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余烬吞进了最后一丝天光,寂静海面一片漆黑辽阔,只剩从巨轮舷窗采撷下来的点点光亮,在沉黑的水面荡漾。
而阿特洛芙号宴会厅中,衣香鬓影,灯彩如瀑,厅侧现场乐团沉浸演奏着舒缓的韵调,夹杂着雅致的冷冽幽香,缓慢而充盈地流泻在宴会厅的每个角落。
或许因为佳节在即,现场并没有肃穆紧绷的情绪,反而充斥着松弛的轻松惬意,来宾们个个端着酒杯,笑语晏晏,仿佛这只是一场高规格的餐会。
温今遥寸步不离地跟着于放和李玉,安静听他们跟在场的贵客游刃有余地寒暄,比起他们口中的“需求”“构想”“颗粒度”,她还是对不远处珠光宝气的女明星更有兴趣。
代言人出席尾牙也是鸿禧的传统,实力女星付静萱从年初接棒品牌体验官,年中有作品大爆,并传出将与大导合作的传闻,在圈子里称得上炙手可热,她却回绝了公司与鸿禧结束合约的建议,坚持续签,当时鸿禧刚刚完成权力更迭,可以说付静萱在这里面,算是助了裴聿珩一臂之力。
看见她,温今遥才真正理解了网上那句话:女明星都跟普通人有壁。
台上忽然响起三声清脆震响,裴聿珩一身修身挺拔的西装,略显繁琐的三件套在他身上裁云剪水般适体。
他用小叉清敲高脚杯:“各位,各位。”
喧哗声渐渐低下去,所有贵宾的目光都汇集于裴聿珩一人身上,安静等待他的发言。
裴聿珩声音低沉,但措辞温和、用词精准,翩翩风度中不失一马当先的气魄,适时抛出的玩笑精确又得体,令在场所有人都能放下远在裴地的压力,会心一笑。
在私密空间对她温柔耳语的男人此刻站在万人中央,聚光灯仿佛为他而生一般照亮他俊朗的面容,他意气风发,风趣闲适,在繁缛靡丽的浮华间游刃而过,似乎他才是这一切的主控。
温今遥的目光被他身上炫目的光攫住,根本无法移开。
她是台下不起眼的一员,像是被淹没在人群中间。她在攒动人海中抬头望向台上,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跟裴聿珩的距离,竟然这样遥远。
宴会厅再大,一百步也能走完,但她站在一众的锦衣绣袄和流金溢彩中间,竟无法向他跨出一步。
而裴聿珩在某个间歇气口,似有所感一般忽然抬眸,穿过衣香云鬓和浮光掠影,视线精准地落在她的身上,对她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温今遥记起某个秋高气爽的开学季,裴聿珩也是这样,光芒万丈地站在台前,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讲话,那时候的她像今天一样,只是台下仰望注视他的一员,而他偏能在一众相同的校服和青涩脸孔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讲话结束,如云般的掌声响起,裴聿珩微笑颔首,示意大家自便。
乐团奏起欢快温馨的圣诞歌,嘉宾们三五成群,频频举杯,互道“圣诞快乐,”,而裴聿珩在走下台的第一秒,便改变了方向,朝温今遥而来。
温今遥余光瞥见他过来,抑制住莫名的慌乱,假装专心研究食物,却迟迟等不到他来,抬头望一眼,发现他正低头与一位背影曼妙的女郎含笑谈话。
她从盘子里拣了块牛肉吃了,似乎也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而另一边的裴聿珩对着一脸洞悉一切的沈靖舒,脸上还端着面具一样得体的微笑,声音却冷:“你要干什么?”
沈靖舒难得把自己团成一个人形,一袭华美衣裙让她穿得怀金垂紫。她低头浅笑着,嘴里不说人话:“你就说是不是吧,是不是那个穿鱼尾裙的女孩?”
裴聿珩微微俯下身,任谁看都是一副亲和礼貌的姿态,在沈靖舒耳边道:“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沈靖舒掩唇而笑:“小气,看看怎么了?还怕我抢你的?”
沈靖舒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最不着调,但人格魅力绝对不容小觑,再说,撬男同学墙角,把小姑娘掰弯这种烂糟事,她上学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
裴聿珩抬手从路过的侍应生盘中拿了杯酒,绅士地塞到她手里:“多喝几杯,喝吐了早点睡觉。”
沈靖舒礼数周全地接了:“我可提醒你,我看到贺中了。”
裴聿珩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怎样?”
沈靖舒肃起脸道:“跟你说过我们家争家产那些烂事你都忘了?护好你的今遥妹妹,有些人手段能脏成什么样,你永远想不到。”
裴聿珩眼神阴鸷了一秒,很快恢复清明:“知道。”
他不再与沈靖舒纠缠,终于拨开人群来到温今遥面前,却被李玉挡在中间:“裴总,感谢您请我们来,也算是让我们见过世面了。”
裴聿珩越过她的肩头去看温今遥,温今遥正聚精会神研究一杯五光十色的鸡尾酒,唇角微微耷拉着,也不肯抬头看他。
裴聿珩礼貌地跟李玉碰了一杯,抬头去叫她:“温小姐。”
温今遥语气冷灰:“裴总客气,叫我温今遥就好。”
裴聿珩捏着杯颈的手指顿了顿,一时接不下去了。
这句话的厉害旁人听不出,他可是领教过。
小时候不懂事,同学问起来这是谁,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他随口答,是我家司机的女儿。小女孩要面子,被人嘲笑了也不来跟他发脾气,只是他一叫“今遥”,她就气呼呼反驳:“温!温今遥!”
裴聿珩一直知道她对感情对婚姻都有洁癖,哪怕觉得跟他是契约婚姻,也还是不想看到他跟别人亲近,只是她生别人的气他还能理解,生沈靖舒的气,他实在是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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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
到底是谁该有危机感来着……
他有心解释两句,却碍于李玉和于放还在旁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正感受了一把进退两难。
寒暄两句,他也不便多待,只能道:“二楼自助餐厅的小蛋糕不错,各位尽兴。”
他看到一只小巧莹润的耳朵,在盘绕的乌发下轻轻动了动。
裴聿珩唇边漾起一点温存笑意,欠了欠身离开了。
李玉送走了这位大佛,转头板着脸教训温今遥:“上次裴总器重你,你飘了是不是!怎么对人家那样说话!”
温今遥撇着嘴:“我哪敢呢……”
于放倒不甚在意:“我看裴总倒不怎么在意,都是年轻人嘛……走啊今遥,跟我们一起看戏去?”
温今遥摇头:“不去了于总,我有些晕船,就先回去睡了。”
“要不要紧?”李玉上来摸她额头:“我带了晕船药,给你拿一些。”
温今遥摘下她的手,握在手里:“我也带啦,你们快去看戏,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毕竟后院的火还没有扑干净。
温今遥上船第一件事,就是把船上所有餐厅的营业时间、菜系、主营范围还有位置全部打听了个遍,二楼自助餐厅根本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更没有什么小蛋糕。裴聿珩那么说,摆明了就是要见她。
真不错,她心想,一出海手机也没信号了,要私下见面只能打哑谜,刺激。
夜渐渐深了,游轮上各式活动琳琅满目,自然没人注意一个已经关门了的餐厅。二楼旋转楼梯旁一片漆黑,温今遥扶着扶手慢慢走下来,却在下到最后一级时,听到了餐厅里有人谈话。
是裴聿珩的声音:“……当然不会,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相同,不过我倒是很意外您选择跟鸿禧续约。”
一个温柔优雅的声音紧随其后:“当年老裴总追投的那笔钱,救了我的成名作,也算是我欠鸿禧一个人情,当然……我自然是有我的考虑。”
“这些都是您的自由,”裴聿珩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不用担心,只有利益捆绑的关系才更牢靠。”
温今遥愣了:利益捆绑?
他跟付静萱……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她应该不声不响地离开,假装从没有来过这里,好好过完这两天,等下了船,继续在家跟裴聿珩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可她双脚被粘在台阶上,一动也动不了。
时间过了正点,甲板上环绕的探照灯准时亮起,划过一段圆形弧线,从舷窗里攀爬上暗影中的旋转楼梯,照亮了温今遥怔愣的脸。
紧接着,餐厅里响起那个她最熟悉的声音:“今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