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听见皮肉撕扯的声音。
崔苗短促的尖叫只有那么一瞬，随后只剩下咀嚼的声音，像野兽啃食自己的猎物。
崔苗，被吃掉了。
难言的愤怒与怨恨在它心中燃起一把火，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漆黑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蒙蒙亮光，一点点变得清晰。
它看见世界的第一眼，就是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绿罗裙的小姑娘倒在血泊里，她绿色的罗裙被血染红，背篓滚落在旁边。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生生，快逃。”
直到她气息断绝也没合上眼。
生生仰天长啸，五脏六腑像是要爆炸一般撑得它痛苦不堪，身形一点点拔高，四肢暴涨，直径约十米，肌肉分明。
它咆哮着冲过去将那群食人魔吞进腹中。
崔苗左肩斜向下到右手大臂以下的部位全都被吃掉了，她的左脸也被啃食了大半。
生生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已经彻底失去生机的尸体，硕大的泪珠从它眼眶滚落。
生生徒手挖了一个泥坑，将崔苗为数不多的身体安葬，带着满腔怨恨冲进城里，大开杀戒。
它全然没注意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吸取笼罩在上空的怨气，它越来越强，却也失去了理智。
当它将整个国家仅剩的几个人杀死之后，被它吸取到身体里的怨气不受控制地从它身体里涌出，将整个国家吞没。
生生也被怨气吞噬，怨气与执念构筑了一方世界。
它在这个世界里一次又一次重复发生过的场景，当它的意识彻底清醒时已经是第101个轮回。
它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外来者自称玩家，在这个世界里艰难求生，有些人在这里肆意妄为。
人类太弱了，它一只手就能碾死，只要没人发现它的苗苗，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总有人不自量力，认出了祝余，逼迫崔苗带他去找，崔苗很害怕，所以它杀了他。
每一次崔苗都会死，不是死在玩家手上，就是死在它所幻想出来的居民手上。
它恼怒非常，可它竟然没有办法控制这些居民消失，甚至在崔苗被盯上时它无能为力，根本保护不了她。
它不明白，明明它是此方天地的主人，可它却无法掌控这里。
只能一次又一次看着崔苗死在它面前。
后来它终于明白了，崔苗的死是它心中最大的一根刺，甚至远超族群被杀害的怨恨，因此它永远也过不去那一天，也杀不死那些人，更无法保护崔苗。
它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里度过了数不清的岁月，崔苗的脸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没有五官。
它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的音容笑貌，只记得那张苍白起皮的嘴一开一合说：“生生，快逃。”
逃？
它又能逃去哪儿呢？
生生忍不住咳嗽起来，血腥气在喉间翻涌，它的两只爪子捧住崔苗圆润的小脸，手指一笔一笔描摹她的五官。
是幻影，是执念，是它一生的求而不得，再也无法找寻之物。
直到进入这里，它才终于看清崔苗的脸，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只是好人没好报。
崔苗将它抱起低声呜咽，生生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扭曲丑陋的笑容：“别哭。”
它已经不想再继续了，再这样轮回下去，终有一天这张脸会消失在它的记忆中。
它好不容易想起她，不想再忘记。
就这样带着它最珍贵的回忆融入自然就很好了。
崔苗用力将它拥入怀中，眉头紧皱，语气难得发狠：“我不准你死！”
生生错愕，不是因为崔苗将它勒疼了，而是因为她身上泛起金光，汇入它的身体。
一股暖流在它身体里游走，流入四肢百骸，温和地修复着它的伤势。
“你……”生生瞠目结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崔苗将它抱紧，语气眷恋不舍，却不容置疑：“生生，好好活下去。”
生生瞪大了眼睛，崔苗的身体在它眼前化作流光汇入它的身躯。
它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失神。
崔苗一死，那群食人魔就丧失了目标，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离开了。
树上的三人大气不敢喘，直到使用道具也听不见食人魔的动静才敢下来。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生生”，正在进行传送，倒计时3：00，请玩家做好准备。」
系统提示音适时地响起，楚佳奈和徐毅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
“我们，通关啦？”
楚佳奈震惊，她和徐毅对视，看见对方眼中的茫然，心里安定了些。
这还是第一次她基本什么都没干就通关了。
这个副本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她记得系统评级是D+级，当时她还不明白这个D+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无限接近C级却又达不到C级的副本。
几个副本BOSS的实力相当难评，肯定不是区区一个C级能概括的。
这个副本评级简直离谱，乱七八糟。
如果不是玄昼，他们大概会在生生客栈全军覆没。
客栈掌柜可不是个好惹的，再加上他还能控制猴形怪物。
楚佳奈一阵庆幸，还好她没有得罪玄昼，不然她就和方逊一样了，她可没有方逊那种，能够提前结束副本的道具卡，多半死无全尸，说出去直接让挑战榜其他人笑掉大牙了。
生生无措地转过头看向玄昼，琥珀色的眼眸蓄满泪水，它蹲在地上当真像只普通的可怜小猴：“崔苗，不见了。”
它的声音里满是茫然和恐慌，似乎将玄昼当成了救命稻草，它抓住玄昼的裙摆，竭力仰头看她。
玄昼低头垂眸看着脚边的小猴子，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你以为，被怨气吞噬，时间够长就能恢复神智吗？”
生生怔然，它的爪子忽然卸了力，它松开玄昼的裙摆，瘫坐在地上。
泪水滚落眼眶，濡湿它脸颊上的毛发。
它哭得太可怜了，封遇玄于心不忍，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它。
生生从一开始的默默流泪变成嚎啕大哭，楚佳奈和徐毅识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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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退出游戏副本，回到了大厅。
封遇玄自然跟着玄昼，他站在锁链的另一端隔得老远默默听着。
“怨气在崔苗的灵魂消散之前将它裹住，其实她一直在你身边，也是她将你的神智唤醒。”
玄昼瞥了一点倒计时，还剩下两分钟，来得及。
生生哭得撕心裂肺，这是它从未设想过的可能，她一直在，看着它变成丑陋的怪物，吃了好多人，在深渊里苦苦挣扎。
“她确实很爱你。”
生生抽噎着：“我不想忘记她，可是我迟早会忘记她的。”
它会之前一样，再也记不起她的容貌和声音，连回忆也不再拥有。
玄昼朝它伸出手：“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不会剥夺你的记忆，你会一直记得她的容貌，她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经历过的每一件事，直到你生命的终结。”
“什么意思？”
玄昼笑了，冰冷而嘲弄：“你没发现吗？这个地方为了汲取负面能量，一直试图抹除崔苗对你的影响。”
“山海生物，尤其是你这样的特例，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执念是因何而生的。”
生生不可置信道：“所以，我的记忆是被抹除了？”
玄昼点头，她再次看了一眼面板上的倒计时，50秒：“走不走，要没时间了。”
生生果断点头，一秒都不带犹豫：“走，我信你。”
玄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唇角微勾，抬手勾起一缕风将封遇玄卷到身边，不等他反应直接将《山海经》原件拍在他身上：“封印它。”
封遇玄下意识照做，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山海经悬空摆在他面前，无风自动翻开扉页。
咒语最后，他念出名字：“狌狌。”
生生不曾反抗，顺从地闭上眼睛，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山海经》中，崭新的一页凭空出现。
面板上的倒计时接近尾声，玄昼将《山海经》塞进封遇玄怀里叮嘱道：“收好了，别弄丢了。”
封遇玄来不及回应，面前的景物一阵扭曲，天旋地转后，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怀里还抱着那本《山海经》，却不见玄昼的身影。
「检测错误，检测错误，副本“生生”BOSS消失，该副本将永久关闭。」
所有在大厅的玩家都听到了这道提示音，楚佳奈和徐毅自然也是。
他们都还在自己的系统空间内等待副本结算，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道系统通知。
楚佳奈和徐毅心知肚明，他们早就退出副本，只剩下玄昼和封遇玄姐弟俩，这俩人真是逆天，没想到直接把副本弄关闭了。
玄昼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块木制的屏风，一张木床，一块珠帘将床和软榻隔开。
此刻她就坐在软榻上，所有的木头都是紫檀木，还真是大手笔。
整个房间高雅有格调，像极了权贵人家的大小姐住的闺房。
她在房间里踱步，确认没有任何不正常的东西才重新回到软榻上。
清脆欢快的系统音在她坐下的瞬间响起：「下面开始副本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