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处,一道阴影近乎与妖雾内沉沉的暗色融为一体。
青年苍白得有些异样的脸上泛起满足的两抹红晕。
原本饥饿难耐的身躯,因为这一滴鲜血的滋养,感到久违的满足。
他舔着唇角,眼底猩红一片,在暗处窥伺着那一道身影:“郁……离……”
眼底浓烈的痴迷与贪婪,近乎形成了粘稠的暗影,似要将人包裹。
但,那一道娇小的身影,很快被另一道更加高大颀长的身影盖住。
他看着那两道身影靠得极近,直到相贴,看到在苍白瘦弱的日影下,照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烛夜眼底的情绪一僵,眼前的一幕刺眼得有些扎人。
他几乎控制不住周身的戾气,浓重粘稠的戾气汹涌成雾,汹涌地想要扑上去将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拆分开来。
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那一道颀长的身躯就似有所觉一般,投来淡淡的一眼。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凛冽的云雷弧光!
紫电,裹挟着极度危险的气息,迅疾游曳而来,浓稠的妖雾都被着疾光闪电劈出一道裂缝,在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郁离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能感觉到面前人的气息陡然变得莫名危险,她踮起脚,顺着寂渊的目光看去——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余下一道逐渐逸散的浅淡黑气。
“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个脏东西。”
方才感知到一道令人生厌的注视,再看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或许是感觉错了。
寂渊收回目光,让月殊过来帮郁离检查。
暗处,烛夜遁形数百米,躲在角落里,急促地喘息着,面部笼罩着一层阴云。
内心感到莫大的屈辱。
不过是情绪激烈之时,不慎泄露了一丝气息,竟然这么敏锐,在那一瞬间就被捕捉到了。
如果不是他逃得快……
烛夜感到一阵心悸,他此时才意识到,原来在小院里,他出手的那一次根本没动用几分力量。
就比如这一次,分明出手也是轻描淡写,但是那一瞬间悍然压过来的威压如同山岳,竟然差点把命留在这。
烛夜垂眼,看着手臂上被紫电擦过,留下的一片紫红淤痕,面色难看得要命:“该死……”
紫电缠绕着伤口,发出噼里啪啦灼烧着血肉的声音。钻心的痛苦深入骨髓,烛夜疼得面色发白。
这股力量,仿佛生来就能镇压他们这些妖邪,紫电触碰到的地方,萦绕在周身的黑气都变得稀薄。
伤口根本无法恢复,甚至还在恶化。
烛夜冷着脸,以掌成刃,毫不犹豫地切断了半条胳膊。
“我刚刚才修好的。”
不过是想去尝一口凤凰灵血的滋味,这具身躯就险些变得七零八落。
这一次为何处处不顺,所有人,所有事,处处都要跟他作对?
本来只是假装的伤势,此时也变成了十成十的伤。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咽下喉咙里的腥甜,目光阴沉地盯上了在妖雾里扭曲的异植。
真恶心啊,让他只能像老鼠一样吃这些东西。
***
月殊被叫过来时,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帝君……”月殊深呼一口气,“伤口恐怕,已经愈合了吧?”
“她体质特殊,一旦受伤,伤口极难愈合。”寂渊目光沉沉地扫去。
月殊从善如流道:“帝君说的是,在妖雾里受的伤,如果迟迟不愈,容易被污秽之气感染。”
随着他这话一出,羽族众人也跟着一脸紧张地围了过来。
郁离:“……”
郁离也有些好奇,月殊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月宫玉兔一脉,有一门特殊的秘法,能用来检查、治疗。
据说,在这一门秘法之下,四肢脏腑都仿佛透明,经脉肺腑之间的走势在玉兔眼底都一清二楚。
她在见到烛夜时,会有一些奇怪的反应,白雀医没发现什么问题,不知月殊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月殊身为月宫少宫主,虽然年岁不大,却是玉兔一脉的翘楚,既擅毒经也擅医,四海闻名。
此时,他垂下眼,周身气息顿时沉静下来,像是进入了另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在彻底闭目之前,他看见郁离指头上包扎好的缎带,颇有些意外地掀了掀眼皮,惊讶地说了一句:“帝君包扎的手法竟然……”
竟然出乎意料地利落。
月殊不免带了些抱怨:“原来会包扎啊,从前受了伤从来也不管,都是放着等伤口自己愈合。”
“哪有这样的,也太不爱惜……”
郁离一怔,下意识去看寂渊的神情,他一脸神色平平,仿佛习以为常:“别啰嗦。”
“……”
月殊不说话了,闭上眼,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微妙而不可捕捉。
郁离望着手指上的缎带,有些出神,雪白的缎带在手指上绕了三圈,然后一个简单的结——
这是她唯一会打的一个结,也是在幼时,她教给寂渊的打法。
寂渊眉间疏淡,撑起的结界始终稳稳当当,周遭的一切都是晦暗的,黑雾翻涌而过,他一身雪练,寂然无声,像是山巅云雾般不可触摸。
在这混乱无序的世界里,他独身立于此,看起来竟很干净。
就像缠绕在指尖的雪色缎带。
但这是什么时候教的?
郁离蹙眉,记忆模模糊糊,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小女君怎么样了?”因为月殊迟迟不说话,白羽忍不住出声问道。
郁离因这一声思绪回笼,见月殊面色沉凝,压下思绪出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月殊抬眼看了一眼郁离的神色,又看了一眼自家帝君,目光游离,神情有些为难。
“有话就说。”寂渊淡淡看他。
“这……”月殊困惑地眯起眼,“我观女君,好像是……”
月殊迟疑着,生平头一次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好像是害了相思病。”
这病,跟他们帝君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
郁离瞪大了眼。
??什么病?
月殊也觉得诊出的脉象十分奇怪,蹙眉喃喃道:“女君的脉象,是郁结于心,相思成疾。”
“的确是,相思病的症状。”
白羽无奈地捂住眼睛,咬牙切齿:“我就知道……”
那个该死的、下贱的、外面来的乌鸦,一脸的勾栏样式,勾引她们女君!
这才一天,竟然就害得他们女君……!
真是其心可诛!
白羽一脸愤愤,郁离一脸茫然,在一片寂静中,郁离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霁雪未消,寂渊雪发披肩,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她:“害了相思病?”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寂渊冷冷抬眸,语调森寒,嘴角勾起一丝讽笑,眼底却不见半点笑影。
“思的是谁,不如让我见见,我也好为你们凤山送上一份贺礼。”
“一份贺礼”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郁离深呼一口气:“你诊错了。”
“怎么可能呢?”
虽然她当时的症状确实古怪,但是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对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人念念不忘。
郁离抚着心口,自认在没有靠近那只寒鸦的时候,是没有那种古怪感觉的。
“要不你给你们帝君也看看,”郁离说,“我看他也很符合肝气郁结的症状。”
谢清晏差点没忍住笑,月殊的目光才投向帝君,冷冷如刀的目光就嗖地一下飞了过来。
他顿时不敢吭声,耷拉着兔耳装死。
寂渊身后是寂寂长夜,眼底晦暗不清:“是那只寒鸦?”
“谁也不是,”郁离憋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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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滑过一丝不自在,“都说是诊错了,你怎么还当真了。”
“凤山白雀医术不精,既然是错诊,不如把那寒鸦带回月宫当药人。”寂渊目色沉沉,指尖霜色冰刃环绕着流动,他抬眼淡笑,笑意不达眼底。
“经脉逆乱这样的伤,旁人奈何不了,月宫倒是有些法子,正好也给他们试试新药。”
下意识地,郁离开口拒绝:“不行!”
说完,郁离才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未免显得有些太急切了些。
倒像是真有什么一般。
“哦,一边说着不重要、不在意,不过是随手捡的,一边又宝贝似的要藏在凤山。”
“郁离,你真行。”
郁离抿着唇不说话,心里乱糟糟的一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妖雾几乎都散了个干净,露出清清朗朗的天空,此时似乎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薄暮冥冥,日光刚照出云层。
日光明亮,照在身上却没有温度。
郁离抬眼,心底烦闷,咬牙道:“总之,他不能离开凤山。”
“不过一只血脉驳杂,气息污秽的肮脏寒鸦……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你这样放不下?”
郁离抿唇。
她总不能说,那只寒鸦在梦里,和她祭告过天地,又在成功结契的那一刻,把她捅了个对穿吧?
那或许不是梦,或许是她亲身经历的前世,也或许是对未来的预知。
郁离有些拿不准。
她还没有搞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就这样把他放出去。
看着郁离垂眸一脸回避的姿态,寂渊眸光渐冷。
她有心事。
且不愿意和他说。
想明白这一点,寂渊也彻底歇了说话的心思。
一行人沉默着出了妖雾。
月殊心里原本一直惦记着不死树的事,说的话有时也没太过脑子,现在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好像闯了大祸。
一时更加不敢吭声。
生怕心绪不佳的帝君,再新仇旧账一起算到他的头上。
郁离进去的时候清清静静,这次出来,外面长老院几人却早早等在了外面,一脸欣喜。
“小女君,出来啦?”
“哎哟,小女君真是神勇啊,想必在妖雾里也是大杀四方吧?”有长老搓了搓手,“当然,当然,还是要多谢咱们帝君!”
“要是没有帝君出手,这妖雾一直放在凤山,咱们也不敢去碰,到时候也是一桩心事。”
长老们眼里放着异样的光,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郁离却无心去听。
忽然,她似乎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似有所觉地扭头——
看见了隐在人群后的黑衣青年,他面色苍白得过分,身形瘦弱得好似撑不起衣裳。
弱不经风似的,好似下一刻就会迎风咳血。
他也正注视着她,看见郁离投来的目光,青年缓缓地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
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对她道:“恭喜。”
……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刹那,耳畔传来碎冰相击的声音,沉沉地落在头顶。
“好看吗?”
寂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一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寒鸦。
“他看起来就快死了,苟延残喘着也是折磨,不如我去送他一程。”
又在阴阳怪气。
郁离深呼一口气,按住他的手,仰脸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动他。”
少女浅金的眼底,以往总是带着许多情绪。
但从未像此刻一般,写满了火红的愤怒和不耐烦。
似被眼底明晃晃的情绪灼烧,寂渊眼底彻底没了温度,面上如同笼罩着寒云,他拨开郁离的手,退开半步。
两人之间,隔着数个人的距离。
寂渊收回视线,冷淡一笑,似是自嘲:“……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