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不甚在意地扯了扯衣衫，摊平裙摆：“哪里是一滴不剩，不是剩了半坛么？”
丁静停下沾药的动作，诧异地说道：“没有啊，哪来剩下的半坛酒，分明是一滴不剩呀。”
林清婉一怔，旋即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将几件事一串联，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怪不得褚青云睡到现在都没醒，敢情是他贪嘴，吃醉了酒。
林清婉正要笑起来，猝然想到现如今回到了无相派，要受系统约束，得时时刻刻维持月离君的高冷人设，便及时刹车，止住了笑意。
毕竟她现在的人设值是-80，多么恐怖的数字，比数字更恐怖的是，这样恐怖的数字有两个，她的男主好感度也是-80。若是上次任务进展顺利，杀掉了妖魔，她便能加50点人设值，可惜天不遂人愿，初次下山就遇到实力如此强劲的魔头。
前些天系统冒泡，林清婉基于“下山除魔”这个任务的本身与奖励，跟系统进行了长达几个小时的激烈讨论。
最终系统迫于“压力”，无奈妥协了一半，它的大概意思就是：鉴于宿主对本项任务的艰苦努力与无私付出，本系统出于人道主义和人文关怀，额外奖励宿主20点人设值。
于是林清婉的人设值就从-100点变成了-80点。
聊胜于无。
丁静一边给林清婉脖子上的伤口涂药，一边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啰嗦嗦：“不管怎么样，峰主你还是别喝酒了，要练酒量等伤好了再练也不迟。峰主啊，你此去山下遭遇了什么呀？整这么多伤回来，以前可从来没碰见这种情况。唉，您为何不施个法术治疗自己呢，这伤一直躺在脖子上也不是个事儿。”
好了伤疤忘了痛，伤留得久些，这段记忆便留得久些，留得铭心些，铭心到一见着它，便再也忘不了昔日仇恨。
林清婉僵着脖颈，斜眼瞟着丁静，问：“渴吗，喝口水再继续？”
丁静正在上药，动作极轻。她闻言佯嗔：“峰主你又消遣我。”
嘎吱——
偏房木门被人从内拉开，褚青云跨出门坎，往林清婉的方向抬步而来。
“呀，褚师叔你终于醒啦？别担心啊，你师尊已经给你请好假了。”丁静手下不停，捻起小木片在林清婉脖颈上细细涂抹，末了还吹了一口气，表示大功告成了。
丁静正要收回工具，褚青云走过来道：“等等。”
他在林清婉旁边坐下，捞起她的手，撸起衣袖，露出深可见骨、横贯于手腕上方的剑伤。褚青云打开灵药盖子，用新的细木条蘸起药膏，轻轻涂抹于伤处。
“我的天爷呀!怎么还有伤?还这么深!”丁静大吃一惊，眼一瞪，腿一蹬，整个人快从板凳上跳起来。她知道林清婉是不会告诉她缘由的，便转头问褚青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个魔头伤的？”
“嘶！”林清婉抽气，手臂险些抽回来，“轻点。”
褚青云抬眼看了她一下，手下动作放得更轻更慢。他说：“她自己割的。”
丁静再次大吃一惊：“自己割的？！为啥啊？”
她听见褚青云说，“为了……”
后面两个字他咬得太轻，丁静没听清楚是什么。
丁静疑惑地问：“为了啥？你说话怎么跟个猫儿似的，听都听不清。”
褚青云却不肯再开口。
丁静听不清，林清婉可捕捉到了他那细风般的话音。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没白割，这伤受得值。
正在此时，院外俯首进入一名弟子，弟子缓步到几人面前，对着林清婉行一礼，恭声说：“林峰主，掌门传召，请您移步灵台山。”
林清婉心说不好：完了，别是兴师问罪吧？
她微微颔首，放下袖子时与褚青云的眼神一撞。林清婉没留话，随弟子去了。
她与灵台山弟子即将迈出院门，褚青云腾地一下站起身，抬脚就要跟过去。丁静手明眼快地摁住他：“掌门又没传你，你跟过去干嘛？放心吧，掌门对峰主很是器重，不会罚她。纵使要罚，你一个小屁孩也改变不了什么。”
褚青云蜷起手指，踌躇着很久才坐下。
林清婉一路都在打腹稿，准备要应付宋无休的说辞。从沧海峰到灵台山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林清婉统共走过两遭，第一次是丁静引路，第二次是掌门座下的子弟引路。头一遭她还有意地留意路线，这一遭便只顾内心思考了。
灵台山上，贺岚山从会客殿走出，正巧闯上弟子携来的林清婉。她一进入视野，贺岚山便不自主抬高下巴，斜眼睨她，现出一副自视清高、极其轻蔑的姿态。
他挡在进殿的必经之路，话音不掩嘲弄：“月离君当真是应了我昔日之言，不胜其任，百无一能，区区妖魔作祟，竟阻止不了。无相派养你来舞花弹琴，做个摆设？”
贺岚山哈哈大笑起来，越说心里头越痛快。他的下半张脸又尖又利，跟嘴一样，笑起来时一上一下更明显，适合用来锄地。
系统忽然冒泡：【由于宿主人设值长期处于负数状态，特为宿主开发福利功能，新增数值：爽度值。】
【爽度值用于辅助宿主提升人设值，将以1：1的比例兑换成人设值。待人设值满100点，爽度值将随其一同消失，不再计入数值。】
我去，系统抽风了吧？
能有这好事？！
林清婉内心大受震撼，旋即开始抽丝剥茧，怀疑起来：“这个数值不会是一开始就有的吧？你别装了，你有那么好心？”
系统义正言辞：【请宿主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清婉嗤笑：“故意误导我认错男主、强制接受任务、不给开金手指，开个免醉buff还抠抠搜搜只有十分钟，除了书名和人设其余信息一点都不肯透露，告诉我人设还是为了误导我。这桩桩件件，哪一件冤枉了你？”
【……】
系统龟缩不语。
贺岚山见林清婉没动静，像是被气傻了，他抚掌笑叹：“月离君啊月离君，不如退位让贤，让你峰里的杂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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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来做峰主。她虽年岁比你小，还没有修为，但她能擦桌扫地、做饭浆洗，看起来比你能干多了。”
月离君爱清静，没让其他杂役在院里频繁活动，故而只有丁静侍奉跟前。丁静是沧海居的杂役管事，洒扫浆洗这些活儿，皆是由旁人来做。
林清婉静静平视前方，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贺岚山顷刻变了脸色，似是受到嘲讽，怒气隐忍待发：“你笑什么？”
林清婉眼眸飘过来，眉梢轻挑，寻衅一般：“笑容隐君跟个被夺食踩盆的狗儿似的，每每见着我就开始汪汪应激。”
“你！”贺岚山神色几变，脸上五彩纷呈，好不精彩，“粗俗鄙陋，有辱斯文！”
【恭喜宿主，爽度值增加！获得10点人设值。目前人设值为：-70点。】
林清婉拂袖侧身，满意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几步后，她侧首回头：“原来贺峰主便是如此压榨仆役，生在贵峰当真可怜。枉你自诩君子，居然诸多道理都不明白，用人留一线，没得叫人嫌啊。”
两扇大门打开，林清婉牵起衣裙，拾级而上。大门在她身后关上，贺岚山的目光如有实质，化作火刃，几近洞穿楠木门。
【恭喜宿主，爽度值增加！获得10点人设值。目前人设值为：-60点。】
大殿中，宋无休端坐于主位，周身释放无形威压，令人忍不住心生寒意。林清婉回忆掌门生辰宴上众人的行礼姿势，心惊胆战地依样画葫芦。她双手叠放于身前，不动声色打量着掌门的表情。
宋无休神情肃然，眉心常年皱着，好像从未松下过，唇角下垂，与先前见他并无不同。单看表情，还真摸不准他的想法。
宋无休端起茶盏却不喝，他眼帘半阖，只把茶沫拨了又拨。半晌，他终于开口：“身体恢复得如何？”
那日林清婉安葬完哑伯后，吊着一口气进了钱府探查，出来就一路昏到了沧海峰，无相派上下怕是都晓得了。
林清婉垂首回话：“幸蒙掌门厚赐，药石之效显著，身体已渐康复。贪狼城一事，是在下力有不逮，一时失察，叫妖魔钻了空子，乘虚而逸。”
宋无休轻顶茶盖，刮开浮沫：“想是那妖魔必有高深之术，不然安能遁逃于月离君剑下？”
看似为她开脱，实则不尽然。换作旁人，定是要立马跪下。
林清婉屏声敛气，却也不卑不亢：“它功力的确高深莫测，周身萦绕一层黑雾，遮住了脸。”
普通妖魔根本不需要遮挡样貌，除非……它是耳熟能详的大魔。
四周无形威压顿然消散，茶盏终于被抬至嘴边，宋无休喝一口茶，再度询问：“灭门一事呢？”
林清婉汇报:“遭遇灭门的是当地巨贾——钱府，听店小二之言，或许是私人寻仇，我认为是城中妖魔作祟。事后我去看了，确实如此，整个府邸都充斥着浓郁的魔气。当日被害之人，无论是小厮还是主人家，只要是待在钱府的，无一生还，且每具尸骨都残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