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正,云消雾散,清冷的月光笼罩京城内外。
谢明灼骑马穿过城门,谢明烁和姜晴随行左右,前方是锦衣卫指挥使杨云开领兵开路,身后也跟着数十位锦衣卫缇骑。
马蹄声惊动关厢两侧,有好事者推开窗户,借着月光看到锦衣卫袍服和腰间绣春刀,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关上了窗。
锦衣卫深夜出行,吓死人了!
行过屋宅聚集处,道路两旁草木逐渐茂盛,几处工坊掩映其中,月光下投射出鬼魅幽暗的影子。栖息的鸟雀惊起,拍打着翅膀飞离巢穴。
行至二里外,谢明烁忽然勒马,闭目侧耳细听。
官道深夜寂静,听觉被无限放大,风拂树叶的沙沙声,雏鸟稚嫩的唧唧声,还有……
“荣安,前面有人。”
“五感增强”的金手指,在静寂的环境中格外实用。
谢明灼吩咐锦衣卫原地待命,问:“多少?”
“至少三十个。”谢明烁攥紧缰绳,“在往养猪场方向靠近。”
这个时辰,数十人在官道上行进,本就不同寻常,敏锐如谢明烁,直觉对方的目标就是养猪场。
谢明灼果断下令:“全员急速行进。”
南下关养猪场,十名宫廷侍卫被留下看守工匠,并依照公主的吩咐,从北上关请了一位大夫。
病情最严重的当属高热昏迷的汉子,在谢明灼等人离开之后,他被工友抬进废弃的猪舍,不断用沾了凉水的布巾盖着额头,才在脑子烧坏前等来了大夫。
大夫摸了脉,灌了药,高热有所缓解。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力排队处理鞭伤。
四十几个汉子饿着肚子上了药,在宫廷侍卫的安排下进入猪舍休息。
猪舍大多用木头建成,只围了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四面透风,茅草屋顶破了几个窟窿,仰躺在泥面上,能看到夜空中的繁星。
宫廷侍卫在猪舍外值守,工匠们窝挤在一处,头脸相对,偶尔说几句悄悄话。
一人侧躺在角落,面朝栅栏,背对其余工匠,拔了几根碧油油的草叶,默不作声十指翻飞,片刻后,一只憨态可掬的草编小老虎蹲在掌心。
“嘿。”身后工匠用胳臂肘捣捣,压低声音道,“大江哥,今儿个咱真见到公主了?”
魏大江没理他。
“大江哥,说句话呀。”
魏大江不堪其扰,“嗯”了一声。
“嘿嘿,你看到公主长啥样了不?”
“没。”
“俺也没。”那人啧了啧嘴,“俺都不敢抬头,也不知道公主到底长啥样。”
魏大江:“……”
“听那些侍卫讲,是公主叫他们给咱找大夫的,公主可真是个善人。”
魏大江:“……”
“咋的又不说话了?”
那人再次捣他背后,恰好碰到鞭伤,疼得他火气直冒,忍不住口不择言:“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咱落得今日这下场,还不是……”
身后那人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兮兮道:“别说了,不要命了?”
魏大江身体蓦然一僵,忽地用力去掰他手。
“可别再说些杀头的话了。”那人不愿松手,心有余悸道,“想想嫂子和大侄子,还在老家等着你呢。”
魏大江继续掰他手,比方才更加用力。
“大江哥,听俺一句劝——”声音在魏大江猛然一个翻身压制下戛然而止。
魏大江神色沉凝,朝他竖起食指,等对方会意安静下来,重新俯卧于地,耳朵贴紧地面。
须臾,他抬起头,打出一个手势。
月华如练,照得猪舍亮堂堂的,几个还没闭眼的工匠,均看到他给出的信号。
他们陡然坐起,牵动背后的伤势也不顾,全都聚到魏大江身旁。
“魏哥,你耳朵向来灵,俺信你。”有人用手指指猪舍外的宫廷侍卫,“可他们不一定。”
也有人道:“就算魏哥听到有人靠近,不见得就是敌人,说不定只是附近的村民,或者是夜行的商队。”
魏大江心知他说得有道理,但他直觉向来不错,心头的那股不安,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越发明显。
动静惊醒其余工匠,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有的人跟魏大江不熟,不知他耳力非凡,听罢之后嗤笑一声,继续回去睡觉,有人对魏大江的能力极为信服,闻言心生惴惴。
“要不咱跟他们说一声,警惕点不是坏事。”有人提议。
“谁去?”
众人沉默。
谁敢主动找那些宫廷侍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找死也是找抽。
魏大江心中愈发焦躁,他的直觉救过他多次,不能坐以待毙。
他骤然起身走出猪舍。
“站住!”值守的侍卫低喝一声,“干什么?!”
魏大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攥紧拳头,一步一步走近侍卫,在对方即将拔刀时才驻足。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
侍卫紧握刀柄,厉声责问:“你想干什么?”
“禀校尉,小人方才卧地休息,隐约听见远处有人接近,心中不安,恐有变故……”
“远处是何处?”侍卫打断他。
魏大江咬牙道:“一里外。”
一里是他在猪舍估算的,离开猪舍,又被不信任的侍卫质问,耽误了时间,那群人说不定已经接近猪舍了。
提前防范总比毫无准备妥当,他知道侍卫不会相信,但他不得不说。
他和工友们手无寸铁,只有这些侍卫手上有刀。
侍卫乜他一眼,轻蔑之意显而易见:“我看你是故意在这混淆视听,想趁机逃跑吧?滚回去!”
“可……”
“耳聋了?”侍卫缓缓抽刀,“还不滚——”
一支箭咻然刺破夜空,射向疾言厉色的侍卫,侍卫并未察觉,右手依然握住刀柄,抽出的半截刀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电光石火间,魏大江来不及开口,如一头迅捷的猎豹,将侍卫扑倒在地。
侍卫未及反应,便听十步外同僚一声痛呼,脑子瞬间清明,这才发现一支箭擦着自己的头顶,插在几寸之外。
救他一命的魏大江滚地而起,大力扯着他找了一块拆卸下的木板当掩体,避开另一支箭。
侍卫惊慌之下,忙问:“是谁射的箭?”
魏大江已顾不得他,猪舍里传来几声惨叫,工匠们混乱之下,竟失了智地往栅栏外逃跑,逃跑途中又伤了几个。
箭如雨下,每过几息,就能听到一人惊呼叫喊,而这样的叫喊,更为隐藏在暗处的杀手提供了确切的位置,让他们收割更多性命。
养猪场除了几座废弃的猪舍,周围俱是灌木树林,他们避无可避。
魏大江心急如焚,揪着侍卫的衣领问:“弓箭在哪?!”
宫廷侍卫中也有弓箭手,谢明灼留下的十名侍卫中,恰好有一位弓箭手,但局面混乱,一时竟找不到他身在何处。
侍卫反应过来,连忙吹了一声口哨。
可惜哨声响起之后,那位弓箭手并未响应,或许早在敌人突袭时就倒在了暗箭之下。
“我想起来了,”侍卫指指猪舍后面,“他说他肚子不舒服去后头如厕了。”
魏大江深吸一口气,将木板交给他,冒着呼啸而来的箭矢,听声辨位,灵活避开要命的箭支,秘密潜往猪舍后面。
果然,一名侍卫倒在地上,一支箭穿胸而过,临死前,他的左手还提着裤子,右手伸向如厕时放在一边的长弓。
魏大江无暇为他惋惜,躲过远处飞来的竹箭,拾起弓箭,沿着箭矢划过的方向,反向射了回去,一道痛叫隐约传来。
射中了!
他屏住呼吸,紧紧贴上身后的树干,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一双锐目死死盯向幽暗的树林。
树林茂密,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月光,里面黑魆魆一片,肉眼难以分辨那些人藏在何处。
箭雨从各个方向射来,根本不给养猪场的工匠半点活路。
三十个杀手隐藏在树林里,肆意围剿着猪舍,如索命的恶鬼,不断收割性命。
他们这些“工匠”,已然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只能任凭他们屠戮。
魏大江手握长弓,牙齿几欲咬出血。
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他们?!
猪舍内外的惨叫此起彼伏,鲜血的腥味逐渐弥漫,天上的银月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熊熊怒火在魏大江心中翻腾。
去他娘的朝廷!
去他娘的军户!
去他娘的番上!
去他娘的役占!
老子今夜就算是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
箭袋中只有二十支箭,他不是神射手,但射箭技术在军中也算中上。
他利用树干当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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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隐藏身形,顶着无边的箭雨,凭借出色的听力,时不时射出一支冷箭。
箭无虚发做不到,三支里面有一支中伤对方便已赚了。
倘若再给他一些时间,再给他一些箭支,他说不定能射伤更多敌人。
如此便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魏大江不禁掐了一把大腿,暗骂自己脑子有病,竟还期待所谓的救兵。
朝廷不把他们当人看,这些莫名出现的杀手也在无情收割他们的性命,救兵从何而来?
方才射杀对方时,他神经绷得太紧,牙齿咬破了颊肉都没发现,如今嘴里全都是血沫。
血腥味让他清醒几分。
手里只剩下八支箭,若再给他一些时间,若再给他一些时间……
可惜,他已听见围拢而来的脚步声。
暗处的敌人并非傻子,此地连续射出十二支箭,中伤数人,定然藏着弓箭手。
魏大江已无处可逃。
他藏在半人粗的树干后,竭力压制住低喘,咧开嘴无声发笑。
连死都死不明白,他这辈子简直活成了笑话。
不知道他死之后,朝廷能不能看在他无辜枉死的份上,给他的妻儿一些抚恤,保证娘儿俩可以渡过难关。
他心中是不信的,可临死之际,还是愿意祈求上苍,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性呢?
脚步声已在数尺之外。
魏大江闭上眼。
他捕捉到远处传来箭矢裂空之声,从他身后的方向直奔而来。
这位弓箭手箭术高超,射箭的手也很稳,如果他没有天生敏锐的听力,应该会死在他的箭下。
他微微侧了侧身体,试图闪避这支箭,却突然听到箭矢入肉之声。
伤的不是他!
随着这支箭的射出,越来越多的弓弦拉满,朝着暗处的杀手发出嗡嗡的震颤。
惨叫声从树林传出,不绝于耳。
一行人脚步稳健,呈包围之势,将整片养猪场围得密不透风。
火光乍起。
魏大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是救兵!
他下意识起身,一把刀突然斜地里挥出,架上他的脖颈,寒凉刺骨。
来人声音寒凉:“什么人?”
魏大江认得这刀的样式,是锦衣卫独有的绣春刀。
他心中一凛,咽了咽唾沫,回道:“小人魏大江,是来修建猪舍的匠人。”
他打着赤膊,头发脏乱不堪,与暗处已被逮捕的杀手全然不同,应该就是此处的工匠。
只是数尺之外还躺着宫廷弓箭手的尸体,不能完全相信。
绣春刀依旧架着他的脖子,来人勒令道:“去前院。”
魏大江自觉迈出脚步。
他从没哪一刻觉得锦衣卫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但方才,的确是锦衣卫救了他的命。
锦衣卫缇骑举着火把,将猪舍照得亮如白昼。
杨云开命人绑了杀手,于周边密林地毯式搜索,见再无一丝危险,才亲自去请谢明灼。
锦衣卫围捕杀手时,谢明灼就牵马停在官道旁,姜晴护卫左右。
谢明烁跟随锦衣卫入树林,利用绝佳的听力,辅助锦衣卫找到杀手的藏身之处。
也是因为他的加入,锦衣卫才能以惊人的速度解决暗处的敌人,且没有漏网之鱼。
“禀公主,猪舍死伤十数人,情状惨烈,恐会污了您的眼。”杨云开恭敬劝道。
随后而来的谢明烁也道:“荣安,要不你先等一会儿再去?”
他当过记者,见识过不少血腥场面,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
谢明灼神色坚定:“不用。”
她并不害怕见到血腥,她亲身经历过比这还要血腥惨烈的场景,甚至亲手杀过人。
一次去国外出差,当地发生武装冲突,叛军深夜闯入她居住的酒店,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抢。
所幸她自小习武,趁闯入房间的叛军不注意,夺了他的枪,为自保不得不送他上了西天。
酒店内外的惨状无法用言语形容。
回国后,她连续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也进行了心理干预,才渐渐回归正常生活。
这件事过后,再见到血腥的场面,她虽有物伤其类的闷窒感,却也能面色如常地接受。
她没有告诉父母哥哥,除了她和心理医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养猪场再血腥残酷,她也不会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