧攥着手中抹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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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原来顾衍之所担心的是这件事。
几人从自己身侧经过,又离开,没有发现异样。
待他们走远,画扇才长舒一口气。
颜正卿?
不,不是他。
颜正卿比自己还有小一些,显然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这张极为相似的脸,再加上男人刚刚口中所说的“卿儿”,初步推测,二人应当是兄弟关系。
这么说来,颜正卿本就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又何来通敌叛国一说?
原来,上一世顾衍之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
二十岁那年,她初任女官,抗洪回京之际,林家被扣上密谋造反的罪名,满门处死,由顾衍之亲自执行。
在那之后,义父曾单独找过画扇。
彼时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白发苍苍的老太傅独自坐在雕花的椅子上,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林老将军的灵位。
“衍之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莫要怪他……如今世家衰微,林家又遭人陷害,若不弃车保帅,只怕是整个世家都要遭受牵连……”
“也不知遭了什么孽,偌大的家族,上得了台面的,竟只剩了两人。易初这孩子倒是个能成事的,只可惜心不在朝堂,恐怕在这位子也待不了多久……到那时,朝堂之上,就只剩下衍之一人撑着局面了。”
“我怕就怕,日后衍之权力过大,会遭皇上忌惮……惹来杀身之祸……”
画扇缓缓抬头,看着座上风烛残年的老人,眼眸微动:“义父的意思是,朝堂之上,必须有一方势力与他制衡?”
“你倒是个聪明的,”烛光打在老太傅脸上,老人深陷的眼眶中,双眸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光彩:“如果必须有一方势力与他制衡,那为什么不能是你?”
“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他身形佝偻着,声音苍老而坚定:
“只有你,才能在朝堂上牵制住他。”
“从今往后,你将不再是世家的人。”
“你们二人,只能为敌。”
“画扇,你可明白?”
画扇双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烛光将她的眼眸照得透亮,良久,少女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开,眼中的迟疑已然消散不见。
她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朝座上的老人行了个礼,声音坚定:
“画扇,明白了。”
“从今往后,我将代表布衣之臣,在朝堂上牵制他。”
“我与他,今生,只能为敌。”
在那之后,画扇便借着顾衍之将林家处死一事,初步与顾衍之划清界限。再后来,果然如老太傅所说的一般,封易初辞官离去,顾衍之在朝堂一家独大,势力几乎到了只手遮天、藐视皇权的地步。
她便借着宫门那事与他彻底决裂,不断地在朝廷揪着顾衍之的错处,联合朝堂所有布衣之臣与其对抗,以此削弱他的势力。
其间不管顾衍之试图解释多少次,她都不曾听他诉说。她想听,却不听。
她怕自己听了,心里就动摇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到头来,两个人,一个都活不了。
画扇总觉得,只要自己牵制着顾衍之,不管最后哪一方赢了,最起码两个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却不曾想,原来真正的有心之人,一直都潜伏在自己身边,企图将整个大国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