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密报传来,五人齐聚乾清宫。
“五批商队入河南后不久,遭山匪劫掠,钱粮都消失不见。锦衣卫隐匿追踪,发现他们带着钱粮,绕过开封,一路南下。”谢明灼说。
谢明烁啧啧摇头:“太失望了,本来还以为他们会做得更隐秘些。”
“怎么个隐秘法?”谢明烜坐在孟绮身边,探出一只手去撸猫。
“比如悄悄用掺了沙子的陈谷,换了商队的粮食,直接送到开封府,等给百姓分粮的时候,借机诋毁朝廷无信,煽动百姓抗议。”
“太麻烦了。”谢明灼翻开密报下一页,“先不论换粮的动静有多大,就算真的换了,等消息传回京城,大通车马行也就到头了。”
孟绮抓着立夏的肉垫亲了亲,满足道:“确实伪装成山匪更简单粗暴。”
“但这样,给了朝廷找回粮食,或者重新运粮的机会和时间。”
“找回没那么容易,重新调粮也没那么简单。”
谢明烁闭上嘴:“好吧,是对方低估了朝廷的决心。”
也低估了小妹的计划。
“消息已经传到宗震耳中,宗震当即率兵,打算拦截劫粮的‘山匪’。”
汝宁府位于河南最南,劫粮的土匪绕过开封南下,宗震又恰好北上回开封,不过是路上顺便的事。
山匪就算避着宗震走,也想不到他们的行动路线早已在锦衣卫的掌控之下。
而锦衣卫,会适时将消息送入宗震耳中。
“为什么要南下?”谢长锋不解,“宗震这次剿匪也在南边,难道这群山匪本就出自南边?”
谢明灼淡定道:“不清楚。”
“如果宗震半路就剿灭‘山匪’,找回钱粮,岂不是没办法继续顺藤摸瓜了?”
“我已吩咐锦衣卫尽量保留活口。”
“那就好。”
河南开封府临颍县附近,宗震率兵秘密隐藏在山林中。
劫粮的山匪不敢走官道,不得不选择崎岖小道赶路。粮食压车,他们已经筋疲力尽。
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宗震却有些迟疑。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收到一封密信,写信人是他秘密安插在大通车马行的暗探。
密信除他和暗探之外,无人知晓。
他早就发觉这个大通车马行存在问题,为了调查取证,他派人深入车马行内部。
这种事本不归他管,可去年有几次平乱,他筹集粮草时,经常遇到莫名其妙的阻碍。
要么是当地粮行缺粮,要么是粮价高出几倍,细查之下,发现每次恰好碰到有人购买大批粮食,并雇佣大通车马行帮忙运输。
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
这次密探传来情报,京城的大通车马行接受商户雇佣,运粮前往开封,但车马行打算在半路佯装被山匪劫掠,再扮作山匪将粮食转移。
具体转移到何处并不清楚。
收到密信之后,宗震心中生疑。不是怀疑密探,而是觉得斥候探听到的消息太过巧合。
斥候说,两个山匪结伴解手时闲聊,提及抢掠粮队一事,被他偷听到了。
听闻此事,他立刻回来汇报。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但宗震就是直觉哪里不对劲。
但事态紧急,先灭了“山匪”再说。
或许他可以悄悄留个活口,看能不能钓出背后的大鱼。
藏身暗处的锦衣卫正在制定计划。
宗震剿匪可是毫不留情的,想从他手中留个活口,还得做到天.衣无缝,实在是不容易。
就在他们绞尽脑汁时,宗震动了。
翌日,谢明灼翻开情报。
【宗震率领官兵,假装与粮队狭路相逢,就在粮队忐忑狡辩之时,身边参将突然指出一人言语漏洞,识破他们“山匪”的身份。
宗震大怒,当即号令官兵剿灭山匪,夺回粮食,并查明粮食归属,护送粮食返回开封。
一山匪装死躲过,待宗震离开之后,隐匿行迹,继续南下。】
据说军队作战结束后,都会组织人打扫战场,顺便补刀,不会留下活口。
宗震领兵经验丰富,当真会被人装死骗过去?
“荣安,我想到了!”谢明烁神采飞扬,着一身玄色缠枝纹直裰,大步迈进来的时候,袍袖衣摆飘动着拂过门扉,像只张开翅膀飞奔而来的燕子。
谢明灼按下心神,笑着问他:“想到什么了?”
“我上午回了一趟晋王府,碰上一个晋王养在府上的优伶,你猜怎么着?他原籍河南!”
“所以?”
“你知不知道,晋王府上养了多少个优伶?”
“多少?”
“两百多个!”
谢明灼颔首:“亲王的待遇确实好,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是正经劳动力,里面有不少河南籍的,我打算让他们编几首河南口音的歌谣,再让他们赶赴河南各县传唱。”
谢明灼挑眉:“主意可以,但人手不够。”
“县里的乞丐泼皮、乡下的孩童孤寡,只要给钱给吃的,他们肯定都愿意去唱。这些人加一起,也不比县衙的吏役少了吧?而且歌谣通俗易懂,老百姓更容易理解接受,还能避免官吏阳奉阴违,坏了刈麦计划!”
谢明灼没说话。
“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准话!”
“有风险。”谢明灼耐心解释,“对于心怀不轨或心系百姓不愿提前刈麦的官员而言,那些传唱的优伶就是妖言惑众的异端,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锒铛入狱,而你还得去救他们。”
“……”
“说不定县老爷杀鸡儆猴,当着百姓的面砍了他们脑袋。”
谢明烁肉眼可见蔫了:“……真的不行吗?”
“当然行,只要你能救他们,或者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谢明烁叹气:“好吧,那我再想想。对了,回宫路上,我听说了一件事,与你有关。”
“什么事?”
“陆二遭人围殴,具体伤情如何不清楚,据说抬回府的时候满身都是血。”
谢明灼怔愣好几息才回过神。
“谁干的?”
“妹,你先别动气,气大伤肝。”谢明烁忍不住后退半步,小心翼翼道,“我还真用‘顺风耳’打听了一下,伤他的是敬国公世子章皋,还有安王世子谢霁。”
“呵。”
谢明灼怒极反笑,将笔端端正正放回笔架,桌案的书稿也收拾整齐,才缓缓起身。
谢明烁又退后几步。
完了完了,老妹这次是真生气了。
“采玉。”
“奴婢在。”
“备车,取些滋补的药材,去一趟威宁侯府。另,去演武场通知姜晴带上弓箭随行。”
“奴婢遵命。”
“二哥。”
“在!”
谢明灼面色恢复沉静:“帮我打听一下,那两个蠢货现在何处。”
“我这就去!”谢明烁飞奔而出,又转身道,“查到了我去威宁侯府找你。”
谢明灼拔了头上的金钗步摇,换上轻便的戎装,束起利落的发髻。
她很久没这么动过怒了。
这份怒意,不仅仅是因为陆二被围殴,更是因为作恶者的肆无忌惮。
道德约束不了他们,律法于他们而言更是一纸空文。
这些勋贵,享受着全天下的供养,每日挥霍无度,淫酗肆虐,比粮仓里的硕鼠还要可恨可恶无数倍。
明知道陆二是她的人,他们却依旧狼突鸱张,猖狂到了极点。
谢明灼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冒犯和挑衅。
她重新坐回案后,提笔写下一张字条。
待采玉领着姜晴回来,她将纸条递过去,说:“你去交给杨云开。”
杨云开是锦衣卫指挥使,这几日的密报皆由他呈禀。
此人情报能力还不错,正好可以叫他去查查敬国公府和安王府的底。
今日围殴一事,她也要清楚所有细节。
威宁侯府与敬国公府有旧怨,谢明灼虽然不认为陆二会用苦肉计借她的手针对敬国公世子,但保不齐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敬国公世子能在京城横行霸道,一是因为他们家的爵位世代不降等,二是因为敬国公受命代天子总理京营戎政。
简而言之,京营官军的日常操练、分发粮饷等事务,都由敬国公统管,权力极大。
谢明灼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但愿她是真的在多想。
马车刚驶出宫门,谢明烁就气喘吁吁跑过来。
“荣安,查到了,他们现在就在养猪场。”
谢明灼立刻改变主意,吩咐车夫:“先去朝阳门外南下关。”
城门外官道两侧住宅、商铺等聚集的地方被称为关厢,一般会延伸二里到三里。
靠近城门的地方叫上关,靠近村落的地方叫下关。
朝阳门位于城东,门外道路两侧南北对立,官办养猪场建在关厢南侧,临近村落,那儿还有不少养殖场、榨油厂、手工作坊等,被统称为南下关。
车轮辚辚压过青石板街道,雕金嵌玉的华丽车厢引来路人频频回首。
今日休沐,宋游独自来书铺散心,刚找到一本不错的杂记,忽听书铺外有人低呼。
“那是不是公主车驾?”
“是公主车驾,我没看错,肯定是!”
他下意识走向门外,却被伙计拦住:“这位公子,您忘了付账。”
宋游面上微赧,掏出钱袋付了钱,携书走出书铺,循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
“公主好像要出城。”
“她出城干什么?不会又要求姻缘吧?”
“之前被猪撞晕了,这次……”
“我知道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找安王世子和章世子算账。”
“快说快说!”
“上次陆二公子养的猪冲撞了公主,公主罚他去养猪场当猪倌,可就在上午,陆二公子被两个世子叫人打了,血淋淋抬回去的,真是可怜呦。”
“照你这么说,公主不喜陆二,听到他受伤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去算账?”
“再怎么不喜,陆二也在为公主办事,两位世子打了陆二,不就是在打公主的脸?”
“说得是说得是。”
“就带了几个侍卫,能不能打得过哦?听说章世子他们带了不少人,陆二武功不错也只有挨揍的份。”
“他们有胆子打公主?”
“那确实是没胆子。”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去凑热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可不敢拿命去赌。
宋游怔了片刻,才返回家中。
逛街时看到漂亮的绢花,他顺手给妹妹买了几个,去后院寻她,却未看到人,便问管家。
管家:“少爷,夫人听说城东的桃花林开得正艳,就带着小姐去了。”
“城东哪里?”
“就在朝阳门外五里地。”
宋游心头一跳,忙扔下手中物件,牵了马出府。
“少爷您去哪儿?!”
“桃花林!”声音已然随马蹄声远去。
谢明灼此次出行匆忙,除了车夫,只带上姜晴和六个侍卫。
一行人穿过城门,直奔三里外的南下关。
南下关养猪场,上百个赤膊的壮汉围在废弃的猪舍旁,手持锤、斧砸倒猪舍。
天气寒凉,不少人身上冻得青紫,还有人喷嚏鼻涕不断。
“章皋,你就不能给他们穿点衣服?”
丝绸锦布铺地,华服青年席地而坐,双臂撑在身后,翘着二郎腿,一口咬下侍女递来的果子,还故意舔了舔侍女纤细的指尖,在侍女羞涩缩回去后,放肆大笑。
身侧另一位青年耸耸肩:“都立夏了,有什么好穿的?”
“今年可不一样,立夏犹如过冬。”
“谢大世子,您不会是在同情他们吧?”章皋发出怪笑,“就是一群粗鄙不堪的泥巴佬,给他们一条裤子都是本世子仁慈。”
谢霁捏着侍女的小手,懒洋洋道:“咳嗽太吵,还流鼻涕,脏。”
“这好办。”章皋招招手,唤来家丁,“告诉他们,咳一声赏十鞭子,流了鼻涕叫他们自己吞下去,吞不下去再赏十鞭。”
谢霁睨他:“恶心。”
“你不想看他们挨鞭子?”
“嗤,都看腻了。”谢霁往后一靠,躺进侍女怀中,无比惋惜道,“可惜,本来能建一处斗兽场,却叫人截了胡。”
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此起彼伏,那群壮汉却闷不吭声,只顾埋头干活。
“没吃饭吗?给我用力抽!”章皋皱眉怒喝,“抽死了算本世子的,一群贱民!”
谢霁漫不经心道:“当心真抽死了。”
“怕什么,这种贱民要多少有多少。”章皋浑不在意,“要我说,你若真想要这块地,不如去求求公主,反正她办养猪场只是为了羞辱陆二。”
谢霁垂眼:“她是公主,我不过王府世子,哪这么大面子?”
“按辈分,她还得叫你一声堂叔呢。”
安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年龄与当今皇爷相仿,如今担任宗人府的宗人令,管理皇族事务。
从辈分上来讲,安王世子的确是荣安公主的堂叔。
谢霁:“你也说了只是辈分。”
皇室尊卑可不按辈分排列,坐在龙椅上的人才是最尊贵的存在。
“她不是喜欢美男子吗?要不咱们搜罗一些美男子送给她,说不定她就松了口呢。”
谢霁失笑:“宋探花都被赶出公主府了,还有什么美男子能入她的眼?”
不远处突然传来家丁怒意汹汹的鞭打声。
章皋皱眉:“怎么回事?”
“回世子爷,有人晕了。”
“晕了就用水泼醒,还用小爷教你?”
“小的遵命。”
片刻后,家丁回来禀告:“世子爷,那人发了高热,泼不醒。”
章皋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那就扔一边去,怎么这么禁不住折腾?还精锐呢,我呸!”
晕倒的汉子被家丁抬起,随意扔到脏污的水洼处。
其余汉子都攥紧拳头红了眼睛,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官办养猪场周围草木茂盛,一辆马车隐藏在林木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谢明灼坐在马车里。
两个世子聊了什么她听不见,但章皋指使家丁鞭打工匠她看得一清二楚。
早知道他们是败类,看到这一幕,她虽愤怒,但未显露。
姜晴却控制不住,指甲都快嵌到肉里。
谢明灼招她附耳,交待了几句,最后问:“敢不敢?”
“敢!”姜晴眼里充满怒火,握紧长弓,背上箭筒,毫不犹豫跳下马车。
她悄悄靠近,在树林边缘停下,用树干遮挡身躯,张弓搭箭,对准谈笑风生的两人。
章皋聊完了美男聊美女,正要与谢霁分享他新纳的小妾,一支箭破空而来,风驰电掣般擦过左耳,带起一股独有的腥味,像极了血。
“啊啊啊啊啊——”他吓破了胆,怔愣几息后才放声尖叫,还不忘伸手摸向耳廓,“血!血!流血了!来人——”
又一支箭擦着头顶飞过,射掉了他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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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金冠落地,头发披散下来,衬着他惊恐扭曲的神情,如同戏文里饮血啖肉的恶鬼。
谢霁回过神,猛地跑出几步,被家丁护卫团团围在中间,独留章皋在原地尖叫。
“他娘的谁朝老子射箭!给老子找出来!老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咻!”又一支箭擦过他右耳,带出熟悉的血腥。
“找!给老子找!”章皋声嘶力竭,迅速躲到家丁身后,“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三箭射出,姜晴依照公主的吩咐,提弓走出树林,站到他们面前。
“是她!是她干的!”章皋挥舞双臂,歇斯底里道,“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姜晴沉默不言,再次举弓拉弦,箭尖对准章皋方向,后者顺手拖过一人挡在面前,不留一丝缝隙,又猛踹其余家丁。
“废物!还不快上!”
家丁手持铁斧逼向姜晴,却又碍于她手中的远程武器,不敢轻举妄动,慢吞吞一步一步往前挪。
“谁再拖延,回去乱棍打死!”
众家丁心中一抖,不得不快步扑向姜晴,奈何姜晴武功高强,避开他们攻击,还能趁着间隙又朝露脸偷瞄的章皋放了一箭。
箭尖差点破开他的太阳穴。
章皋气急败坏,整个人陷入暴怒,誓要抓到姜晴千刀万剐!
双拳难敌四手,眼见姜晴丢了弓箭,要被家丁抓住,章皋兴奋跳出来,抽出随身携带的宝剑,面露狰狞,疯狂奔向姜晴。
一支箭遽然飞来,离他的脚尖不过寸许,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他瞳孔紧缩,咽了咽口水,望向不远处的树林,不敢上前,亦不敢后退。
谢明灼持弓走出,搭箭指向章皋,沉声道:“放开她。”
她穿得朴素,头上连根像样的珠钗都没有,盛怒之下的章皋只进行了浅薄的分析,便断定她不过是自己随意可踩的蝼蚁。
见过公主的谢霁离得远,又被重重包围,看不清谢明灼面目,无法及时提醒。
“哈。”章皋气得发笑,一脚踩断木箭,阴狠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朝老子射箭,还想叫老子放了她,我看你他娘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谢明灼正色道:“我们只是过来打猎,不小心射偏了。”
“打猎?没看到这么多人?你以为老子能信你的鬼话?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谢明灼诧异:“人在哪?我看到的都是禽兽啊。”
章皋:“……”
“耍嘴皮子是吧?等老子抓到你,叫人缝了你的嘴!你不是喜欢打猎,老子找几头狮子老虎陪你怎么样?那一定很精彩。”
谢明灼眉毛都没动一下:“你还想做什么?”
“我还要你跪在地上求饶,叫够了爷爷,说不定老子还能放了你。”
他已经胜券在握,即将报仇的快意淹没了他的理智,以致于谢明灼身后出现护卫也没能反应过来,还极尽侮辱道:“以为叫几个姘头就能逃走,贱婢就是贱婢,你死定——”
“卑职叩请公主殿下金安!”
章皋仿佛被魔鬼扼住了喉咙,张大的嘴忘了闭上,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谢明灼没再给他眼神,沉声道:“此人辱骂公主,不敬圣上,该当何罪?”
“大不敬者,当凌迟处死。”
章皋“噗通”一声跪下。
他这才想起来,护卫身上穿的衣服,和宫廷当值的侍卫一模一样。
没有人敢仿造,也没有人敢伪装。
她真的是荣安公主!
谢霁救我!
他转首去寻谢霁,却见谢霁缓缓上前,躬身行礼:“安王世子谢霁,见过公主殿下。”
其余人包括工匠在内,接连跪了一地。
谢明灼一脚踹向章皋,只用了三成力,却见其飞出数丈之外。
“此人胆大包天,不仅叫人围殴本公主的亲卫,还对本公主极尽辱骂,甚至妄图给父皇当爹,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安王世子认为该如何处置?”
章皋简直要吓尿了,已然顾不上疼痛,慌忙翻滚磕头:“公主殿下饶命啊,草民方才梦游无状,不小心打扰殿下狩猎雅兴,实在该死,公主能否看在草民无心之失上,放草民一条生路,就是给草民十个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对圣上大不敬,求公主明察!”
“堵上他的嘴。”
噪音消失了。
“怎么不说话?”谢明灼望向谢霁,“哦,我差点忘了,堂叔素来与章世子交好,看来是想为章世子求情讨饶。”
谢霁心中涩然无奈。
事到如今,他若还看不出谢明灼的目的,这个世子就白当了。
表面上是为“亲卫”讨公道,实际上是因“陆二被围殴”而来。
她设了一个局,先用射箭挑起章皋的愤怒,再用言语激得章皋口出秽言,以此为由,定章皋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
如此多的目击者,就算章皋再如何狡辩,这个罪名都是跑不掉的。
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可比“公主为一猪倌殴打章世子”要令人信服得多。
谢霁脑袋高速运转,定了定神,方道:“公主有所不知,章皋素来对您尊敬有加,得知公主要重建养猪场,便立刻召来工匠修建猪舍,那些人都可以作证。方才他那般言语,是因为过度惊吓之后导致的癔症,并非出自真心,还请公主网开一面。”
“唔唔唔唔唔。”被捂嘴的章皋狠狠点头,滚出感激的泪水。
谢明灼反唇相讥:“本公主找百八十个犯了癔症的人,天天叫你贱婢,唤你孙子,你觉得如何?”
谢霁:“……”
“你再废话一句,以同罪论处。”谢明灼吩咐侍卫,“将人绑了带回去,找父皇做主。”
章皋惊恐摇头,目露乞求。
“公主,这些人怎么办?”姜晴问的是章府家丁和赤膊的工匠。
谢明灼:“章府的人全都带走,其余人留在此处,不得随意走动。”
“是!”
皇宫,谢家四口到底不放心,又调拨一批精锐侍卫,赶往朝阳门外南下关养猪场,护卫并迎接公主回宫。
百人侍卫高大挺拔,身着华丽的侍卫袍服,胯.下神骏逐日追风,穿过朝阳门时,关厢两侧百姓争相引颈。
谢明灼从养猪场重返官道,就看到威风凛凛的一众侍卫单膝跪在马旁。
不少百姓退到安全距离外,探头看热闹。
她面不改色登上马车,随手抓了几个壮丁,说:“养猪场里有不少伤患,去找大夫给他们医治,今夜守在此处。”
“卑职遵命!”
拥挤的人群中,宋游护住母亲和妹妹,目送公主车驾远去。
“游哥儿,你怎么过来了?”宋母方才没来得及问,这会儿开了口,“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宋游摇摇头:“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担心你们,回去吧。”
他总不好告诉母亲,因为涉及荣安公主,他听信市井之言,下意识往坏处想,认为公主和敬国公世子会发生冲突,担心母亲和妹妹返程途中遭受波及。
仔细想想,自己真是魔怔了。
难道被公主掳了一次,就一辈子都要带着阴影苟活?
宋游冷不丁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利落,周围人听闻,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你这是做什么?!”宋母吓了一跳,忙扯住他的手,唯恐他犯了什么疯病。
宋游却是一笑,顶着巴掌印说:“之前浑浑噩噩,现下倒是清醒了不少。”
宋母:“……”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