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畜牲
    “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废物,给你们丹药都是浪费资源。”一道淡漠冰凉的嗓音响在湿暗的牢房中,带着两分嫌恶,“恶心的东西!”

    “嘀嗒……嘀嗒……”

    混浊的鲜血混着烂臭的衣襟一滴一滴的往地上落。

    那人像条狗一样被五条锁链绑着,耷拉在腐臭的十字架上,发髻凝成了一块,只露出两只充血混浊的瞳孔,“楚倾桉!”

    锁链被他拽得哗啦哗啦响,他的嗓音像是被铁皮刮过,“我们是你的徒弟,不是畜牲!”

    说着,他面皮上青筋暴露,双眸像是沁入了冰海中,讥讽又冷漠,“是我们忘了,我们不是,但你是!”

    地牢中腐臭的血腥味持续的刺激着人的神经,楚倾桉站在原地,心脏传来的尖锐刺痛感让她睁开了眼。

    入目,是少年恨不得啖食她血肉的狠辣。就像一条被主人牵着锁链狠狠打过的恶犬,还是消不掉那身桀骜。

    她此刻正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白衣无尘,身上泛着淡淡的清竹香。

    她就像这座牢狱的神祇,与恶心腐烂毫不沾边。

    楚倾桉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在她淡漠的眸中洒下一片阴影。

    最开始的话也并非她说的,但却是她的嗓音和身体发出来的。

    楚倾桉正想着,少年看到挨近的烙铁又凄凄惨笑起来,干裂开的唇瓣一字一句道:“老天何其不公啊……”

    这就是弱者多么无力的呻吟。

    高高在上之人永远波澜不惊,“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起来了,这一情景正是那本书中的情节。

    少年闻言口中忽然吐了一大口鲜血,疯了一样的大笑起来,“呵……哈哈哈!”

    你叫什么名字?

    多么好笑的一句话啊!

    五年的光影,这高高在上的师尊竟然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难怪!难怪!如此,薄情寡义,冷血无情!

    地牢中回荡着少年悲凉的笑声。

    “神澜尊者……师尊请您去他那儿……”

    一个白衣少年轻轻敲了两下地牢的门,又很快的收回了手,对里面的场景不忍直视。

    楚倾桉放下烙铁,沉默一会道:“兄长请我去作何?”

    “您刚被谢折刺了一剑,需要好生修养着,恐怕师尊是担心您的身体。”

    那句兄长不过是句试探,不曾想她真是穿书了,还穿成了个恶毒女配。

    左右她在现世也孑然一身了,这个充满玄幻的世界不知道能不能带给她一些惊喜。

    说来她这身伤就是被她的小徒弟谢折,也就是牢里这个疯头子一剑穿心所致。

    也得亏那剑身只堪堪擦过心脏边角。若是中心,便是神仙也回天乏力了。

    楚倾桉看了眼谢折,柳眸冷清,中藏着一丝深思,“两个时辰后,你请掌门将谢折一并带去议阁,介时我会到。”

    “是,弟子先行告退。”

    “等等。”楚倾桉叫住他,“带我去无相峰。”

    她不知道去无相峰的路,恰好此刻有伤势可做掩。

    付颐闻言,顿时压力感拉满。神澜尊者一向是喜怒无常,不知道这一路去,自己小命堪不堪保。

    无相峰。

    “兮之……”楚昔凝看见抬步入门的楚倾桉,深邃的双眸忽然凝住了,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复杂,那里面似乎潜藏着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伤还没养好,怎么就下榻了?”

    楚昔凝的眉眼与楚倾桉十分相似,容貌能说得上六七分相像了。

    只是楚昔凝更多的是属于男子的清朗。尤其是他那双柳叶眸,介于凉薄的丹凤眼与潋滟的桃花眸之间。仿佛随时都盛满了碧湖之水,早春之风,润色徐徐。

    “无碍,谢兄长关心。”

    楚倾桉记得,她的五师兄楚昔凝是这七诀宗唯一与她稍微交好的尊者——这当然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

    当然也只是稍微,不至于恶语相向罢了。

    只是这声“兮之”,这不是楚昔凝对她之前的称呼。

    原身过于喜怒无常,又整日沉迷修炼,甚至很少出过清皖峰,因此彼此关系都非常疏离。

    楚倾桉心有所思,眉眼微弯道:“听说前些日兄长去天机阁呆了一段时间,恐怕已算到兮之定能逢凶化吉吧?”

    “你呀……”楚昔凝闻言无奈一笑,深邃的眼中却划过一丝沉凝的复杂。

    他的妹妹啊……总是这么聪明呢。

    随即楚昔凝拿出一枚天玄丹给楚倾桉,“是啊,昨夜观到彗星降临。我的兮之,往后定然前路灿烂。”

    楚昔凝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点到为止。兄妹两人都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不知为何,楚倾桉对这个兄长的确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她接下天玄丹后就服用了,“那便借兄长吉言了。”

    “只是谢折……”

    依照原书中的剧情,再过不久,就会有鬼气开始从鬼界泄露。但万年结界阻隔,让九洲众生全然相信六道秩序,不认为六界会有罅隙口。

    至最后魔界鬼界入口全开,人间生灵涂炭,悲鸿万里。

    而现在,她若要提此事,谢折就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

    提起谢折,楚昔凝温和的眉眼瞬时掺了寒光,“那等逆徒竟敢伤你,千刀万剐不足为过。”

    “兄长,我是救了长溪的……”楚倾桉轻声道。

    谢折之所以如此怨怼楚倾桉,是因为顾长溪病危,而谢折在大雨里跪了两天一夜,发烧五日才好,也没求得楚倾桉一个回眸。

    谢折觉得楚倾桉作为师尊,是如此薄情寡义、冷血无情!

    且顾长溪的身体那般虚弱,也是因为楚倾桉让他修炼的法子太剑走偏锋。

    谢折半个月前便听外门弟子说已经将顾长溪的尸体扔乱葬岗了。

    谢折不愿相信但也还是去了乱葬岗,只发现了一具与顾长溪身形相似的尸体。那血肉已经化了,剩下累累白骨,看不清面容,可他身上套着破烂不堪的内门弟子服饰。

    那时宗内除了顾长溪并没有传出其他内门弟子消失的消息。事实摆在眼前,谢折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一直找不到顾长溪的谢折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他也不想独活下去了,又对原身的仇恨点到达了一个历史新高。谢折想着这些年原身对他们的摧残,便打定了主意与其同归于尽。

    事实上,原身是出手救了顾长溪的,不过她并不在乎外人看法,更不屑于她眼中废物的言辞。

    即使她已经救了人,将人安置在了离宛阁别院,但对来求她救人的谢折依旧没有半句言语,还任由外人传出谣言,说顾长溪已死,被扔去了乱葬岗。

    被楚倾桉如此一说,楚昔凝更是为自家妹妹委屈了,但他也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那个消失的内门弟子是何人?”

    楚倾桉面色沉凝,谎话是张口就来,“那个消失的内门弟子,我去探查过了,那具尸体上有鬼气。”

    “鬼气?鬼修已百年不出了,不想竟作案到七诀宗来了。”楚昔凝沉吟了一下,“有人消失,必然就有人顶替。此事,我会禀明掌门的。”

    这可不是鬼修这般简单,不过过多的,还需他们自己去发现。

    楚倾桉走之前为顾长溪讨要了一颗还灵丹,楚昔凝倒是给得很痛快。

    回了清皖峰后,楚倾桉试着催动了下灵力。

    原身体内育有玄脉,自十八岁便贵为七诀宗尊者,可见其天赋之高,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但她若能修习玄力,此时定当是立于九洲巅峰的绝顶强者了,奈何玄术的修习不仅需要拥有玄脉,还要有极高悟性。

    能修与否,要看其心。

    玄力醇厚空净,非常适合疗伤,玄脉无疑是最适合医者的灵根。

    只是“玄脉”一词在原书中也只出现过一次,可见其神秘罕见,当不是一般灵根。

    楚倾桉生来清欲,少望无求,偏生对医道却是极致热爱,大概也有一份她爷爷的影响在里面。

    挺直腰身,放空心神,楚倾桉只静静坐在床上,运起玄脉,似乎周遭便成了混沌之境,携着一众空灵之气徐徐而来。

    整整调息了两个时辰,楚倾桉的脸色才逐渐红润起来,但她却发现自己身上隐隐多了一丝草药味。

    她对药、毒的气味敏感异常,那是淡淡的苦涩味掺杂着点点幽香。

    不及细究,想起之前吩咐少年的事,她便梳洗起来。

    她挑了件素色青衣,青色是她喜欢的颜色,素净淡雅,和那漫山的草叶也最为相似。她是惜花草之人。

    楚倾桉刚走到议阁门口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强撑着将背脊挺的笔直的谢折。

    如今日光好,看得清明。少年身形倒是高大,可惜一幅伤残样,要死不活的还要低唾一声,“畜牲……”

    “的确是一幅苟延残喘的畜牲样。”一旁一个红衣男子闻言轻笑了一声。

    听了谢折的话,楚昔凝的神色亦是少见的冰冷阴沉,“兮之想如何处置?”

    “啧——”

    “果然要生死关头走一遭,哥哥才知妹妹宝,瞧五师兄今日称呼变了,心绪也不平起来了呢……”

    一身红衣,手拿折扇的男子半倚着柱子,嘴角带起一抹轻佻的笑意,慵懒出声,“倒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少说些拿腔拿调的话。”容澈坐在上位,低咳了一声,“改改你那臭毛病,哪里像个尊者?”

    “有些人虽是自作自受,但七诀宗竟出了这般一个欺师犯上的弟子。理应断其筋骨,废其灵力,扔入无嗔崖受魔气侵蚀,灵魂消散而亡!”

    还不待楚倾桉开口,白执眯了眯眸,眸光狠厉地看向谢折。

    “小师妹既醉心于修炼,何必给她找些弟子来,浪费了好苗子。”虞漾在旁蹙眉。

    楚倾桉没有理会旁人的言语,缓步到谢折面前,神情淡漠,清冷的双眸以俯瞰的方式,淡淡地看着地上的人,“谢折,你有何话?”

    “我最后悔的就是那一剑刺得还不够深!”

    谢折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了。

    老天何曾薄待过她?

    楚倾桉背靠富可敌国的楚家,十八岁贵为七诀宗尊者,以天才之名响誉九洲,座下弟子皆为天才。

    可老天又为何如此不公?

    “你在怪为师没救长溪?”楚倾桉眸光微凝,语气是一贯的没有起伏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