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章 凶手
    郑三多年前那夜见了鬼,待在家不敢出门,一连几日风平浪静,他觉得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吓自己。

    郑三多壮着胆子去找李大和王二喝酒,一路上直心里抱怨:真是的,他不过去,他俩怎么也不过来找他。

    他们三人都是没有成家的单身汉子,有肉有酒就聚在一起兄弟长兄弟短的聊天吹水。

    今日他特地打了一壶酒,在两人住的屋舍外喊人,推门进去溜达一圈没见到两人,他顺手牵羊地拿走了李大屋里墙壁上挂着的荷包。

    荷包还挺重,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不少银子。郑三多歪嘴笑笑,收进自己口袋。

    屋里没人那多半是在府衙了,郑三多脚步一转,掉头去找好兄弟。

    府衙里传来很浓的血腥味,刚走到门外的郑三多闻着皱皱眉。

    又犯什么病,过年还折磨人,这俩是官威上瘾了?

    往常他们审犯人,郑三多远远避开,他见着一点血腥就睡不着觉。可一旦见着两人落得好处,他一面看不起,一面又捡着好听的话奉承。

    李大和王二以前有官职在身,郑三多伏低做小没什么。如今没了衙门,他俩三不五时显摆一副官府人的做派。说实话,郑三多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两人。

    如今他才昧了钱财心里有些发虚,又有求于两人的阳气帮他壮壮胆,可别让那晚的鬼找他,于是他晃着酒壶走了进去。

    “李捕头、王捕头——”

    话音未落,手上提着的酒壶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

    “这、这……”

    李大横死在正厅,那块明镜高悬的大字牌匾自他头顶砸下,李大嘴里叼着一个肉条,是男人都知道那是什么。

    自他心脏开始,身上的皮肉被撕碎成大小不一的块状,椅子下一滩血水流尽、凝固,两腿血肉模糊被剁成烂泥,满地都是,死状凄惨。

    郑三多吓住,他想扭头就跑,然而着急之下跑错了方向,踩到李大的一只鞋履,郑三多摔滚在地,爬起来没站稳,摔进地牢的入口,一路滚到最里面。

    趴在地上,心跳加速,脑子一路撞下来嗡嗡一片,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眼前全是铺天盖地的红色血迹和白色的残肢。

    “不、不是我,走开……”

    心神不稳的人更容易受到刺激,幻觉和恐惧放大了所见的一切,他吓得屁滚尿流想要爬起来离开,没想到视线对上了墙角里死去的王二。

    王二绝望、窒息、仇恨的眼珠刻在他的脑海里,郑三多彻底疯了。

    “不是我!不是我!是鬼!是鬼呀!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他疯疯癫癫的往外跑,一路上拳打脚踢,好像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不是我!不是我!”

    “有鬼!有鬼!”

    他面露惊恐冲出府衙,崴脚摔在泥坑里,爬起来继续跑,大喊大叫像个疯子。

    远处砍柴的农户听见这边的动静赶过来看,被吓疯的郑三多嘴里反反复复就说这两句话,他瘫在地上气喘吁吁,不受控制的往后退,背部靠上一颗大树才仿佛有了主心骨。

    周围的人慢慢多了,他傻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好像刚刚喊叫的不是他。

    事情传得很快,报到城里去了。丹桂村的人听到消息,都赶过来看。

    儿子陪着媳妇回娘家了,袁婶一个人不敢去,串门叫上裴守卿,连在后院溪边的祝胭也被拉着一起去了。

    旧府衙位置偏,没有耕地和果林。废弃后荒树林立,路边杂草丛生,飘挂着从坟山吹来的纸钱,荒凉阴森得很,因此这里几乎很少有来往的人。

    今日一事百姓三三两两拉着伴儿过来,赶来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哎呦,真是吓人。”

    “我看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平日里打着为民请命伸张正义的旗号丧尽天良,这次没想到踢了铁板,惹了不该惹的人,死有余辜。”

    “不会吧,他们初一十五收保护费,不是府衙的人吗?”

    “这年头哪里有什么府衙。你不是种田种昏了头,这都不知道?”

    “可怜我交的九贯七十二文的保护费哟 ,这两个畜生真是不当人 !”

    “……被剁成碎的那个,毁了好些姑娘。”

    “啊,你怎么知道?!”

    “……唉,见过,不敢拦呐。”

    人群中有人站在前面一些,看得仔细。

    “咦?”他感到不对劲。

    “死状好奇怪,看得出凶手极其愤怒,但这种程度的死亡又不像人干的……”

    此话一出,跟着有人附和:“你这么说,我看着也不像是人为。哪怕是仇杀,哪有人会这么残忍?是不是……惹了什么脏东西。”

    一听这话,后背发冷,人们试图拼凑死亡的真相。

    “我家婆娘也说年前浣洗衣服的时候碰到了脏东西。”

    “不会吧,年前还见过他们,是在……”

    人群中的祝胭眸底微冷。

    这时,城里的卫队来了,百姓合围的圈被破开一条道,卫队训练有序的进去收敛尸体,记录情况。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慢慢合围上,落队的男子侧身挤进来,跟着进了旧府衙。

    杨峄和卫队的头儿认识,听说丹桂村发生命案,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发生命案不稀奇,稀奇的是死亡方式。听到消息的时候,杨峄觉得有几分像恶妖所为,亲眼所见又觉得跟猜测产生了偏差。

    “怎么样,有眉目吗?”卫队隶属桂城城主,为首的姓狄。

    桂城地域以外的地方接连发生几起命案,探查结果皆疑似恶妖所为,一直不能查明真相,今日丹桂村的消息报上来,第一时间他就叫上身为散修的好友杨峄,一起查案希望获得新的线索。

    杨峄刚刚探查了周边的环境因此迟来一步,他没有发现猛兽留下的痕迹,案发现场好像是凭空产生。

    他两手抱胸,托腮沉思。伤口跟城外的命案并不一致,想来是不同的凶手。

    “不是同一伙儿。”

    狄队有些气馁,这么说线索又断了,他拉着杨峄避开人群,小声的问:“是妖所为吗?”

    “是。”

    尽管附近没有残留的妖气,但就死者身上的伤口而言,非利爪不可为。更何况他在死者身边发现了几根新鲜的黄色毛发的痕迹。

    狄队重拾一分信心,这是最近以来唯一出现的一起跟妖有关的命案,城主吩咐他查案的时间有限,哪怕凶手不是同一伙儿,他也要继续查下去。

    狄队准备安排手下对周边的百姓进行逐个盘问,结果被杨峄拦住。

    “狄兄,如此明着盘查恐走漏风声,不若让小弟我在村里住下,看看有没有其他收获。”

    杨峄胆大心细,曾经为了找到妖兽不惜勇入险境,有他相助,此事应该会有转机。

    “也好,那就麻烦杨兄了。”

    两人在一侧商量之时,精神失常的郑三多坐在树下,双目涣散,嘴里一直碎念着鬼啊鬼的。

    旁边的邻居突然想起来,他问裴守卿:“欸,年前你不是被他们抓过来了吗?裴郎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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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去的?”

    裴守卿镇定自若:“并未来过此处,与族伯母的一场误会,解开误会了也就归家了,不曾到此。”

    “哦,哦,这样。”那邻居上下看了裴守卿几眼,自讨没趣的闭嘴了。

    卫队抬着尸体出来,裴守卿护着祝胭往后退。

    郑三多眼角看见了祝胭身上黑红色的一截儿裙摆,嘴里突然喃喃:“是她,凶手是……”

    他手脚并用,急切的想要爬起来指认。下一瞬间他骤然被强行禁音,抹去了声带,嘴里不能发出一个字,郑三多捂着脖子不可置信,面上震惊。

    “怎么了?”祝胭刚刚好像看见裴守卿的袖子一晃,一抹颜色被扔出去的错觉。

    “无事,衣袖散了。”

    裴守卿向前一步,侧过身将她藏在身后挡住,右手在衣袖下发颤,左手交握掩盖异样,按下事发突然心里生出的惶然。神色若无其事,仍旧温柔微笑着回答她。

    祝胭从裴守卿背后探出头,视线对上了郑三多惊恐的眼神。

    原来是你。

    她双眼极快的由黑变红,精准释放出的精神力在一刹那间控制住他,强行钳制面露挣扎的郑三多,在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里抽走了他掌管思维的地魄,斩草除根清除了全部的记忆。

    郑三多的身体无法承受抽魂之痛,呆滞痛苦地往后倒去,撞在身后的老树上,撞得落叶飘摇。

    他睁大眼睛,感觉自己就是空中飘下的某一片枯黄的落叶,无声无息掉在地面,结束苍白可笑的一生。

    准备离开的一列卫队突然停下,狄队挥手吩咐属下:“对了,把那个第一时间的目击证人也带走。”

    队伍里站出来两人,一左一右架着疲软的郑三多离开。

    旧府衙被贴了封条,此处不再允许他人进入。

    尽管下达了封口令,人群慢慢散开,消息就像散开的蒲公英带着所见的消息飘出去。

    祝胭早就注意到人群里最亮的一团白气,跟裴守卿说了一声“我去看看”便跟了上去。

    裴守卿一急,正要跟着一起去,结果被旁边的袁婶拉住。

    袁婶心有余悸:“裴郎中,幸亏你回来了。腊月二十九那天你被带走,我在家担心一整天,阿弥陀佛,还好三十那天你回来了。”

    “三十?”裴守卿停下脚步,三十那天他分明早上就在家。

    “是呀,二十九我一直往你家看,想着发生什么事了。三十看到你从家里出来我才放心。别怪婶子没上门问候你,正月一二的习俗你知道的,不上别人家的。”

    “嗯,我跟阿胭在家办年夜饭,没出门。”裴守卿面色如常。

    按照阿胭的说法,他应该是在二十九那天回家的。

    心中先压下此事。裴守卿摸摸袖中原先放着禁音符的位置。刚刚情急,他听到郑三多的声音时心道不好,没有多想扔出了那道符箓。

    没想到真的有效。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拷问出什么。

    郑三多指认祝胭是凶手的事情,在裴守卿这里掀不起一丝怀疑的波澜,不过就是当时他们离得近罢了。

    他知道阿胭那么善良,肯定不会是她做的。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以后被人污蔑,他们空口无凭,甚至可能暴露阿胭的身份。他得想想办法,在危急关头也好待时而动。

    从前他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凌,如今会了一点自保之术,绝不会让阿胭沾上一点儿污秽。

    眼前的人快看不见了,裴守卿向袁婶告辞,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