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五军营营地,残月如勾,夜风习习。
两座巍峨瞭望台拔地而起,呈瞭望之姿,望楼堡垒坚如鸟巢,护着里头望哨兵士。
祝子鸢跟着先前两个带刀侍卫来到营地前,确认是同营兵士后,守营士兵挥舞起手中角旗,坚密木栅门徐徐向两侧拉开。
“没想到大人虽是文官,穿上这身劲装疾服并不突兀,反而衬得大人十分俊美。”原先奉命来找祝子鸢的两名侍卫赞不绝口。
这位大人十分亲和,一路上与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一来二去反而没有了位份隔阂,两名侍卫便敢坦率直言。
祝子鸢也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今晚五军营内一切如常,北轩王也看似并无异色,略微放下了点心。
“大人也快及冠了吧,大人如今在府上谋得一官半职,又仪表堂堂,怎不趁着风华正茂之际纳个美妾呢?”另一名侍卫好奇道。
祝子鸢面上略有尬色,无奈心想,她并非男子,无法娶妻,就算她真为男子之身,也断不会纳妾,只会一世一双人。
且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一直孑然一身,习惯了孤独之人从未奢求能有他伴,是以也从未谈情说爱过,在情爱一事向来一窍不通。
“胡说什么呢,咱们军中白衣黑虎都未曾娶妻,想必祝大人也和那两位大人一样,全心全意为王爷尽忠呢!”
不用士兵解释,祝子鸢都能猜到这白衣黑虎指的是哪两位,能为那样一个喜怒无常,随时就能手起刀落的“阎罗”尽心尽力,他们二人确实是难得的赤胆忠心,祝子鸢试问自己可做不到,她只想跑得远远的,永无瓜葛最好不过。
祝子鸢心下腹诽间,不知不觉已行至演武场边,耳边倏然传来破空嗡鸣。
抬首只见偌大武场四周,火把被长风吹卷地熊熊高燃,火光烛天之中,马蹄飞踏之声不绝于耳,一抹修长疾影掠地而起。
一匹骏马四蹄生风,绕场勃然奋飞,只是惊鸿一瞥,祝子鸢便觉马上那人英姿飒爽,绝世无双。
只见他右手牵拉马缰,左手握着一把蒙金银丝缎面龙舌弓,策马飞扬于武场之上,披风猎猎翻滚。
因着远距,祝子鸢看不清策马之人面容,只不自觉停下脚步,微微眯眼成缝,想看清那人是否是严指挥使。
然而祝子鸢还未看清虚实,只见火光飘摇之间,马上那人遽然左脚踩镫,右脚脱镫,侧俯腰身,以左手龙舌弓的弓稍弯角挑起散落在地的箭矢。
祝子鸢这下不仅对此人的平衡力啧啧称奇,对他的腰力也不由感慨。
这腰力简直惊得吓人!没有常年习武怎么可能有这等韧劲。
况且这种取弓方式太过危险,须得快准狠才能稳当地成功挑起箭矢,只有久经沙场,为了物尽其用沙场一切可用资源才会练就此等技艺吧。
更让祝子鸢惊叹的是箭矢被用力一挑,那人直接松开原本牵拉缰绳的右手,接住半空落下的箭矢按入左手长弓弦扣,空手骑行,拉弦引射。
咻的一声箭矢如霹雳刺破沉夜,于长空划出半弧,完美穿透百里之外的豻皮箭靶,那箭靶轰然坠地,箭矢连带靶心则已落在箭靶后十几步开外。
一切都在须臾之间完成,惊艳决绝,看得祝子鸢没舍得挪眼。
若那草靶是敌兵,只怕未跑多远必一命呜呼,难逃生天。
“王爷马上箭术果真名不虚传,这么多年有精无减,实在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可不,我要是有王爷一半箭术,现在好歹也是个威武大将军了哈哈哈。”两名侍卫叉着手同声赞叹。
祝子鸢怔忡片刻,看着夜色之下那颀长傲立的身影,讷讷道:“你说那是北轩王?”
“是,王爷寅末(早五)和戌初(晚七)都会在演武场习武练射,风雨无阻,往常练射过后还会与严指挥使切磋,不过今日王爷邀了大人,严指挥使应该已经回去了。”
究竟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骏马嘶鸣一声,萧无衍早已旋腿翻身下马,扯开披风系带,将长弓挂于兰锜之上,在旁的副将上前拎起披风仔细叠好。
萧无衍拍干掌心的白粉,感受着来自别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准确睨向祝子鸢。
这回北轩王在离祝子鸢不远处下马,又立于明燃火把之下,祝子鸢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北轩王墨发高束于横波玉冠后,扬着俊逸马尾,几束乌丝凌风而起。
今日他并未穿爪龙衮袍,也不穿靡艳常服,而是身着与她类似的玄黑劲装,左袖绣织锦麒麟踏云,右袖纹烫金螭龙戏珠,暗绿下裳配着白玉腰挂,单是站在那里,便是殊华无双。
火光将那张邪肆却又俊美无俦的面容渡上一层暖意,却始终无法照亮那双凤目之下深藏的晦暗。
四目相接,祝子鸢呼吸一窒,慌乱地别开眼不敢看他。
看见祝子鸢视线躲藏,藏不住慌乱的样子,萧无衍凤眸微眯,倒像是不打自招了?
他悠悠扫量着离他不远的祝子鸢,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皎皎月光之下,祝子鸢身量清瘦,却仙姿朗朗,穿上那身黑绢窄腰,将劲袍携带的硬朗之气削弱几分,反倒显得雅正俊逸,如玉山之月,光映照人。
如此清秀不沾俗尘的“女子”竟拥有那般能工巧手,真是世间难得一见。无关性别,他好似明白了为何从初次见到祝子鸢起,他就难得的对一个人颇感兴趣。
“下官参见王爷。”
祝子鸢稳下心神,还是正首深吸一口,与两名侍卫朝着萧无衍缓慢作礼。
虽不知今夜北轩王打得是什么主意,但总归不能先自乱阵脚。
萧无衍略一点颌,并未再扫视祝子鸢,反是敛回目光朝着身侧副将低头耳语了几句,然后跟着副将离开了。
侍卫往前弯腰,侧伸一手引导祝子鸢道:“祝大人随我们先去挑马吧,王爷向来不喜人拖延误事。”
“好。”
见萧无衍并未有所“动作”,祝子鸢轻缓呼出肺内憋着的夜气,立马应道。
未行至马厩,便能听到铁蹄纷扬而踏,等进入草阑,祝子鸢忍不住惊叹一声。
只见望不见头的长廊两侧是格格分栅的马厩,厩内皆是鬃毛颜色各异的马匹,那些马匹比普通跑马来得结实高大些,看起来十足的彪健。
若能上马一试就好了,以前她就跃跃欲试很想骑马,只是……她不懂御马之术又无人教授,所以从未骑过马。
“这些可都是战马?”
“是的,这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别说外头那些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了,大人随便挑一匹都比朝廷御马跑得快。”侍卫自信满档道。
祝子鸢将信将疑,毕竟怎么可能匹匹都能胜过朝廷良马呢,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
看出祝子鸢的怀疑,侍卫道:“王爷特设司马一职,专司马政,配种驯养出来的都是难得一见的良骥,不过里头也有些是王爷以前在外行军看上的奇马。”
这么一讲倒确实有可能,看来北轩王十分注重兵政,连育马这等枝节琐事都考略到了。
祝子鸢沿着马厩栅栏一匹匹看过去,停留在其中一个马厩前久久未曾离去。
刚要开口询问身侧侍卫时,长廊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清亮之音,沉稳有力,瞬间驱散了夜色带来的清冷。
“祝工正,你来了。”
祝子鸢下意识抬首望去,果见是严彧,他穿着与她相似的劲装,步履矫健,很快便来到了祝子鸢前面。
“严指挥使,你怎还在此?”方才侍卫说今日严彧应已提前结束了训练,离了武场才对。
虽是疑惑问言,但祝子鸢见到严彧莫名就没那么紧张了,心里忽然倍感轻松,无自觉扬唇露出了个晓露清风般的莞笑。
“我听说王爷让你前来选马,我虽马术不如王爷,但挑马还是有一手的。”
祝子鸢能感觉得到眼前之人一片冰心玉壶,是个坦荡君子,是真心实意特地留下来帮她选马的,只是看马时她早被其中一匹马吸了睛,有了初选。
“那严指挥使觉得这匹如何?”祝子鸢抬起食指指着她面前马厩。
严彧转头看去,马厩里是一匹毛色炳耀的骏马,鬃毛为枣骝色,哪怕它正隐在马厩深处,但通身棕红,仿佛烈火熊燃,实在引人注目。
只是那骏马看起来甚是倨傲,见众人看来,强劲铁蹄作踏,发出嗒嗒之声。
“这马只怕是不适合祝工正。”
“为何?”
严彧蹙眉斟酌了下道:“这马是王爷专用宝马,性情暴烈,只怕不会听从祝工正的命令。”
听严彧这么一说,向来喜欢研究攻克难事的祝子鸢反倒对这马大感兴趣了起来,只是那是北轩王的宝马,自是她骑不得的,祝子鸢只得作罢。
“但它旁边那一匹,是我的坐骑,性子良顺,倒是很适合祝工正这样初学的新手。”
严彧笑着走到旁边马厩,解下捆缰,将一匹雪白无痕的白驹牵到祝子鸢面前道:“你试试摸它看看,跟它先亲近一番。”
祝子鸢点头上前,却不知从何摸起,伸出的手无可适从,严彧便微踏步上前,就着祝子鸢袖袍轻握住她的手腕向前递进,慢慢靠近马鼻。
沉木香气包裹着祝子鸢,严彧的手不像北轩王那般冰寒,隔着袖袍也有暖阳般丝丝温意环透进手腕。
祝子鸢放心地由他引导着抚上马额,轻轻薅了几下,白驹哼了几口热气,俯下头任祝子鸢抚摸。
“果真是匹亲人的马。”祝子鸢欣然笑道,严指挥使挑的马都与他性子一样温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夜静风平,这一切都落在了那双薄凉凤目里。
“那我便选……”祝子鸢道。
“子鸢真是好眼光。”
比严彧更加熟耳的声音传来,话未说完的祝子鸢猛然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