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章 术法
    道童抬头观他面相,取了一张新的符纸,手腕极稳住地蘸笔画符。

    “信士少年丧亲,所求不过家人康健,贫道为信士画一道逢凶避祸的符,只需放在家人贴身的衣物中,切莫沾水,便可挡劫消灾。”

    竟然算出他少年丧亲,平元韶收起脸上的嬉皮,星眸里多了一丝认真。他少见的规规矩矩,双手慎重的接过符纸,小心放进衣服最里侧的夹层。

    “多谢小师父。”

    他正要掏银子出来,被道童婉拒:“入世修行,不收银钱。”

    平元韶对修士的好感由负转正,他眨着星星眼,靠在小摊桌案上,想套近乎再多要一张,结果被道童婉拒。

    好感归零。

    哼,小气。

    他收好衣服里的符纸,不放心地摸了摸,被打击的兴致很快恢复,情绪饱满的撺掇裴守卿也来试一试。

    今日年节,大路上的行人不多,讨了符纸后周围的人渐渐散了。

    裴守卿不想扫平元韶的兴,他向道童弯腰作了一揖,准备讨张平安符就尽快归家,直起身时却被道童出声叫住。

    “信士且慢。”

    道一放下毛笔站起身,将宽大的袖口整理妥当,他回了裴守卿一揖,紧接着自袖中取出一本看着有些年代的旧书。

    “贫道与信士有缘,今有一本术法赠与信士。”

    啊啊啊!

    平元韶瞪大眼睛,疯狂捶胸。不愧是他崇拜的人,出个门都能开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天降机缘?

    平元韶的眼珠在裴守卿和旧书之间来回看,眼睛里差点冒出火来,急切地催他快收下、快收下。

    裴守卿低头凝视眼前的书,面露不解。

    他常常向内自省,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特殊。相反,他早年历经种种磨难,存于世间已费尽心力,哪里有天降的什么机缘。

    非要说机缘,那便是上苍恩德,让阿胭成了他的妻。至于旁的东西他从不奢望,人活一世,知足才能常乐。

    面前道童神情真切,无缘无故又不似诓骗戏弄于他。

    “不知仙士何出此言。”

    “贫道当不得仙士。唤我道一便可,”道一双手托举书册,显出一丝恭敬的违和,术法呈到裴守卿面前。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术法一事,进可攻退可守,信士不若收下,若成之一二自能分晓。”

    平元韶着实好奇得紧,眼珠恨不能黏在书上。此时微风拂过,吹起一角,他瞅准一个刁钻的角度,脑袋旋转九十度同地面平行,凑过去贴近了看,眼眶睁得老大。

    “咦,怎么没字?”

    心中想的话下意识说了出来,他一脸疑惑的看着裴守卿,转头又看看道一,他现在绝对有理由怀疑他们被道童骗了。

    听了这话,裴守卿瞳孔微瞪,略带吃惊的看向对面的道一,道一默契的点点头没有否认。在场能看见书页内容的两位心照不宣。

    裴守卿到底还是将书收下了。

    平元韶一路嘀嘀咕咕,感到不平,觉得道童拿一本无字书骗人很不地道。不像他看的那些杂书里写的机缘,那才叫扶摇直上的人生,被随意点拨一二便能修仙问道,长生不老。

    也许可以拉着裴兄跳个崖试试。

    裴守卿缄默不语,想起临走时道一隔空传音对他说的话。

    “第一页是传讯符,若信士习而成之,往后便可借此联络。”

    好奇怪的道童。

    姑且按下不表。

    “裴兄,裴兄?”平元韶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喊了他两声。

    裴守卿回过神,问他何事。

    “裴兄,你觉得道一仙士可信吗?他给的符有效用吗?好担心他骗人啊,最怕他们这种招摇撞骗的人了……哎呀,不过他也没收我银子,人还怪好的。”

    裴守卿笑答:“信与不信,元韶兄不仍旧唤他仙士吗?”

    嗯,信则有不信则无。平元韶安慰自己,他把怀里的符箓乖乖收好。

    经过一座溪水穿过的石板桥,裴守卿的家快到了。

    “嫂子——”

    平元韶是个自来熟,他跟在裴守卿后面,进了院后就扯着嗓子喊人。

    裴守卿猛然一惊,被他吓了一跳,转身想要提醒他小声些。

    这这这,万一阿胭在补觉,叨扰了美梦将她吵醒该如何是好?

    忘记提前嘱咐元韶兄了。

    裴守卿开始自责。都怪自己不好,竟大意疏忽至此。

    待在灶房里的祝胭听见前院的声音,握着擀面杖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看新来的人。

    祝胭没有族亲,俶尔被人叫嫂子的感觉很是奇妙。不过这人的音调语气怎么同长老殿里来喊“不好啦——”的小妖如出一辙。

    她习惯性的走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回来了?”见着裴守卿,她的语调多了熟稔,潜藏着她没有察觉到的关怀。

    裴守卿松了口气,还好阿胭没有睡觉,否则他就是扰人清梦的罪人了。

    视线里只要一见到祝胭,他好像中了邪,全然忘了身后还有另一个人。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快步上前接过祝胭手里的擀面杖,细致地擦去祝胭姣好面容上沾染的一小点白色面粉。

    “饿了吧,想吃什么?饺子还是面条,我去做。”

    祝胭的脸微微一侧,顺势窝在裴守卿指节修长的手心里。

    裴守卿微愣,随即弯起眼睛,心情甚好的上翘嘴角,露出小小的梨涡。他眼睛温润晶莹,一如透亮清甜的泉水,空气中腻着粉色泡泡。

    “饺子吧,有肉。”

    “好,我这就去做。”嘴上说着去干活,裴守卿的手却不听使唤,仍旧贪心地停留在她的脸颊旁,眷恋不舍。

    被无视的某人弱弱的举起手,他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人站在院中,视线却游移在祝胭身上,不知道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些什么,傻呆呆不回神。

    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

    平元韶脑子里活跃的小人疯狂咆哮。

    为什么志怪小说里的凡人都会执着的爱上妖怪,见到祝胭后他才知道其中缘由,答案摆在明面上。

    若每一位下凡的妖,都能如眼前的绝色女子一般艳丽惊人、兰芬灵濯,随意瞥来的眼眸宛若碧波秋水,霞姿月韵。那把肉.体凡胎的男人迷得五迷三道便不足为奇。

    何况书中主角少年慕艾,更是人之常情。

    眼见为实,事情只有自己经历才明白个中感受。他的内心深处迸发出无尽的灵感,强烈的想法驱使他的意志。

    他要想写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流芳之作!就以裴兄和嫂子为原型。

    他眼睛放光,迫切的想拿起纸笔,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近距离的观察记录,绝佳一手素材哇!

    啊啊啊啊,他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作者。

    强烈的目光不得不让人注意,裴守卿竟然忘了院中还有另一个人。

    略带抱歉的接过平元韶手里的东西,招呼他坐下喝茶,温声为祝胭介绍。

    “这是我的同窗元韶兄。今日采办的物品多,是他一路送我回来的。”

    平元韶不好意思,在裴守卿介绍他的时候手脚不自在地扭动。他声音呐呐的局促着又叫了声嫂子,坐在椅子上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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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鹌鹑。

    “这是我的妻子阿胭。”

    裴守卿把灶房橱柜里的碗碟洗了一个,加了一勺今年新晒的茶叶,倒上热水端到厨房外靠墙的木桌上,推给平元韶。

    随即转身端来一个烧着青竹纹路的瓷杯,里面泡有六颗色泽通红的枸杞、四片切得薄薄的生姜、两颗饱满圆润的红枣,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

    平元韶在心里记下:

    一、陷入爱情的男人重色轻友,区别对待很明显;

    二、陷入爱情的男人喜欢双数,俗话说好事成双;

    三、陷入爱情的男人喜欢笑,但眼里看不到旁人。

    被忽视了的平元韶并不介意,相反他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

    祝胭作为旁观者,觉得平元韶挺有意思。他看着坐得斯文,实则眼珠子左右转动。若是被学堂的夫子瞧见,一看就知道这人在神游太虚。

    倒是他身上的气体有些奇怪,介于无色和白色之间,一会儿无色一会儿又白色。

    莫非是她妖力不稳,所以眼见的气体也不稳定?

    裴守卿在灶房里揉面,抬头看见祝胭依旧站在外边,视线看向平元韶的方向,嘴角甚至带了笑?

    手里的面此刻揉不下去,他停了下来。

    之前想着只要她能留下来他就知足了,经过衙役一事后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变得贪心。

    在她看向其他男人却没有注意到他时,心里堵住不甚舒服,无名的一口气憋在心里,坠坠的无处安放。

    他低下头继续揉面,告诉自己不要小家子气,阿胭是他的妻就足够了。

    手里的面已经慢慢成形,可以下锅了。

    可以下锅意味着就要吃饭了。

    他忽而想起何宗叔的话,故做无意的扬声问坐在外面一心喝茶的平元韶。

    “元韶兄,何宗叔是等着你吃饭罢。”

    老老实实喝茶的平元韶顿感无语,别以为他没听出言外之意。

    顺序上一般不都是主人先问要不要在家吃饭?等客人拒绝说自家做了饭,不吃。主人再说,那好吧,真可惜,再不舍的送客人离开。

    怎么到了裴兄这里,直接跳开前两步催他回家呢。

    他在心里记下这一条:

    四、陷入爱情的男人小心眼,不能容许其他雄性出现在伴侣身边。

    他放下茶碗,起身向祝胭告辞。

    “嫂子,这次元韶登门没带礼品,实在抱歉。下次再向您讨要杯喜酒喝。祝愿嫂子和裴兄凤翥鸾翔、琴瑟在御、合卺嘉盟缔百年。”

    隔着门,他又向屋里的裴守卿告辞。抖抖衣袍,哼了一声,回家吃饭去了。

    平元韶离开后祝胭进了灶房,裴守卿心里一松,憋着的闷气在祝胭走向他时,自然而然的顺了。

    外人而已,阿胭怎么可能会对着旁人笑,肯定是他看花眼了。

    “上哪儿找的同窗,挺有意思。”

    祝胭瞧他把面团切成长条,然后切块,揉搓成大小一致的小面团,用擀面杖旋转压成薄薄的一个圆片。

    举起来透着光,摸上去是软糯的触感。

    竟是这样的做法,她拿着擀面杖干搅面粉原来是不对的。

    她竟然夸别的男人有趣。裴守卿眼里的光散去几分,张了张嘴闷声独自生气。

    而今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对待祝胭的事情上,确实开始小心眼了。

    这本就是他的妻呀。

    听到阿胭提其他人,心里那股不顺的气又浮现出来。

    他刻意略过,好像没有听到,问起了头等大事。

    “阿胭想吃什么馅儿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