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船往下游划,郁郁葱葱的桑树尖飘在水上。
景色瞧着倒是不错,只是若是往那水中望去,便能看到沉于水底的死尸。
黑丫头捂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过几日,这些尸体就会飘上来,太阳一晒,乌鸦就围着水面转,特别吓人。”
玉安看了一眼黑丫头。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黑丫头瞧了一眼玉安。
“自然是经历过,我长这么大,江中也发过不少次大水,可从未像如今这般可怕。”
玉安小声道:“上游的汉军将苏堤炸了。”
黑丫头从船舱中坐起来,震惊道:“炸了?怎会有人做这种事情。”
玉安摇头不说话,似乎不想同这个渔家少女多说什么。
倒是舒言倒是出言问道:“黑丫头,你可有大名?”
黑丫头眨了眨大眼睛,糯糯地说出一句。
“小鱼儿,大伯叫我小鱼儿。”
小鱼儿看向一旁的玉安,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舒言笑着说道:“玉安。”
小鱼儿羡慕地说:“他的名字真好听,一看就像是读过书地。”
一说起来读书,玉安的小脸有些红润。
在陈府时,陈老太爷便夸过他一句读书读得好,他便每日都把书抱在怀里。
他出生不详,被人厌弃,唯有抱起书本,方才有点存在感。
舒言看到玉安有些小得意,便笑了起来。
“玉安书读得好。”
小鱼儿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抓住玉安的手,哀求道:“你能不能教我读书识字?”
外头又下起了小雨,水面上飘着不少杂物。
小小船舱之中,传来孩童的读书之声。
舒言划着船往陆地方向赶去,可这江中水系密集,此时又是雨季,洪水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们的船行至一处城镇。
大部分建筑已经被损毁,不过好在这处城镇地势较高。
一大群死里逃生的百姓聚集在高处,他们的身边则有一座高耸的死人堆。
发生洪水之后,须得早些将尸首处理好,否则必然爆发瘟疫。
舒言等人坐在船上看着,只见到几个青年拿来火油和柴火,将那小山一般的尸首给烧了。
火光骤起,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传来。
火光将空气燃烧的有些扭曲,然而此时却从那火堆处传来诵经之声。
舒言将船划得近了些,便瞧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那日同绮秀一同行走的小和尚,这和尚的僧衣已然破破烂烂,可依旧执着地跪在地上,看起来分外虔诚。
舒言将船停在岸边,在玉安耳边说了几句。
玉安点头下船,跑到那和尚身边,说了几句话。
便回到了自家阿奶身边。
那和尚听完玉安的话之后,顿时脸色一阵惨白,他望向舒言,舒言朝着上游指了指。
那名叫绮秀的女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舒言没有力气了,便让小鱼儿和玉安来划船,她窝在船舱里,好生睡了一觉。
等到她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小山丘。
此处地势较高,又荒无人烟,倒是个暂时扎营的好地方。
舒言从船上下来,伸展了这把老骨头,顿时听到浑身脆响。
小鱼儿将船上的鱼干拿出,还翻出来了舒言的老伙计,那个饱经风霜的锅。
她架锅烧水,煮了一大锅鱼干。
三人饱餐一顿,便躺在山丘上睡了一小会儿,这一睡便睡到了夜晚。
舒言在一阵寒风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发现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身前的火也熄灭了。
舒言赶忙看向自己的船,船儿还在。
她舒了一口气,可却听到了岸边一个男子戏谑的笑声。
“一个老太婆带着自己的孙子孙女,你们倒还真是命大。”
舒言赶忙拿起手边尚且带着炭火的柴火,她朝前走了两步,瞧见了一个大腿受伤的男人。
这男人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眼睛跟毒蛇一般,一看便不是什么良善百姓。
男人衣衫尽湿,手被水泡的发白,显然是刚从水里出来。
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力气,不像是能威胁他们的。
舒言便道:“我一个老妇人死了倒也无所谓,可这两个孩子却不一样。”
舒言觉着自己这话说的没毛病,那男人却道:“倒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
舒言不想招惹此人,她伸手摇了摇玉安和小鱼儿。
“咱们走。”
那男子听到舒言要走,赶忙开口说道:“等一下,老奶奶,帮帮我。”
舒言被七八岁的孩子叫奶奶也就罢了,这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做她儿子才合适。
舒言冷声道:“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男子赶忙嬉皮笑脸道:“那母亲,干娘,求您救救我。”
这话说的舒言有些恶心,她丢下了一片鱼干,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这等世道她可发不得善心,留了小鱼儿,她已然是冲动,不能再带一个祸患。
而且这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舒言和两个孩子划着小船离开,那趴在岸边的男人朝着舒言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小鱼儿有些害怕地躲在角落里。
“那个人好吓人,像是大伯说的水鬼。”
玉安倒是颇为淡定,他开口道:“什么水鬼?”
小鱼儿来了兴致。
“就是在水里生活的一种怪物,它总是挑夜里,埋伏在渔船出没之地,常常会趁着渔夫不注意,将船掀翻……”
就在此时,他们的小船突然一阵颠簸。
只见到从水中伸出一阵惨白的手,舒言等人顿时吓得浑身一震,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原本在岸边躺着的男人扒着船边,恶狠狠地看着几人。
那男人恶狠狠道:“我都认你做了干娘了,你居然还这么狠心把我丢在哪里,着实可恶。”
这男人用手摇晃着船,三人只觉天旋地转,这船差点被这厮给掀翻。
“拉我上去!!”
男人怒目圆瞪,看着分外下人,舒言只好伸手将人从水中拉了上来。
靠近了之后,舒言方才看清,此人穿的乃是汉军的军服。
他是个军汉。
那人也注意到了舒言表情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