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喻站在镜子迷宫中间。
她恍惚地等待了许久,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游戏里,不用在那漫长的进化游戏里渡劫,也不用在无穷无尽的别人的人生路里徒劳追杀。
虽然游戏并未结束,但经历了许多后,却有一种全剧终的尘埃落定之感。
她转头望向了来时的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在四周的镜子里反复端详自己的脸。这张脸她看了二十余年,从未觉得如此陌生过。循环往复、无穷多的人生片段里,她看到了无数相似的面容,人类都长得差不多,五官不过是在标准的模子下挪动了几分几毫,正和小美那被剖开的标准模具身体一样,即使自认为有什么标志性,实际也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她走到面包死亡的地方。被撞碎的镜子旁,散落着面包的尸体与玻璃碎片。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理解了面包的心境。温水煮青蛙地混沌度日,和一下子跳到不可接受的未来是不一样的:如果早就知道这一生注定要活成讨厌的样子,很多人都不会选择活下去。她甚至有些理解了龟壳的退缩和酒精的自暴自弃:只要蒙上双眼,就可以当作一切都不存在,而在某些时刻放弃生存,也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如果“生存”不是必须遵守的铁律,他们的所作所为,好像就都有了理由。
所以,这就是真正的人类的样子吗?拥有生的权力,也有死的权力——
“最接近真正的人的一刻,是你想死的那一瞬间。”
他们用自由意志对抗了生存的本能,用各种各样的原因,放弃了求生。
只有这样,才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么?
梅子喻俯下身去,拾起沾血的玻璃碎片,手指转动,碎片中折射出她微微蹙起的眉。
……在进化游戏里,机器问她是否死亡,她选择了否。
并未因为她没有结束生命的勇气。
而是因为她并不想在幻境里终结一切。她不会屈服于被进化游戏带来的恐惧吞没,选择一走了事逃避所有问题,也不会因为那漫长的时间混沌了脑子,变得麻木,不再思考,随波逐流。
她只是想要回到一个她有更多选择权的地方,然后,做出不为逃离痛苦的选择。
就比如这里,比如现在。在追杀的时候,其他玩家的信用度来到了玩偶的身上,又被她剥夺,此刻她的信用度接近满分。只要她不再去触碰什么镜子,玩家之间也没有厮杀模式,她现在是绝对安全的。
她已经不需要在镜子迷宫里继续争取什么了,她只要待到今天结束就好,因为她挺过去了最煎熬的时刻,所以现在一切的胜利都将属于她。
可以,活下去了。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以不是人类的身份,活下去了。
……
她对着锋利的边缘痴痴地看了几秒,忽地插入自己的脖颈之中——
她还是要证明的。
她要在自己可以胜利、可以存活、可以假装什么都存在的时候,选择结束这场荒谬的实验游戏。
这样的死亡,星会打出多少分呢?
“……0分。”
血液喷涌而出时,带着一丝阴沉的声音忽地响起,有人从背后步履匆匆地跑来,唤她的名字。
“梅子……”
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抱上来,用衣服裹住她的伤口。不断下降的血量中,不时泛黑的视野里,她看到一张平静的面孔。
“对不起,我来晚了……”诗童说道:“你在等我,真是太好了。”
梅子喻一愣,碎片从手中滑下,摔落在地,血沫翻飞。
她倒是……没有在等诗童。
但诗童大概却是一直在等她。
一晃眼就过去了的漫长的进化之旅里,她好像没怎么想起过身边的人,只是一味地想着,要变成人。
要变成真正的人。
诗童俯下身,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发梢擦着她的下巴蹭过去,微微的瘙痒,却比伤口的疼痛更剧烈。
“你在等我……”梅子茫然地重复这句话,诗童听来,却好像是对她存活下来的确认与赞许一般,眼泪倾涌而出。
“是的,我在等你。这么多年,支撑我的唯一想法就是……你还在。幸好你还在,梅子……不然我真不知道,坚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谢谢你,活下来了。”
梅子喻脑子嗡的一下,忽然瞪大了双眼。
诗童生存的意义,是她吗?
既然如此,她生存的意义,又为什么非要是她自己?……
或许,自由意志还有其他的证明方法。除去自由地选择死之外,还有自由地选择活。并非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例如,为了满足一种期待而活着。
并非功成名就的期待,而仅仅是,想要你还在的期待。
“我进入了我的未来,在一座没人的城里过了八十年。”诗童说道:“你呢?你经历了什么?”
“我经历了……”梅子喻卡顿了会,不知要如何和诗童讲述这样的未来。下一关游戏?人类进化史?还是他们这些玩家的秘密?
他们的生活只是游戏,而自己是被特意调低概率用来观测的实验体——她绝不会告诉诗童这样毁灭性的事实。这件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我看到了一些人死去。”她含糊过去,搂住诗童的后背,微微笑起来:“但那是假的,现实是,我们都还活着。”
她抬起头,星站在不远处,面色不算好看。
他嘴唇微张,没有发出声音,梅子喻却在沉默之中听到了他说的话——
不要再试图自杀了。
否则,我也只能放弃你。
……怎么放弃?
调低成就的概率,让她被游戏杀死?还是等她死后,就选其他的替身观测?
可惜她现在并不怕死。
“星,你有没有去过你的未来?”梅子喻问道。
星愣了愣,没说话。梅子喻紧跟着说道:“看来你没有,但我猜,应该就是变成我的样子吧。”
他嘴角撇下来。他知道了,在他的过去,他的体内,注视着他,目睹了他那一瞬间慌张的目光就来自于她。
……
今日晚饭时间,汇聚在食堂吃饭的人又少了一半。梅子喻这一桌人,也只剩下了她、诗童、星三个人。
狱警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端上寥寥几份需要争抢的食物,而是缓缓推出了一座巨大的美食山,周边点缀着成百上千的礼花。
众玩家惊讶地看着这数量惊人的食物,虽然喉咙下意识吞咽口水,心里却也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比第一天更为丰富的食物被“解脱”礼花环绕着,看起来更像是断头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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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播报道:“今日,是狂欢之夜,所有人表达的权限放开!现在,开始你们的狂欢吧!”
这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规则之后,不过三秒钟,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第一道声音——
是哭声。
然后,是咆哮的声音。
不止一声。
食堂乱成一团,有的人哭喊,有的人狂笑,有的人扑进食物堆里,发疯地将食物塞进喉管。有人满地打滚,有人用头撞墙,有人自言自语。压抑到极致的玩家们像是被打开了脑内的阀门,情绪喷涌而出,无法自制。
就像禁止思考的那个夜晚一样。
那晚,梅子喻被头发拉起来,在睡梦中目睹了一切。她记得诗童在抱着被子哭,大概是回忆她死去的好友。不知诗童在镜子迷宫里经历了什么,此刻表情淡漠,并未失控。
而没有去过未来的星则死死地盯着她,目光一瞬都不挪开,看起来倒是冷静,但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能控制自己的眼神。
梅子喻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她记得那晚,自己一直在自杀,又一直在躲避自己的杀害。
说来,那个晚上她在表达的情绪……是“逃生”吗?
制造一个又一个死亡危机,用死里求生来证明自己生存的意志。
但现在,她不再需要那些了。
不知过了多久,广播忽然说:“你们用尽了所有额度,狂欢结束。”
这场荒诞的闹剧猝然停止,所有人停止了疯狂的举动,食堂再次沉寂下来。狂欢之后的骤冷,更显诡异。
广播中那温柔的声音语气平平,好像播报着明天的天气一般,淡淡说道:“现在开始,禁止说话,禁止表达,禁止思考。”
……
梅子喻又是被头发摇醒的。
和上次一样,她恍恍惚惚,无法思考,睁眼看到一切,却什么都没有想。她看到大家都像个人偶一样直愣愣地站着,垂下头,两眼无神。狱警从他们面前一个个地走过,挨个审问。
“你找到自己犯罪的原因了吗?”
这是……今日任务来着。
梅子喻似乎回想起了这件事,但她还是没办法思索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第一个囚犯说“我不知道。”狱警拉动礼花,说道:“你解脱了。”
砰。
第二个囚犯说“我渴望自由。”狱警问:“你还会犯罪吗?”囚犯说“会。”
狱警拉动了礼花。
“我们只关押服从我们的人。”它说。
第三个囚犯说“我想要更多认可。”狱警问:“你还会犯罪吗?”囚犯说“不会了。”
狱警拍拍他的背:“回去睡觉吧。你还可以继续在这里关押。”
狱警一路走过来,路上铺满礼花纸屑和血肉碎渣。
它走到诗童面前,下一个就是梅子喻。
“你找到自己犯罪的原因了吗?”
“爱着我的朋友,把她作为我活下去的理由。”
——渴望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好好地生活。
诗童说出的同时,梅子喻心里响起了自己的声音。她知道,这将是她即将给出的回答。
狱警点了点头,又问:“那么,你还会犯罪吗?”
“会。”
——会。
狱警举起了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