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依旧很大,雷声不断,窗户外间断的闪电照在满地的饭菜上,一时让他失了声。
他搞砸了……
他犯错了……
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好在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缓了缓,但只要一想起下午的事,心里就被血淋淋挖去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垂泪。
阿胭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打起精神,摸着黑走出去,踉踉跄跄如同垂暮的老人。
家里是发了冷的寂静,腿上的血越流越多,随着他的行迹流下深色蜿蜒的一条。
出了屋,滂沱大雨直接浇在他的身上,不知道脸上是雨还是泪,没有阿胭的黑他快要熬不下去了,心跟着肝肠寸断。
路面湿滑,失足摔倒在前院泥泞的地上,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口鼻淹没在缺了氧的雨里,如同一个失了生气的破娃娃。
裴守卿挣扎着往前爬,苍白的手上青色脉络凸出分明,手指曲起深深的陷在地里,不断向前爬的中途指甲折断在碎石间。
他吃力的仰起头,视线茫茫然的望向门口的方向,眼前一片雨雾,水落进眼睛睁不开,浑身冰冷四肢麻木,失去知觉前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
阿胭……
不要丢下我……
-
晚上天色不对,村口收野味的不在。倒是何宗的商铺还开着门,平元韶在城里上工,就何宗一个人在家。
看着不远处拎着猎物晃悠的两个人,因为平元韶和裴守卿的同窗关系,何宗破例收了野味,称了重后,杨峄收纳袋里的一共卖得二两六钱,祝胭一只兔一只大雁卖了一百八十九文。
何宗坐在柜台上,看到来的女人是祝胭,状似寒暄的问了句:“你是裴郎中家里的吧?你家相公最近还好吗,现在没生病了吧?”
祝胭收了钱:“刚成婚那会儿身体糟得不行,确实体弱,现在倒是不大生病了。何叔跟我家相公熟呢?”
这时下了雨,杨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跟何宗说了一声便在门外躲起了雨,无事可做,他一边数着手里的钱,嘴里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山歌。
何宗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祝胭身上,他点点胸口的位置,到底还是多了一嘴:“那心病呢?”
“……”
也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那时平元韶学不进去,上课总爱看小人书。被尹夫子说了两次后,也不知道是逆反心理还是真的打着誓要把“不入流”的小人书大力推广的旗号。
他把尹夫子的那些圣人书,一页一页全部贴满了小人书。听说小人书花了平元韶不少钱,贴给尹夫子时他还心疼坏了。
自家熊孩子干了这事儿,何宗自然被请到学堂。
也就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裴守竟是平元韶的同窗,而且成绩学识比平元韶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晓裴守卿就是村里新来的“扫把星”。
何宗早年架着驴车在附近城镇行商,兜售些不值钱的东西,大多是南面有的,东、西、北面没有的,靠两边倒货挣钱。
他在进城的路上见过一个小孩,孤身一个人行乞,不要钱只要药。
何宗没什么好奇心,却在出城的时候又看到了他,齐腰的小子在一圈地痞的污言秽语和脏痰侮辱下,自己控制不住捂着脑袋撞墙,脑袋撞出了血,那些人也怕闹出事后被城里的卫队逮,骂骂咧咧的散了。
素不相识,何宗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却还是在离开之时留了一包药放在他被踢碎的破碗里。
时隔几年,学识斐然的裴守卿就是当年的小乞丐,何宗没能第一时间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对上。
往事烂在肚子里,他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拎着小鸡仔儿似的平元韶就回家了。
如今裴守卿成了亲,女子又长得美.艳,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何宗看得出裴守卿对家的眷念。
山里的村子古板又传统,祝胭跟别的男人出现在一起到底有些不妥,也不知道会不会勾起裴守卿的心病。
何宗点了点她,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雨越下越大,再等下去不是办法。恶妖的事解决以后杨峄决定先回城里,庆功宴吃不上有些遗憾。
买了把伞,他双手抱拳向祝胭告辞:“胭儿妹妹,我先走了,有事传讯符联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祝胭不知道去除蛊虫后裴守卿仍其心有疾,直到她推开院门,看到雨幕中昏厥在地的男人。
“守卿——”
祝胭一惊,举着伞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十二枝节的油纸伞撑起了一个安全的圆。
她将人半抱在怀里,裴守卿浑身绵软的靠在她的身上,全身都是黄泥,以往清冷的脸被糊得不像样子,呼吸又轻又缓。
祝胭快速点了他的几处穴位,视线在他胸口的位置停住,只要它还在,无论如何都能保住裴守卿半条命。
施了一个净身诀,把人带到房里,男人身体泛着寒意,无意识的打着颤,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祝胭附耳凑近了听,简单的两个字满含哀求,仿佛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执念。
“阿胭……”
祝胭说到底是一只妖怪,她知道男欢女爱,知道情投意合,但是细说上来具体什么滋味,她没有设身处地深入感受过,同样一知半解。
因此何宗告诉她裴守卿有心病,回到家后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叫着自己的名字,祝胭不明白为什么。
一如当年,她不明白为什么神子可以替爱人赴死。
也不明白那时候衙役要抓她时,裴守卿眼睛里流露的是什么情绪。
如果非要较真她对裴守卿的态度,无非是掺杂恩情、利害、私心,再多一些迁就罢了。
想不明白的事她总能很快的抛诸脑后,等时机到了,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
男人躺在床上,给他盖好新换的被褥。被褥中央一针一线绣着鸳鸯戏水的样式。
那时祝胭还打趣说这床褥子的绣样不一样,针脚比其他的差多了。殊不知这是裴守卿夜里挑着灯自己学着绣的,沐浴的时候祝胭才发现他手指上星星点点的小窟窿。
关于他俩的一切,他总是想亲力亲为的做,小到束发的发带、喝的各类花茶、不同功效的牙粉、熏香,大到家里的衣柜、坐椅、凳子,凡是会的默不作声就做了,不会的就买来照着学。
院里的吊床翻身下来不安全,也被他改成了一架稳固的秋千床。
日常注意不到的细节此时浮现在眼前时尤为清晰。
祝胭觉得自己是在人间久了,染上了一点名为多愁善感的东西。
男人的手放在被褥里依旧冰凉,祝胭出了房门去灶房里找汤婆子,通常只要她还未沐浴,灶房大锅永远都烧着热水。
脚步一顿,一种别样的情绪浮上心头。
祝胭没想太多,脚步未停。
灶房里黑漆漆的,进门踩到一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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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发出碎裂的响声。祝胭向门外撤了一步,抬手隔空点燃了油灯。
在和他相处的日子里,灶房只要没做饭,永远都是干净整洁的,灶台和地面一尘不染,碗筷摆放整齐,蔬菜肉类分门别类,最容易生灰的灶眼也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洗得发白的抹布上都会留有好闻的青草香。
祝胭没见过这样狼藉的灶房。
踩过一地残渣,打开大锅盖,满锅的水温热,冒着短短的白烟,她把汤婆子里灌满热水。
灶房的惨状碍眼的很,祝胭一挥手将灶房恢复成原样。
严格来说,是将局部环境里发生的事倒流回去,倒地的桌子怎么倒下的就怎么起来,碎掉的碗碟也在极快的时间里重组,一切恢复成裴守卿刚做好菜坐下等她时的样子。
连灶眼里熄灭成灰的柴火也变成了又长又粗糙的原始样子。
仿佛灶房里没有发生过闹剧,黑暗里的不理智藏在暖黄的灯光下,一切重新变得平静。
祝胭很满意,路过碗柜的时候眼尖的发现一个碟子边缘沾着血迹,她用手擦掉,揣着汤婆子回了卧房。
给自己身上同样施了净身诀,踢开鞋子钻进被子里,把汤婆子放在裴守卿身边。
裴守卿睡得并不安稳,倒是闻到了祝胭的气味,紧缩的眉头稍稍舒展,嘴里依旧念着她的名字,身体从平躺变为蜷缩,不安下寻找熟悉的气味。
祝胭翻过身,枕着手侧躺着,另一只手有节奏的哄拍着他的脊背,任由他迷糊的钻进自己怀里,跟个小狗似的。
雨下到后半夜就停了,裴守卿身上突然起了高热,睡得迷糊的祝胭察觉到他的身体滚烫,立马睁眼醒了。
以后早上得带着他强身健体,这个身板稍一折腾就容易生病。
采了一段时间的草药也不是白瞎的,以防万一裴守卿在草药房里也放了几贴常见的中药,祝胭打着哈欠下床,熬了浓浓的一碗。
扶着裴守卿靠在自己身上,舀了药喂他。
药没喂两勺,顺着嘴唇流下撒了一多半。祝胭转身刚把药碗放下,裴守卿眼睛睁开一丝缝儿,头脑发胀的醒了。
“阿胭……咳咳……”
他声音嘶哑,脸上透着不自然的红,发烫的手从被褥里伸出来去碰她,隐约摸到一片衣角,他想握紧奈何全身无力,衣角从指尖划过怅然若失。
“醒了?”
祝胭折回来,准备让他自己喝药,没想到被他突然挣扎固执的抱住,脑袋埋在肩上,双手双脚缠着她,他浑身烫得厉害,像一团会动的火。
夫妻间的小动作她很熟悉,被黏住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停的。可是他发着烧,不喝药怎么行。
祝胭耐着性子哄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一遍一遍抚摸,顺着他的发从上到下。
裴守卿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仿佛漂泊多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安全的港湾,循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眼泪失禁不住的往外流,不一会儿便打湿了祝胭的一片衣襟。
脑子还不清醒,又生着病,祝胭怜惜他,替他擦去脸上的泪。
“乖,喝药好不好?”
裴守卿埋在她的发里呜咽,声音里带着咳,他仿佛是一簇无根的浮萍,靠着祝胭才找到一点儿家的温暖,他是菟丝花没有祝胭他要怎么活?
头还发着昏,他凭借本能不断地从祝胭身上汲取养料。
等他哭累了,祝胭轻轻掰正他的脑袋,隔空抓回药碗抵在他的唇边。
“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