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孟春和张今彦的订婚宴,在两年前。

    那时七月,她刚毕业。

    恰逢张今彦父亲回国,便想着不枉他回来一趟。

    张今彦答应了。

    她的父亲也答应了。

    于是,在孟春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父亲和张今彦家里一起准备起了订婚宴。

    订婚当天,她父亲谎称是一个活动宴会,哄骗她化了妆,换了裙子。

    等到了地方,看到拱门和横幅,孟春才惊觉,这是她的订婚宴。

    她的亲生父亲一边笑着说这是给她的惊喜,一边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生怕她逃跑。

    四处红花绽放,乐队吹起号角,气球拱门静候她的光临。

    展板上印着烫金大字,上面有她的名字。

    恍惚之中,像是误入了一场盛大而又荒芜的葬礼。

    孟春盯着那块板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紧紧攥住了手边的酒瓶,只差最后一舞。

    打断她的,是手机忽然响起的振动,以及不远处张今彦父亲的怒吼。

    “那个逆子!他不滚过来订婚,跑回去看琴琴?!”

    孟春登时卸了力气,酒瓶顺势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瓶身炸裂,酒液四处迸溅,沾了一身。

    潮湿粘腻。

    像北岩的晚风。

    “很热闹吧?”

    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一道男声,是张柯特。

    这话问的其实很有意思。

    是在问那天的订婚宴呢,还是眼前这烟火人间。

    孟春没回头,给了同样一个模糊的回答:“确实。”

    顿了顿,问:“你不跑吗。”

    张柯特几步跟上来:“我跑什么?”

    孟春转头:“不是让你见了我就跑么。”

    张柯特逗弄了几下路边的野花,只笑:“又不是我干的,我心虚什么。”

    失忆的人反倒有恃无恐了。

    孟春没再接话,默不作声的朝前走。

    那个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莫名令人心烦。

    一米,五米,十米,二十米……

    孟春猛地停住脚步。

    深吸一口气,转身:“你跟着我干什么。”

    张柯特一脸莫名:“我回家。”

    孟春沉默几秒:“你住哪儿?”

    张柯特偏了下头,指了指她身后的某一栋楼。

    ——刚刚宋绍带她进去的那一栋。

    “……二楼?”

    张柯特惊讶:“你怎么知道?”

    孟春转身就走。

    就他妈二楼没亮灯。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单元门,上楼。

    而后背对背,开门。

    关门之前,张柯特还煞有其事的说:“晚安,新邻居。”

    孟春冷漠地甩上门。

    屋里昏暗一片,她开了灯。

    客厅面积不算大,一眼便能看到那张长长的玻璃矮桌,桌后横着一套深灰色的沙发,沙发对面的角落里,竖着一匹落地空调。

    除此之外,就是东倒西歪的挤在鞋柜前的她的行李。

    东西不多,胜在整洁。

    舟车劳顿的疲惫后知后觉的席满全身,孟春懒得收拾,从背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次性四件套铺好。

    塞完最后一个角后,顺势趴了下去。

    手机安静了一天,没有任何来电。

    她缓慢划着消息列表,给一直在问“人呢”的祁盼回了个信息。

    【刚吃完饭。】

    祁盼几乎秒回:【您什么饭吃俩点啊春姐?】

    孟春只说:【遇见了一个人。】

    祁盼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张嘴第一句:“你遇见张今彦了!?”

    孟春脸埋在被褥里,声音闷闷的:“吃饭时碰到了。”

    “刚到就碰上了?”祈盼语气震惊。

    孟春“嗯”了一声。

    “前几个月老赵就说在北岩见他了,我怕你听了不高兴就没提这事儿。”祈盼解释,“我知道你要去北岩后就想给你说来着,结果你人已经上车了。”

    “没事,”孟春没动,“该紧张的人又不是我。”

    祈盼安静几秒,无声叹气:“春啊,你要有火咱就发出来,别憋着。”

    “坐一天车累都累死了,没那个力气。”孟春偏了偏头,“他住我对门。”

    “……”祈盼沉默半晌,憋出来一句:“孽缘。”

    孟春深表赞同:“我觉得也是。”

    祈盼在电话那边骂骂咧咧半天,忽地话音一转:“那你怎么想?”

    “我?”孟春打了个哈欠,“我想安稳回去。”

    至于其他的,她暂时不考虑,也懒得考虑。

    这房子虽然整洁,但孟春总觉得别扭,想着趁周末找个家政保洁,收拾一番再放置东西。

    但打开软件后,页面只有一行冰冷的灰字———

    抱歉,当前地区暂不支持该项服务。

    孟春抬头,看着这两室一厅的房子,沉默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临下楼前,孟春到底还是看了一眼对面。

    红木门上很干净,只中央倒贴一张福字,并没有多余的小广告,门口摆了一个小型鞋柜,几双运动鞋摆放的整整齐齐,看不出里面的人是否出了门。

    孟春骤然回神,直接抬步下楼。

    小门外的长街不复夜晚的热闹,只几家店铺开着,多了几分清冷。

    她打量着周边的店铺,餐馆,奶茶店,服装店等等等等,样样俱全。

    目光触及一家电动车店面时,孟春脚步一顿。

    -

    浅绿色电动车慢悠悠晃着,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

    孟春单腿支地,要了一份小笼包和小米粥。

    等待的间隙,她打开了和电动车店铺老板的聊天框,里面有一个对面推过来的名片和一串手机号。

    AAA德政家政。

    老板格外热情健谈,得知她在寻找家政服务时,二话不说给她推了一个联系人,还说报他的名字能打八折。

    孟春没报他名字,通过搜索手机号向对方发出了好友申请。

    直到她回到家,好友申请才终于通过。

    下午三点,家政人员准时敲响了她的家门。

    孟春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看着。

    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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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什么好看的,她的东西都还堆在鞋柜前,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大件,想偷摸顺出去也挺难的。

    但架势总要摆足。

    看别人干活其实挺没意思,尤其是这几个人看起来也算不上利索,慢慢悠悠的,像是在磨洋工。

    孟春打了个哈欠,正要说些什么,就听着楼梯道似乎有脚步声。

    她动作一顿。

    下一秒,拐角处映出一道身影。

    “你蹲这儿干嘛?”

    孟春转头看去。

    是张柯特。

    他今天没戴鸭舌帽,倒是穿起了白衬衫,顶端的衣扣散着,衣袖也挽到了肘间,衣摆并没有束进裤腰里,轻飘飘的贴着黑色直筒裤,散漫又松弛。

    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她没动,就这么看着他:“打扫卫生。”

    张柯特探头看了一眼:“你请的?”

    孟春点头。

    张柯特一脸真诚:“有这个钱,为什么不请我?”

    孟春淡声:“我怕我旧账新帐一起算。”

    张柯特一噎。

    孟春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对着屋里的一群摸鱼怪开口:“行了,你们明天不用来了,工钱我一会直接给你们老板。”

    摸鱼怪们相视一眼,有一年长的中年妇女试探着问:“闺女,你是对我们不满意吗?”

    “没,”孟春指了指身后,“只是有免费劳动力了。”

    免费劳动力一脸懵的看着她送走那些人后,自己卷起了袖子,问:“你干嘛?”

    孟春扎起头发:“打扫卫生。”

    张柯特看向她身后:“那你请他们的意义在?”

    孟春语气平静:“有钱没地儿花。”

    张柯特似乎被她的精神状态震慑住了,半天没说话。

    接着,他就被塞了一把扫帚。

    张柯特:“?”

    孟春径直朝屋里走:“先扫主卧。”

    张柯特低头看了眼,不确定的问:“我吗?”

    “不然?”孟春停下来看他。

    张柯特沉默几秒,语气真诚:“我为什么要干?”

    孟春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有这个钱,所以请你。”

    张柯特震惊于她的理直气壮,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稀里糊涂的和她一起打扫起了卫生。

    两室一厅的面积,两人硬生生收拾到了九点。

    将最后一批要洗的东西扔进洗衣机后,张柯特脱力似的摔进沙发里。

    仰面喃喃:“怎么连盖电视的那块破布也要洗?”

    孟春没接话,只慢吞吞地喝着水。

    张柯特费劲挪了挪,朝她伸手:“不给我一瓶?”

    孟春指了指矮桌,“自己拿。”

    张柯特嘀咕:“冷漠无情。”

    孟春全当没听见,“收款码打开。”

    “干嘛?”

    “结账。”

    张柯特差点呛着:“真给啊?”

    孟春反问:“不然?”

    张柯特摆手:“不用,以后都是邻居,互帮互助呗。”

    孟春盯着他看了半晌,“谁会和前未婚妻互帮互助?”

    张柯特一口水呛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