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无死角的镜头将一切完整记录了下来,星际直播间里所有的观众从头看到尾,自然没有错过严恒微妙的表情。
【我去,这个笑,好坏啊!】
【以为是嘴硬心软的男妈妈,没想到实际是个黑心肝?】
【咦~不喜欢不喜欢,好想打他。】
【你不喜欢我喜欢,就爱这种阴险男!】
季沛霖看着屏幕里汇聚到一起的三个男人,又看看那些争论谁更好的留言,忍不住皱起眉。
一个个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有什么好?
“执行官大人。”面前突然弹出辛署的脸,“将军们到了。”
季沛霖一惊,几乎是本能的先按掉了弹窗,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在做什么。可等做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一个提醒影像,根本看不到他的动作。
“见鬼。”他不由低咒,一个直播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不仅让他在工作时分神,还让他失了警惕心和基本判断力。
如果换成战场,他刚才那种行为很可能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他猛地站起身,又瞥了眼光脑,果断点了关闭。屏幕从眼前消失,没有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弹幕,也不见了那朵茉莉。
军靴踩在地上铿锵有力,银色机械门感应到主人的气息缓缓打开,唰唰几声,伴随着其他人的敬礼声,身着银白色军装的男人走得头也不回。
【直播间关注度-1,主播生命值-1。】
严恒正好整以暇准备看戏,就见顾茉莉忽然捂住胸口,神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
“怎么了?”他扶住她,紧张的上下扫视,“哪里不舒服?”
“……没事。”顾茉莉重重喘了两口气,刚才那一瞬间心口的滞闷感让她恍然回到了从前——
没有直播,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一日日忍受寂寞与煎熬,无数次在鬼门关徘徊,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吃喜欢的食物,甚至连大的情绪起伏也不能有。
那种感觉自从她来了“这里”后再没有体验过。
即便是刚来的第一天,身体外表瞧着羸弱不堪,可内里却比以前健康得多。
但是方才她又感受到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为什么?
她不着痕迹的望向弹幕的位置,“他们”依然在热烈讨论着,还有注意到她情况的人在疑惑发问:
【小茉莉怎么了,表情不太对的样子?】
【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瞧着像是哪里难受,她的身体确实好差呀。】
【来星际,疗养舱里睡一觉,百病全消!】
【拉倒吧,疗养舱只能解除一些小问题,茉莉这种明显根底就不好,不如所有器官换一遍!】
【不懂不要瞎说,现在的人工器官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同样有排异风险好吗?还全部换一遍,那你还是你吗?】
【喂喂,就没人关注严妈妈在扶着茉莉吗?第一次肢体接触啊!】
【这有什么,翟翟还抱过茉莉呢ˉ^ˉ】
顾茉莉收回视线,“他们”并没有异常,问题不是出在“他们”和她自己身上,那这个关注度又是为什么减少?而且下降一点,生命值就跟着减少一点。
从前两次通报来看,生命值就是她的健康程度,生命值越高她越健康,而生命值与直播间观看人数呈正相关,人数越多,生命值越高,反之亦然,“它”能给予她生命值,同样能收回。
那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健康是真的健康吗?还是只是一个数据,可以任意调整……
她黛眉微蹙,严恒以为她在强忍不适,不禁愈发着急。
他说是她的秘书,其实连生活助理的活也一起干了,自然包括与医院方面的沟通。
从她上任第二天,他就看过她详细的身体报告,用医生的话来说便是:“她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他不敢想她以前是怎么过的,也不想深思她突然有所好转的原因,就怕会是造物主“最后的恩赐”。
“我带你去医院!”
他揽着她就要走,顾茉莉拉住他,“别,真不用,我刚才就是心悸了一下。”
她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别声张,公司股价刚稳定,这时候不能再出差错。”
集团才完成一轮新旧交替,股民的信心刚刚回升,再爆出新任董事长身体不适的消息绝对有害无益。
尤其还有其他人在虎视眈眈。
顾茉莉环顾四周,宴会的气氛由于方才的动静变得微妙不少,索性大部分人都被前面的三人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关注这边。
少数的个别几人也被严恒挡住了视线,无法看清情况。
她松了口气,“放心吧,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严恒怎么可能放心,可当他对上那双温柔却坚定的眼眸时,多少的担忧都只能暂时放下。
这些时日的相处足以令他对她有些了解,她美好干净,但也聪慧通透,知世故而不世故,明世俗却不受世俗浸染,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可也正因为她懂,更显得那份干净弥足珍贵。
就像她的名字。
茉莉花本是外来品种,“远从佛国到中华”,又从苏杭到岭南,从长江到滇中,不管在哪,香气始终“不随水土而变”,永远“冰姿玉骨净尘烟”。
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惊俗生真性,青莲出淤泥。
“真让人自惭形秽……”严恒喃喃,丑陋的世界里开出这样一朵花,倒让他这个俗人无所适从。
“什么?”顾茉莉疑惑,他的声音太小,她真的没听清。
“过会我就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把体检提前到明天。”严恒收敛情绪,又变成了那个理智沉着的严秘书。
“身为您的助理,我希望能知道您真实的身体状况,以备在出现某些突发状况时可以做出正确的反应,所以还请您务必诚实些,有任何不适随时告知我。”
“……知道了,啰嗦。”顾茉莉嘀咕,“为了你的头发,少操点心吧……”
严恒白她一眼,这都是为了谁?
顾茉莉假装没看见,探出脑袋去看前面。
两人的对话低声又快速,除了他们和弹幕没人发现,另外三人也依旧僵持着。
顾皎皎呆呆的站着,手里拿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酒杯,神情惊讶又无措,想上前又有些迟疑。离她一步的距离,叶骁面色铁青,腰腹处连着大腿根都被酒水晕染,还有残留的水渍滴答滴答往下落。
他完全搞不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刚才他好好的走着,正在想见到她该说什么才显得不突兀又能拉近关系,胳膊就被人拽了一下,然后便是迎面而来的酒水,幸亏他退得及时,否则还会被顾皎皎撞个满怀。
他冷冷扫了眼顾皎皎,心里只觉厌烦,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说什么?拒绝、斥责、好言好语相劝,甚至厌恶咒骂他都做过,仍然无济于事。
“女追男隔层纱”这句话并不永远适用,如果不是他心理还算强大,被她这么执着到偏执的纠缠了十几年只怕都得疯了。
他烦躁地偏过头,另一边裴肃长身玉立,头发一丝不苟,瞧着威严又气派,很难想象刚才就是他拽了他一把让他做了一回“人肉护盾”。
“小舅。”他喊,当真有些迷惑不解。
他们确实不够亲,但他好歹喊他一声“舅舅”,不至于这般无情吧?明知他抵触顾皎皎,还硬把他往她身上推?
“抱歉,条件反射。”裴肃略带歉意,他刚才真的是下意识反应,拉他不过是身旁他最近,换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而且今天已经算是接连失误了。
他抬起手,顾茉莉这才发现他竟是一直戴着手套。
棕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掌,配上他身上的咖色风衣,低调深沉间又透着男人的硬朗和风度,犹如十九世纪的伦敦绅士。
可惜手套上的污渍破坏了那份完美。
裴肃抵了抵上颚,顾皎皎冲出来的太快,之前又站在他的视线死角,仓促之下即使有叶骁挡在前面,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
虽然不大,其他人或许可以不在意,但他有洁癖,特别严重的洁癖。
这一点点脏污就像是一只只虫子在啃食他的手掌,让他浑身难受。
他眉头紧皱,快速脱下手套。叶骁瞧着瞧着,眼神不由闪了闪。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匀称、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只是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有茧子。
这个位置……
他想起有几年,当他还在学校里和一群狐朋狗友天南海北的胡闹时,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过这个小舅,母亲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外公也三缄其口,仿佛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消失了。
当时他没太在意,小舅在裴家本就待遇特殊,好吃好喝供着,却也相安无事的远离着,没人管束他,也没人溺爱他,就像一个外人。
涉及到长辈们的秘密,他没有多打听,但如今看来,背后大概真的不简单。
“不好意思……”
正在众人各有思量时,顾皎皎期期艾艾地开口,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不是对着叶骁,而是看着裴肃。
“是我没注意,太鲁莽了,你的手套多少钱,我赔你吧?”
在场所有人无不诧异,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三人身上来回转悠,怎么个情况这是?
一直追着叶骁跑的顾皎皎居然没管明显“受害”更严重的他,反而顾上了他的舅舅……换对象了,还是甥舅俩?
顾琤和刘婕感受到众人有意无意的打量,脸皮一抽一抽,本能的低下头,掩住满脸的尴尬和羞躁。
他们真不知道这个闺女又想干啥!
被人通知匆匆赶来的裴舒雪脚步一顿,神情唰地冷了下来。
她好像忽然间就有点明白儿子为什么那么抗拒她之前的打趣了。
“叶骁!”她疾步走过去,上下扫视他,确定真的没伤到才松了口气,“先去换身衣服吧,这么多客人呢,让你爷爷知道了也不好。”
叶骁看了看顾皎皎,又看了看裴肃,不知想到什么,轻轻扯了扯唇,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背影毫不眷恋,只在路过顾茉莉时停了停。
“抱歉,失礼了。”
顾茉莉摇摇头,星眸微弯,笑容如春风拂面,轻柔又温暖,“没事,叶先生快去,小心着凉。”
叶骁神色缓和,刚刚还仿若结了冰的双眼瞬间消融,还要再说,严恒向前一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他的视线。
郁栩文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表情真切、语气充满担忧,“还在磨蹭什么,那里让女士看到多不雅。”
叶骁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定格成一片浓重的墨色。
西装面料很好,顺滑服帖,沾了水后更是紧紧贴在了身上,某处安安静静,却鼓得过于明显。
“你怎么现在才提醒我!”他低吼。
一想到方才他就这样站在了她面前,他就有种羞愤欲死的冲动。
完了,她会不会以为他在耍流氓?
“谁知道你这么迟钝,自己都没感觉吗?”郁栩文也是真服了,酒水凉的吧?贴在身上冷的吧?
这都没察觉,蠢死他算了!
叶骁也憋屈,生气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
他半捂着脸,脚下几乎快走成了残影,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大厅里静默了片刻,不知是谁扑哧笑了出来,紧跟着笑声一道接一道。
众人乐不可支,都说叶少花心风流,换女朋友速度比换车还快,怎么现在瞧着既纯情又蠢萌啊?
顾茉莉躲在严恒身后,也在偷笑,本以为是只花孔雀,没想到是只哈士奇,还挺可爱的。
严恒回头瞧她一眼,“您堂姐好像并没有放下。”
之前的举动更像是欲擒故纵。
顾茉莉再次探出头,顾皎皎正望着叶骁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眼里写满了复杂。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她叹息,似模似样的发出感慨,“多情总被无情伤。”
严恒轻嗤,一个不识情爱的家伙还点评起别人的感情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在她瞪眼前率先转过头。
只要她知道,再可爱,那也是她亲堂姐恋慕的人就好。
他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对敌人,从来都要内外兼治。
他的视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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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顾皎皎看向裴肃,天降“馅饼”,也不知道这位天之骄子接不接得住。
“麻烦你将这个扔了,谢谢。”裴肃没看任何人,将一对手套都取下后交给不远处候着的男侍应生,也没管顾皎皎和裴舒雪,径直往门口走。
所经之处,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客气的笑,包括顾琤和刘婕。
他们多少还有些讪讪的,毕竟闺女那点浅薄的心思谁都瞧得出来。
她想利用别人“曲线救国”,他们不觉得有错,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不重要,相反他们很高兴她终于开了窍,学会用脑子,而不是一味感情用事。
但前提是,那个人是你能利用得起的。换言之,要么你的权势地位碾压他,迫使对方只能顺着你来,要么他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两样都没有?那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吗!
“顾先生。”裴肃停在顾琤面前,语速还是不急不徐,却听得顾琤心下坠坠。
“裴先生,小女不懂事……”
“顾先生的女儿如何与裴某无关。”裴肃笑着打断他,态度温和,“倒是裴某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正巧碰到顾先生了,就想问一问。”
“……您说。”
“有人告诉我,您想找人接手您手上顾氏的股票?”
严恒眼神骤然一厉,顾氏股票?
集团才稳定,股价才回升不久,顾琤就想抛售股票,传出去让公众怎么想?
还有他虽然只占很小比例,可那也是实打实的股份,套现的话足有将近十个亿,若是被占股比较多的股东收去了,影响了顾总在董事会的话语权怎么办?
尤其现在他还让别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真是愚蠢至极!
刘婕也不可思议的盯着顾琤,“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商量?”
“没、没有的事!”顾琤慌忙朝顾茉莉这边瞅了一眼,话都说不利索了,“裴先生怕是听错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舍得卖股票呢……”
“是吗?”裴肃轻笑,“那恐怕真是裴某记岔了,我就说,平常也没听闻顾先生有嗜赌的毛病,怎么可能因为还不上赌资就要卖股份?”
“顾琤!”刘婕尖叫一声,顾不得场合,揪住顾琤的衣领神色狰狞,“你又去赌了?什么时候,又输了多少!”
“妈!”顾皎皎赶紧上前想要拉开母亲,“您这是干嘛呀,这么多人……您先放开爸,有话咱回去说行不行?”
“说什么说,你让我放过你爸,谁来放过我们母女!”刘婕一把推开女儿,指着顾琤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上次被人堵到家里要剁你手、我逼不得已贴上所有嫁妆为你补窟窿的时候,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是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赌了?现在呢,现在又是怎么回事,都到了要卖股份的程度,你说,你说你到底欠了多少!”
顾皎皎愕然,已经有过一次,还被堵到家里?妈妈的嫁妆都填进去了?
那家里现在还剩下什么?
她惶恐的睁大眼去看顾琤,“爸……妈说的都是真的?”
顾琤缩着肩膀,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他顶着顾家二子的名头,平日里也算是个人物,如今却当众被自家媳妇揭了脸皮,只觉又窘迫又愤怒。
可他不敢朝媳妇发火,他的确欠她的,他也不敢朝裴肃发火,因为他惹不起。
偏偏这个时候顾皎皎还揪着他不停的追问,他烦不甚烦,下意识一巴掌挥过去,“吵什么吵什么,都是你害的!”
如果不是她去惹裴肃,他又怎么会当众抖落这些?
不抖出来,等他悄悄卖了股份、换了赌债,神不知鬼不觉谁又能知道?
现在好了,全毁了!
“你对皎皎发什么火!是她逼着你去赌了吗?”刘婕见女儿被打,疯了一样冲上去撕扯他,“顾琤我跟你拼了!”
裴肃退到一边,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袖。
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就让她知道一下,到底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她知道谁能惹谁又不能惹。
叶骁能被纠缠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不够狠。
骂千万句,不如做一件事让她实实在在体会到痛,她才不敢再随意伸爪子。
严恒挡在顾茉莉身前,不让她看,也不让她动,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裴肃。
这家伙倒是比他以为的还要果决,也够心狠。
就这么直接闹开,丢的只是顾琤他们的面子吗?不是,还有叶家,今天可是叶家老爷子的寿宴,经这样一搅合,宴会哪里还能办下去。
恐怕叶家也定然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至于顾氏,有影响,但影响也没那么大,毕竟谁都知道顾琤之前还想抢侄女的位置,现下他倒霉,他们不上去踩一脚已经仁至义尽,帮不帮忙都在情理之中。
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算是帮了顾总,让她有了准备,不然真等顾琤卖掉股份,又是一个麻烦。
一箭三雕,不,一箭四雕。
严恒舌尖抵住上颚,眸光透着一丝冷冽。不久前他刚向他强调他是顾总的“秘书”,比他这个陌生人重要,转头他就用这件事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不是说你重要吗,好像顾总时时刻刻都离不得你,可你却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就问你这个秘书陈不称职?
若是再换个心思多、爱猜疑的上司,估计还会怀疑他是不是收了顾琤的好处故意隐瞒。
严恒突然有些想笑,如果现在位置上的还是老顾总或小顾总,说不定真会因此对他生了嫌隙。
短短时间盘算好了一切,达到了他想达到的所有目的,这样的人不升,谁升?
裴肃似有所觉,侧身望过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面色平淡,并不见异样。
只有幽深的黑眸背后隐藏着两道望不见底的暗流。
“啧。”
郁栩文站在二楼,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挑起一抹兴味的笑。
他似乎闻到了同类的味道,还不止一只。
“看什么?”叶骁重新换完衣服出来,就要着急下楼和顾茉莉解释,他刚才真不是有意的!
“等会。”郁栩文叫住他,目光忽然投向大门处。
“又有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