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 54
“嘘。”
“先不要告诉他们，就当帮我保守一个秘密。”
“等时间合适了，我再告诉他们。”
姜吾想起耿嘉致伸出手指挡在嘴角时的样子，下意识在试卷上写下字母。回过神来后，轻轻划掉填上另一个。
耿嘉致的思维太跳脱了。
快到没有人能够看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伯克利。
这是姜吾只在百度百科里见过的音乐学府，陈陆和路西法曾先后在伯克利西班牙瓦伦西亚校区进修当代音乐表演和音乐制作技术与创新。
思来想去，这的确是耿嘉致最适合走的一条路。
尽管情绪上抗拒，姜吾仍然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只是这个消息有点突然。
姜吾从来都觉得自己还算冷静稳重，但听到耿嘉致要他保守秘密。无论是吃饭时，晨训时，即便是出门遛焦糖，只要碰到师星阑和弘斯年，心里也总是慌乱的。
下午考评结束，师星阑果然过来抓包。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总是魂不守舍的，被焦糖吸干了吗？”
师星阑半开着玩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和煦的看向对面抱着小猫猛吸的耿嘉致。焦糖有些抗拒地用白袜子推开他的嘴，扭捏着想要从怀抱里挣脱。
半秒后，她从耿嘉致手里脱力，弓着背快速地钻进姜吾怀里，上瘾一样地，这里闻闻，那里嗅嗅。
“你们这父女关系也是怪，别人家都是人粘着猫，你倒好，什么也不做猫就能长到你身上来。”
姜吾低着头，顺过焦糖背上顺亮的毛发，认真想着刚刚的问题。
直到最后一组也完成考评，教室里稀稀拉拉坐齐了54人。
姜吾甫一抬眼，看到了教室角落里垂头丧气的康曲。
少年隔着人群和桌椅，遥遥看了许久，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实在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既定的结局。这时候宽慰总是显得高高在上，说什么都像是落井下石。
良久，他终于回过头，认真回答师星阑的问题。
“我只是在想，如果注定要分道扬镳，该怎么道别才不会遗憾。”
这是回答师星阑的问题，姜吾的眼神却定定地看向耿嘉致。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冬天的傍晚，又开始做那道只差一步就能解出来的函数题。
明明公式，代入的数值都完全正确，却怎么也无法运算出那个“正确”的答案。
耿嘉致双腿支在桌沿，长腿屈成常人很难达到的折叠角度，脸上还是热情洋溢的，比阳光还要高出一度的笑容。
“为什么一定要道别呢？”
姜吾听到答案愣了下，无意识眨了眨眼。面前少年眉眼桀骜，语气声调像极了入训那天——他在宿舍门口等了很久，见到自己时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你怎么磨蹭这么久。”
三个月时间太长了，长到姜吾险些忘记，他本来就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
从来都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梦想，朋友，羁绊，姜吾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困住耿嘉致。
如果一定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他忘我痴迷，只能是音乐。
少年没有公布自己的秘密，只是视线扫过教室里的学员们。
“告别是留给再也不见的人。”
他声音好轻，让人幻听一般感受到一串旋律。
“我们的关系，永远都不需要告别。”
这一次月考结束后，淘汰了15人。也就是说，留在基地的只有39人。
而康曲，是第40名。
沈容宣告完成绩的瞬间，教室里就爆发了一声不小的哭喊。
滚烫的泪混着秋日里尚未蒸发的汗水，冲动又沉默着将桌面上的试卷淋湿。
姜吾和弘斯年依旧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克制着不让自己回过头去。
他十指握拳，圆润的指甲抵住掌心，接触的皮肤滞血发白。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拨开那双拳，柔柔地按了按刚刚掐到的位置。
弘斯年和他肩并着肩，声音只容他们两个人听见：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人考得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吾被身后哭号声激得发懵，缓缓抬头又看了眼幕布上投射的成绩单。
因为语言测试加入，这一次他的总分是93分，评级为A等。
沈容站在讲台上，等着一群孩子们发泄完久抑的情绪。
等到教室最后完全安静下来，才慢慢开口。
“前两天你们Jackie老师向我告状，说你们中间有人，说Magnitude修的路比其他人修的路好走。”
“这句话没有说错。但是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们已经拥有了站上这条路上的机会，为什么没有珍惜呢？”
姜吾在台下望着这个中年男人，将近四十岁，穿了一身浅色中山装，眉宇间没有商人的精明，也没有作为前辈的人性。
“和以往不一样，你们有一个小时时间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基地A出口集合，你们的生活老师会在那里等你们。”
留给他们的时间太过仓促，紧迫别说告别，想要多说两句话都是痴心妄想。
姜吾跟着康曲回到宿舍，帮着他收拾衣物拆卸床单，帮着他将小提琴擦拭干净重新放回琴盒。
耿嘉致和师星阑也跟着过去，充当宿舍里的两个吉祥物，不时给宿舍里来回进出的男生们让出位置。
挤了半小时后，康曲终于忍无可忍，擦了一把眼泪把两个人轰了出去。
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和来时一样的箱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康曲抽出桌上的纸巾，用力擤了鼻涕，又用冷水搓了一把感觉皱巴巴的脸。他捂着红肿的眼睛不敢看姜吾，从桌上抽出一本泰戈尔的诗集。
才开始接触编曲和创作的时候，他推荐姜吾多看看诗集和戏剧找灵感。只是现在他也不确定，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是否真的帮到了他。
看到今天宣布的姜吾的成绩，康曲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对自己和姜吾的定位有多么不清晰。
他居然妄想和姜吾成为同一类人，真是可笑。
姜吾接过那本诗集，白底的封面上有一只陷入荆棘的右手。
他指尖滑过书页，哗啦啦将诗集翻开。
一片很小的书签从书内掉落出来，轻轻飘落在书桌上。
......
姜吾看清后，将那蓝紫色的书签小心捻起来，疑惑看向康曲。
“你......”康曲的还在瓮着，鼻音严重：“我看你每天都要看那束花一眼，我查过了，这种小花8月就过了花期。我就是想着......帮你保留下来。”
“看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用力拥进怀中，“......那么喜欢。”
“谢谢你。”两个少年抱过后又很快分来，姜吾语气真挚地道谢，轻轻将干花书签重新夹回书页中。
书页正中，是一句诗文：
“总有一天，我将在另一个世界的晨光里对你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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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类的爱里，我曾经见过你。”
-
沈容没有给少年们告别的机会，十五个男生收拾好东西之后便被催着上车离开。
基地A出口的闸门再次放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姜吾坐在教室里，盯着面前的数学试卷出神。
耿嘉致坐在他旁边，难得的提前做完了一整张试卷，单手越过他去拿旁边的答案。他也未料及姜吾在出神，胳膊递过去时没被躲开，姜吾握着原子笔的手被撞到，在试卷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你发什么呆？”
教室里还有其他学员在自习，耿嘉致自己拿了答案，脑袋凑过来低声问他。
姜吾的表情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唇角抿成直线。
“康曲走了你很难过？”
耿嘉致回头又看了眼连胜，他的表情和姜吾也不相上下。——李居南也淘汰了，离开的时候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眉眼弯啊弯，反而拿了好名次的连胜在被他哄。
姜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什么。”说完自己埋下脑袋，开始认真答题。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胆怯，不敢看耿嘉致的眼睛。
他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默数着，这是耿嘉致留在基地的倒数第几天。
这一次的考评结束后，奚雨萌告诉大家从周一开始，秉承着公平友好的原则，大家可以自己挑选室友。
四人组自然是毫无疑问凑到了同一间，中间也有不少要来向姜吾拷贝日程表的，统统被耿嘉致拦了回去。
周一晨训结束后，四人刚冲了澡准备换衣服去吃饭上课，宿舍门又被敲响。
“不好意思，人满了。”耿嘉致敞着上半身去开门，正好对上两双不怀好意的眼。
“耿狗，没看出来你平时看着是个黑皮帅哥，私下里这么......”游瓒上下打量着他身上的肌肉，视线从那几块形状健美的腹肌上蜿蜒而过，后话暧昧地没有继续说出来。
阙邈站在游瓒身后，眉毛挑了挑。他的房间一向没声没息毫无意思，上个月就是蜷在耿嘉致的宿舍里，早见惯这“黑皮帅哥”私下里闷骚的样子，不置可否地勾唇笑笑。
“你才是狗呢。”耿嘉致皱起眉，两眼瞪得浑圆，把两个人堵在门口，“你们来干什么。”
他视线扫过两人拉着的行李箱，冷眼剜过去，“我们这儿床位满了，两位另外找个宽敞的宿舍吧。”
游瓒没理他，笑着推开门，径直杀进宿舍里面，“你好啊小鬼头，一天不见甚是想念呢。”
他一面说，一面找宿舍里还剩下的空床位。
两张下铺的床位被用来放少年们的行李箱了，现在空余的只有4个上铺是空着的。
“啧，邈，来选吧，就这么几个床位了。”说着把行李箱也放到下铺的床位上，两手抓着上铺的围栏，脚尖在书桌上借了点里翻身飞跳了上去。
阙邈个子比耿嘉致小一些，懒散站着时却让耿嘉致有些压不住。
耿嘉致翻了个白眼，手里毛巾往肩上一搭，歪了歪身子放人进来。
等阙邈进了门才骂，“两个强盗。”
“你们干什么非要跟我们挤？”
“他们不是说你是M社百晓生吗？最新消息没收到？”阙邈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游瓒率先选好了床位，在师星阑的对面。简单收拾了下床单和凉被后，才从上铺探出脑袋：
“李睿好和朴修筠这周会来基地学习。”
“咱们啊，是提前给星星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