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提步拐过一个幽暗转角,再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尽头就是那间裴聿珩小时候跪过无数次的小客厅。

    脚步声渐渐抛却了华美宴会和人声嘈杂,温今遥握紧了裴聿珩的手,忽然问:“从前你在那里跪家法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裴聿珩无声地咽动一下,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已经有七年没有进过那个房间,无论是膝盖接触地板的冷硬触感,还是他独自望着窗外细月的孤独惶恐,都在时光长河中被冲刷得不甚清晰了。

    但他依然不能说,我不记得了。

    因为在每一个坚信自己犯了错的时刻,他对自己的质问、苛责、拉扯,还有每一个他躺在床上却难以成眠的夜晚,他都被关在那间空旷的房间里,反省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错。

    他不再需要跪小客厅了,然而小客厅无处不在。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次例外。

    那一天他一言不发地跪了半晚上,胃里消化掉了最后一坨空气,反酸反得麻木,当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的暗黑树影和寂静月光时,却看到了一个鲜活澄澈的女孩。

    她屈起在月光下莹白的手指,叩响了他的心门。

    这段没头没尾的回忆,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毫无意外地令他动容,于是裴聿珩笑起来,偏头对温今遥道:“在想什么时候才有人再来给我送一碗鸡蛋面。”

    温今遥:“……哼,做一顿饭被你笑话一辈子!早知道那天不去了!”

    裴聿珩笑着收紧了握着她的十指。

    原来只要两个人一起走,这段昏昧的走廊,就不会像记忆里那么阴暗可怖。

    时隔多年,裴聿珩终于又推开了那扇门。

    那个瞬间他怔了怔,因为这里远不如他记忆里的那样空旷——一套红木桌椅,一面靠墙的书柜,一张波斯花色地毯,几乎将小客厅占满了,而他小时候跪家法的那片地方,不过是窗户前那一小块在家具填塞的空隙,一个成年人站进去,根本转不开身。

    他最后一次跪在这里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可那时候,他依然觉得这里大得令人窒息。

    裴崇和贺中坐在红木椅上,听到响动同时看过来。

    裴崇脸上覆着一层故作高深的威严:“来了。”

    贺中见了两人,身体不受控地动了动,裴崇轻轻扫他一眼,他又不甘地坐回了椅子上。

    裴聿珩“嗯”了一声,没有丝毫在原地听训的意思,而是直接上前拉开了裴崇身边的座椅:“今遥,坐。”

    他自己则坐到了贺中的身边,将温今遥和他隔开,这样若是贺中激动起来,他保证能第一时间扭断对方的胳膊。

    裴崇凌厉眼神死死盯了他一阵,后槽牙紧了紧,却没出声。

    裴聿珩没有等他开口,而是先发制人:“我以为父亲是有什么教诲要说给我和夫人听,没想到这里还有外人,打扰了。”

    贺中看了一眼裴崇,发现他没有丝毫现在就发难的意思,只能把裴聿珩这句逐客令当了耳旁风。

    裴崇道:“公司一切都好吗?”

    裴聿珩笑了一声:“公司好不好,您恐怕比我清楚。”

    细作都安插到董办来了,还装模作样问一句好不好,也不嫌尴尬。

    裴崇呷了一口茶:“听说前段时间股价波动,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不等裴聿珩开口,贺中率先开始卖惨:“裴哥,是我不对,前段时间我的人不认识侄媳妇,误伤了她,这是我的错,我认了,但我这侄子做得也太绝了吧?”他气得腮边肉直抖:“贺霄,那是你弟弟!你怎么把他,把他……”

    裴聿珩:“把他怎么样了?”

    见贺中说不出话来,裴聿珩大发慈悲,帮他补全了后半句:“把他贩卖违禁药品的事实报告给警方,让他认罪去蹲大狱?”

    贺中被戳中痛处,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胡说什么!”

    裴崇咳了一声:“行了!都闭嘴!老贺,你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继续结梁子的?”

    贺中喘着粗气,瞪了裴聿珩一阵,只能不甘心地坐下,脸憋成了猪肝色。

    裴崇对裴聿珩道:“你贺叔呢也不是有意的,他也说了,他不知道温今遥就是你老婆,这么说也有情可原,你也没有公开她的身份不是吗?这是不是说明,你也有责任?”

    温今遥:“啊?”

    裴崇皱着眉:“男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裴聿珩喝了口茶:“今遥,讲。”

    裴崇怒道:“裴聿珩!你还当我是你爸吗!”

    裴聿珩气定神闲:“身份不止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给的。今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温今遥点点头,问对面的贺中:“你刚刚说你不知道我是裴聿珩的老婆?”

    贺中答得理所应当:“对啊,我哪会知道鸿禧的董事长夫人是广告公司的一个小员工?”

    温今遥:“那你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威禾?”

    贺中噎了一下,道:“我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行动,我并不知情。”

    温今遥:“你没有想要用我去威胁裴聿珩,但是在你儿子出事的第一时间,却认为是裴聿珩在替我出气,你是这个意思吗?”

    裴聿珩忽然笑出了声。

    裴崇脸色极难看:“老贺。”

    贺中这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聊:“那毕竟你受伤是事实,我只是怕小裴总不信而已。”

    裴聿珩低头对温今遥道:“贺公子出事之前,贺叔还专门找人来跟我认错来着。”

    “哦?”温今遥挑眉:“还有这一层?”

    裴聿珩点头:“是。”

    温今遥又问:“所以贺公子的事,是你在替我报仇吗?”

    “不,”裴聿珩答得云淡风轻:“这是一个优秀企业家应尽的义务。”

    贺中:“……”

    神他妈应尽的义务!

    “无论如何吧,”贺中已经看清楚了这夫妻俩真就一丘之貉,在这兜圈子耍他玩,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侄媳妇,我在这给你道个歉。生意场上的事,难免有误伤,这次能不能就算了?”

    温今遥问:“沈靖舒你认识吗?”

    贺中愣了愣:“啊?”

    “天宫集团的千金。”温今遥道:“如果你误伤的是她,你今天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吗?”

    裴崇眉头紧紧拧起:“温今遥,你想干什么?”

    温今遥:“我不想干什么呀,我就是想把事情搞清楚。你看啊,我长这么大也挺不容易的,被你们这样搞,好不容易才捡条命回来,总得搞清楚事情原委吧?”

    贺中不可置信地盯着温今遥。

    这丫头不是司机的女儿吗,听说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后来被裴家送去别处念书,不是也乖乖去了,任裴家拿捏吗?怎么到了这时候,嘴跟淬了毒一样?

    小门小户的卑贱之人,竟然拿沈小姐来比,她怎么敢的?

    “我猜你大概不敢吧,你无非是看准了我没有那种家世,没人给我撑腰,觉得我这种人死在你手上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温今遥也同样盯着贺中:“你知道吗,我上班这么多年,懂得了一个道理:不要怕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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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的猪,它除了有一张骇人的皮,其余什么都没有。”

    “温今遥!”裴崇爆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父亲,”裴聿珩声音依旧温淡:“她是我的妻子,是鸿禧的董事长夫人。”

    裴崇哑了哑。

    当年易湘做董事长夫人的时候,贺中这些人别说私下找人伤害她了,当着面都不敢对她大声。

    但轮到温今遥,裴崇准备装瞎。

    他清了清嗓子:“咳,既然嫁到裴家,那就应该有别人妻子的样子。如果对集团有益,别说你受一点伤,就算拿你一条命,那也是应该的。”

    裴聿珩捏紧了拳:“当初我妈受伤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裴崇出离愤怒了:“你拿她跟你妈比?你到底是谁家的人?!”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能比的,”裴聿珩声线平稳得一丝波澜也未起:“我跟今遥,是一家人。”

    他不等裴崇继续发火,便继续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那不如直接挑明:父亲,我希望您彻底退出集团事宜,不再干涉我的计划,并且劝服所有跟着您投反对票的元老,不要再因为我的资历,不由分说投反对票。”

    裴崇:“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答应也有不答应的办法。”裴聿珩不动声色:“年前我已经着手开始回笼鸿禧的股份,现在我手里的股权,足以跟任何人抗衡。即便是他们全部联手,也未必能把我怎么样。而且……”

    他笑了笑,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要比下三滥的手段,我也不是没有。贺公子那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多少次,我就不敢保证了。您最好祈祷他们所有的子侄都干净得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他手指轻轻扣了扣红木桌面:“谋定而后动,这是你让我抄了一千遍的话。”他回头看了看窗边那片空地:“就在那里。”

    “您不答应也没有关系,”裴聿珩微笑着:“我毕竟是晚辈,这个意思,我会带着问候,亲自上门去传达。这种时候,我想,应当先下手为强。”

    裴崇瞳孔忽然紧缩起来。

    裴聿珩把贺霄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圈子里谁不知道,他是因为贺中动了他的人,才发了这么大的疯,把整个鸿禧都押上,赌一个鱼死网破。

    要是再任由他敲打到每个人头上,那裴崇这个当爹的,岂不是尊严扫地?

    这种事,裴崇决不能接受。

    他咬牙半晌,问:“你在威胁我?”

    “我不敢,”裴聿珩垂下眼睫,一副顺从的模样:“我只是更喜欢一劳永逸罢了。”

    “另外,”他握紧温今遥的手:“今遥是我写在结婚证上的配偶,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我不希望在任何地方听到任何人对她有任何冒犯。我想,我身为集团董事长,我的伴侣理应得到这种尊重。”

    “父亲,”裴聿珩看着他曾经惧怕又期待的人,毫不掩饰身上凛冽的压迫感:“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牵着温今遥的手,起身准备离开。

    “聿珩。”裴崇忽然叫住他,声音颤抖。

    裴聿珩站住,却没有回头。

    “爸爸是爱你的,你还记得吗?”

    裴聿珩轻轻笑了一声。

    这是他少年时期最困惑的难题,靠自己的努力无论如何解释不了,直到它长成了他心里的小客厅,把他紧紧锁在里面。

    但是问题的答案来得太晚,早就错过了他的一生。

    裴聿珩低头摩挲了一阵温今遥细腻的手背,一言不发,牵着她离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