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夫人辛苦了
    天色渐晚,萧家人从厢房出来,门外孟桑榆脸色不变,只望着挨在她身边的小姑娘轻笑道,

    “晚凝,饿不饿,伯娘做饭好不好?”

    萧晚凝狠狠的点点脑袋,乐颠颠地跟着孟桑榆进了厨房,听见她要做饭,跑出来的萧寄云肚子骤然间配合着响了响,枯瘦的脸上涨红,瞪着眼睛立刻垂着脑袋扑哧扑哧的捂住肚皮掩饰。

    孟桑榆蹲在地上,熟练将火生起来,这事她之前做得多了,不是难事,小丫头蹲在她身边,星星眼的捧着脸瞧着她,

    “伯娘,你好厉害。”

    伯娘什么都会,好厉害,她以后也要像伯娘一样厉害。

    孟桑榆被小姑娘崇拜的模样逗笑,眉目舒缓的望着小丫头。

    莫妙娘进门就瞧见孟氏望向自己闺女的眼神,火光映照着那张素净的脸上,一点不似被流放之时的面目可憎,一副好伯娘的模样,她微微垂下眸子缓步走过去,柔声道,

    “嫂子,我来做饭吧。”

    有人帮忙,孟桑榆没拒绝,只负责生火打下手,没一会儿,许氏也跟着进门帮忙做饭,把小姑娘喊了出去。

    莫妙娘先煮上糙米,旁边有一小袋精米,她望了一眼倒是没动,之前给兄长熬的粥就是盛的精米,这样想着,不经意望了身边的孟氏一眼,孟桑榆余光扫了她一眼淡声道,

    “你大哥还需跟大家分开吃,这点精米留着给他熬些粥。”

    听见她这么说,还想着自己夫君,许氏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微微侧目瞧了一眼身边眸色认真的孟氏,掩下神色深深叹了口气,若不是孟氏害得她萧家至此,就凭她现在对云野的这份心,她也不能不认下这个儿媳。

    莫妙娘点头应和,跟许氏一起上手做饭煮菜,孟桑榆蹲着烧火,她倒是会做饭,不过让萧家人自己做的话,这萧家人吃着不会有什么负担,省得麻烦还要劝人吃。

    倒是等饭焖熟之后,孟桑榆取了小锅,将精米淘洗出来端上火,下了些柴火慢慢的炖粥,趁着许氏跟莫氏不注意,等粥快好之时偷偷倒了些灵泉水进去。

    饭菜做好,莫妙娘让萧朗跟萧寄云端上萧朗今日新做的木桌,流放一路至此,一家人总算能第一回这样安安生生吃顿饭。

    “嫂子,先吃饭吧。”莫妙娘望着蹲在火边的孟桑榆,温声喊她。

    孟桑榆应了一声,起身入座,瞧见伯娘,小姑娘不跟妈妈做一块儿了,迈着小短腿坐在伯娘身边,莫妙娘望着倒是没有阻止,家里人都不待见长嫂,闺女挨着她也算好。

    本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的画面感还算温馨,孟桑榆上桌之后明显感觉到气氛凝滞,却是丝毫不在意这萧家人的态度,抬手夹了菜就放在晚凝的碗里,冲着小姑娘轻笑。

    小姑娘乖乖吃了,孟桑榆也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饭菜,速度快又不显狼狈,就是这模样不太像是一个从小知礼的相府千金能做出来的,这连细嚼慢咽都不会,看起来胃口还真不小。

    宸阳王府自多武将,自是少些规矩,却也没像孟氏这样,一个女子如此不在意桌上德行。

    萧家人的视线集中落在孟桑榆脸上,还是老夫人拍了拍桌子沉声道,

    “先吃饭吧,朗儿,一会儿吃完之后,照顾你大哥。”

    萧朗撇开视线臭着脸应了一声,萧家人这才开始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霎时间没人说话,孟桑榆也更乐得自在。

    吃完饭,萧朗端着粥进厢房招呼萧云野喝了些粥,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他冲着兄长点头示意,才拿着碗筷起身出门,看清门外往里来的人,不是昨日才刚见过的里正又是谁。

    见里正来,许氏将人迎进堂屋,脸上带着礼节的笑,即使流放至此依旧从容不迫。

    里正一进门瞧了一眼这个茅草屋,有些意外,没想到不过短短一天时间,就被收拾得还不错,他淡着脸坐上凳子,等着莫妙娘带着歉意端上温水,瞥了一眼倒是没动,望着自己眼前的萧家人,正色道,

    “我来这的原由你们大概也知道。”

    “文书上的内容你们也该看过,写得清清楚楚,以工抵债,直到还清。”

    萧家人自然清楚他到此的目的,这劳苦日子是避不开的,心中沉痛,这家里要都做苦力去了,家里老小谁来照顾。

    瞧着一家人神色不明,知道这是不太愿,里正咳了咳继续道,

    “这壮年劳力,一日抵八文钱,女眷一日六文钱,念你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可留一人于家中照料,明日一早就得上山做活去,自己商量。”

    一家人纷纷回盼对视,孟桑榆蹙了蹙眉,望着里正淡色道,

    “劳烦里正说明,以后该干些什么,家里也想做足准备不耽误工时才是。”

    听她这样一开口,萧家人纷纷点头应和,里正也不瞒着,望了望村外远处的半山腰,示意道,

    “我们桐州,几乎处处环山,却处处都是未开垦的荒山,难免荒废,自然是需要人力开荒。”

    这竟是需要他们一家人徒手一锄一锄的挖荒山?!这如何是轻松的活计,萧家人有苦难言。

    看着这一家人沉默,里正悠悠起身,甩手背在背上,淡声道,

    “行了,你们自行商量,我就不叨扰了,好生休息。”

    他说完之后迈步悠悠往外走,许氏压下心中情绪缓步恭送,等将人送走才转身回到堂屋,望着家里人,哀叹道,

    “母亲跟两个小的在家中,还有云野需要照料,这谁留在家里才好。”

    她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清算了这笔账。

    “家里就朗儿一个壮年,一日不过八文钱,就是加上我跟妙娘,一日堪堪二十文,这不吃不喝的蹉跎十年,才将还清这债。”

    这此以往,她从未想过区区七十两银子,要消磨她们萧家整整十年。

    “二嫂子不去,都怪她!让她去干活!”

    萧寄云鼓着脸气呼呼的骤然指着孟桑榆大喊,都是这个女人害他们萧家,就要让她当苦力去。

    霎时间,萧家人的目光落到倚在门边的孟桑榆身上,竟无一人责怪小少年无礼。

    当事人抱着手靠着门,视线淡淡的看向萧家人,面色平静,

    “我去。”

    她在末世吃过的苦不是当苦力能比的,原主确实需要对萧家人的遭遇负责,她跟着一块儿去当劳力无可厚非。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就这么应下了,一点儿犹豫都没有,连怒气冲冲的萧寄云都被惊得不吭声了,默默缩回娘亲身边。

    孟桑榆跟着去也是最好的结果,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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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没有人会心疼。

    莫妙娘垂眼轻轻点点头,柔声道,

    “好,那就我跟夫君还有嫂子一块儿去,娘在家中照料。”

    许氏皱眉拒绝,不赞同的望着二儿媳,

    “妙娘,还是娘跟着一块去,你在家中照料。”

    她们萧家已经对不起这个儿媳过多,不能再让妙娘受苦才是。

    莫妙娘转脸看了一眼身边的夫君,轻轻摇摇头,冲着厢房的门看了一眼温声道,

    “娘,兄长也需要人照料,儿媳不太方便,您跟嫂子留在家中最为合适。”

    见她这么说,考虑到要二儿媳照顾云野确实不便,自是更不能让孟氏留下照顾,许氏这才勉强应下,也只能她留下。

    “妙娘,辛苦你了。”许氏满眼心疼的望着这个柔弱的二儿媳,满心愧疚。

    莫妙娘身侧的手被男人粗粝的大手紧紧握着,她微微仰脸含笑的望着身侧的夫君,轻轻摇了摇头,与夫君闺女尚在一起,并不觉着委屈。

    萧朗恨不得将人拥进怀里,只牢牢的牵着手给她些安全感。

    事情已经决定好了,被忽略在外的孟桑榆眉眼淡淡的垂下眸子没说什么,裤腿却被一双小手揪住,视线里窜进小姑娘仰着脸巴巴的模样,孟桑榆没忍住轻轻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小脸。

    “伯娘,凝儿会想你的,要早些回来哦。”

    “嗯。”

    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脸颊,低低应了一声。

    明日就要干活,萧家人心情沉重,洗漱完之后照料了萧云野就各自回屋睡了。

    孟桑榆还是睡在堂屋,不过今日没有继续躺在凳子上,而是用绳子绑上粗布,横吊在堂屋里,做完之后,轻轻拍了拍手躺了上去。

    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慢慢合上眼睛,就听见黑暗中有道嘶哑的声音传来。

    “夫人……”

    孟桑榆身体微微晃了晃,稍稍贴靠在堂屋的木板墙上,侧耳倾听只相隔了一面墙厢房内里的动静,静静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出声,

    “夫君,你叫我?”

    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的男人回应她。

    “辛苦夫人。”

    听见萧云野的声音,孟桑榆下意识蹙眉,他是真觉得自己辛苦?

    萧家人不是个个恨不得让她一人替了这所有的苦活,让她一人遭罪赎罪,怎么这萧云野偏偏不是如此,怎么倒是跟不过才三岁小小的萧晚凝一样似的,觉得她辛苦?

    孟桑榆不会天真到真觉得萧云野如三岁孩童那般天真,心中思绪繁杂,却只顿了顿柔声应了,

    “不辛苦,做错了事,这都是我需要承担的。”

    说完之后,孟桑榆竖起耳朵,听着厢房里的动静。

    半晌,昏暗的空间里才传出来男人的声音,古井无波,

    “明日还需早起,夫人早些休息才是。”

    孟桑榆这还是第一回憋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不得劲,有一种软刀子扎不进肉里的无力感,抱着手闭了闭眼,鼻子出气淡淡的礼尚往来一番。

    “夫君身体抱恙,也该早些休息。”

    这话一出,厢房里的男人果然沉默了,算是扳回一城,孟桑榆心里舒坦了些,轻轻打了个呵欠侧身卷着手臂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