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嫂子
    跨火盆这玩意过去在高门大户里常用,普通老百姓家里还真少见,也就那想给媳妇个下马威的人家才会这么做。

    楚家从前如何大队里无人得知,只是依稀听说楚父是读书人,在老家娶了媳妇又在外头娶了二房,楚母牛爱芳便是大房,老家战乱不停,一家人只得逃难落在了下桥沟。火盆这法子,实在有些膈应人,就是那种暗戳戳的嘀咕你一样。按理说楚母要面子,不会提出这样的法子,可她“善”不代表其他人“善”啊,这楚卫国的三婶子可不就是个厉害人物。

    就冲着楚卫国家这么多年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楚母也不肯改嫁,楚三婶心里就高看她一眼,眼瞅着媳妇要进门了,楚母还一无所知,楚三婶儿都替她着急。再加上几个老婆子的挑唆,这才多了个火盆仪式。

    于是乎,在楚卫国接亲路上,几个人一嘀咕就给放门口了。可这法子也得有人配合才行,很明显许星梨不是愿意吃亏的人。

    只是不等许星梨说什么,火盆事件就已经解决了。

    楚卫国到底是当兵的,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只是故作不知,一脚踢开了火盆:“哪儿来的火盆?今儿我结婚,谁这么缺德,跑我家放火盆来了。”

    “别别别。”

    咣当、咣当几声,火盆便被提到角落处了,里头的火直接扣过去了。

    有小孩尖叫:“火盆倒了!”

    “咱们可以玩火了。”

    “走走走,看看去。”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除了玩还是玩儿,大人们的心眼子那可就多了去了。别总说农村人淳朴,淳朴当然是有的,但背地里说小话、见不得人好的也多的是。

    这会儿瞧见火盆被踢翻了了,堂屋里可是有人开始咋咋唬唬了:“哎呦,大喜的日子怎么把铁盆给踢了?不吉利,不吉利啊。老嫂子,这还没进门就这样,可不成啊。”

    楚母眉眼间透露着一抹愁绪:“算了,就这样吧。”

    “嫂子,你可是当家的婆婆,不拿住儿媳妇怎么行?”三婶子颧骨生的颇高,一双吊梢眼显得格外刻薄,事实上这人还真不刻薄,一直记得逃难时牛爱芳对他们家的恩德,一大家子人便只剩下他们了,因此常常来补贴,跟楚母妯娌俩关系好得很,这会儿瞧着这事儿,自然是要打抱不平的,“还没进门呢,就哄的男人听她话了,以后可怎么办?”

    一旁的人也跟着附和:“老嫂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是啊嫂子,为了娶媳妇进门,你又是倒腾屋子又是洗洗涮涮的,还拿出老本办酒席,以后儿媳妇要是不孝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她。”

    “就是,这十里八村的有几个像嫂子你一样当婆婆的跟当妈一样似的,你那个大儿媳妇就不听话,这个老二家的可别跟她一样不懂事。”

    牛爱芳摇摇头:“别这样说,我家老大没了,老大家的……嗐,日子也难过着呢。家里没有爷们哪里行?亏得还有老二在。”

    “说起来了,老大家的呢?这可是她男人亲兄弟结婚,也不出来露个面?”

    “嫁过来也好几年了,真不懂事。”

    牛爱芳垂下眼帘,多年的劳作使她手上生了老茧,脸上生了皱纹,可到底底子在那摆着呢,风韵犹存可不是说说而已。刚落在下桥沟的时候,一听说男人没了,就留下两个儿子的时候,不是没男人动心就是拉帮套也是有人愿意娶回家。

    可牛爱芳自己硬是不同意,说她男人一定还活着,就冲着这,她男人的三弟也愿意护着他们家。而且那会儿,她家老大都十岁了,只是可惜那样艰难的岁月都过来了,却没抵住人祸,老大就这样没了,虽说是给了些钱,可钱再多人也回不来了。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儿子,牛爱芳心里还是惦记的,此刻提起老大来她心里更是难受,只得强打精神:“老大才没了半年,老大家的心里难受也是有的。不来就不来吧,这白事和红事确实也撞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真不好搭话了。白事红事按理说是不能一块办的,但农村哪来那么多讲究,要真是跟老理一样,日子都没法过了。主要是也都没想到楚卫国一回来牛爱芳就准备给他说媳妇,说了几次都不满意就自己碰上满意的了。

    牛爱芳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看我说的什么话,家里进口可是好事儿。”

    三婶子松了口气:“嫂子你也想开点,眼下儿媳妇进门了,家里肯定越过越好。这个老大媳妇也是的,不像话,兄弟结婚还得给她敬茶……端水呢。”

    其他人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说错了,也跟着道:“老嫂子,你真是不容易。老大家的不懂事,老二家的……看着也不是好惹的。”

    “老姐姐你脾气好,要我说这当婆婆的就是得拿点架子,新媳妇进门就该给个下马威,省得以后不听话。”

    “还下马威呢,那火盆你没看见?管用吗?反正我家儿媳妇从来不敢这样,还没进门就这么厉害。”

    婆媳矛盾自古以来就是大难题,在场的年龄都不小了,基本上都当婆婆了,那自然是站在婆婆的角度看问题。

    这年头能娶上媳妇的,都是家里有资产给的彩礼多或是有点子长相的,要不然人姑娘凭啥跟你?跟你吃苦受罪?城里年轻姑娘们读了书,或许向往爱情,凭借着一腔热血想要实现理想。可乡下姑娘就要实在多了,就是想吃饱穿暖,这些年城里小年轻下乡的多了,公社里的姑娘也有机会嫁进城里了,那公社里的年轻男人们咋办呢?只能往下看呗,姑娘们选择多了也就有要求了。

    那在婆婆辈看来简直是败坏了社会风气,要这么多彩礼,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最好是彩礼一分不要,再发扬一下坚决奋斗精神,家里家外一把抓,孩子还得一窝一窝的生,这会儿她们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从做人儿媳那会儿过来的。

    牛爱芳轻声轻语劝了几声,余光瞥见角落处的火盆,眼底泛起一抹锐利来,只是到底不好说什么了。

    倒也有那不以为意的,谁家娶媳妇不得收拾家,他们家儿子的酒席都是他们出的,咋就这个牛爱芳名声这么好?自家男人天天夸这人贤惠,家里家外一把抓,她倒觉得肯定有猫腻。

    屋外许星梨不禁抬头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楚卫国,一时间他的形象更高大了些,就连身上隐隐的汗味儿她也觉得能接受了。

    楚卫国感知到后垂眸看向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吧说了会护着你的。

    许星梨忍不住弯了弯唇,被人保护的滋味还不赖嘛,她缓缓凑到他耳旁,低喃道:“可以嘛。”

    被夸奖后到楚卫国,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挺直了腰板,昂首挺胸,双眸炯炯,半点没有疲态。

    开玩笑,今天可是娶媳妇的日子,他怀里还抱着娇娇软软的老婆呢!

    “新娘子进屋咯。”

    “新娘子进屋咯。”

    老家的习俗这会儿都记不太清了,楚家娶媳妇便只能结合着来,这会儿结婚都流行对着领导人画像宣誓,共同建设美好家园奋斗,对彼此不离不弃。

    只是众人的目光却都被她手上银色的手表夺取了,窃窃私语:“手表,快看!新娘子手上戴着手表呢。”

    “娘家是真舍得啊!这彩礼出的值!人家一块手表都快给抵了。”

    “这手表真好看,我也想要。”

    眼看着新娘子生的这么标致,手上还戴着一块手表,说起话来落落大方,格外有气质,大队长、支书也是心生好感,打趣了一句:“一看就是个好同志,怪不得咱们卫国这么着急呢。”

    楚卫国脸颊微红:“这不是叔你教给我的,碰见喜欢的就得快准狠,要不然就让别人给娶走了。”

    许星梨只得羞涩一笑,保持住新娘子害羞单纯的人设。

    然后才是给长辈们倒水,老理都是敬茶,只是茶叶紧俏,牛爱芳也舍不得买来给这么多人喝。楚家人不多,也就三婶子一家,为了壮大声势,牛爱芳把下桥沟大队长、支书都给请来了,这下子可是声势浩大了。

    楚卫国一一为她介绍着:“这是咱妈,这是咱本家的三叔、三婶、两个堂哥、堂嫂……”

    不出许星梨所料,整个楚家除了新嫁进来的媳妇,其他几人看她都是一副挑剔的模样,好似她配不上楚卫国一般。

    许星梨笑脸盈盈,倒好水送过去:“妈,您喝水。”

    这是许星梨头一回见自己的婆婆牛爱芳,还真是风韵犹存,眉眼间流露着书卷气,看着是格外的和蔼可亲,可许星梨知道,这也是个厉害的主。

    牛爱芳含笑点头:“欸。”她抬手去接茶缸,心中还在叹息,日子真是越过越差劲了,连茶杯都用不起了。

    只是牛爱芳在指尖触碰到茶缸的一瞬间停顿了一下,正常人都会觉得可以松手了,偏许星梨没有,她结结实实把茶缸塞进婆婆手里:“妈,您辛苦啦。”

    牛爱芳笑容微窒,随后道:“真是个好孩子。”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叫在场的长辈们颇为动容,自家的小辈们可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这样贴心的话,这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会说这掏心窝子的话。

    紧接着便是三叔三婶夫妻:“三叔、三婶,您喝水。”

    许星梨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倒叫三婶不好说不中听的了,含含糊糊“欸”了一声就过去了。

    然后就是向下桥沟的大队长和支书问好,本来是不该的,只是楚家的男人实在是少,长辈里更是没有能撑台面的人物,牛爱芳知道她哥是大队长,于是也拜托了下桥沟的大队长和大队支书过来。

    下桥沟大队长应了这一声“叔”,才问:“我听卫国说你家是清水湾的,真巧,你婶子家也是清水湾的,你家是东头的还是西头的!”

    许星梨:“叔,我家就在大队部附近,我哥是清水湾大队长,你们应该认识。”

    “你哥是……星文?”下桥沟大队支书眼前一亮,“你是星文妹妹啊。”

    大队长也是莞尔:“原来是星文妹妹啊,你是叫小梨是吧?看来一会儿能跟你哥见面喝一杯了。”

    许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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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面不改色:“那必须,就是这叫来叫去辈分给乱了。”

    “那怕啥,各叫各的呗。”大队支书嘿嘿一笑,他已经想象到那老小子喊自己叔的画面了,还挺和谐,不过面上还是得装一装,“不白让你叫个叔,以后有啥事,你尽管来找叔。”

    大队长也摸了摸胡子,看她的眼神多了一分亲厚:“对,有啥事你吱一声就行,都是自己人。”

    许星梨笑的更甜了:“好嘞,那就谢谢叔叔们了。”

    同为公社下的小干部,他们都是认识的,而且还相当熟悉,那一个月能见好几回面呢。不看僧面看佛面,谁不清楚这许老二家娶了公社领导的闺女,这会儿对许星梨多少是高看一眼的。

    牛爱芳扣了几下桌子脚,抿了抿嘴,刚要说话,正堂蓦然进来个人。

    身穿白衣头戴白花,面容姣好,年龄左不过同楚卫国相似,只是崩着一张脸,实在叫人怀疑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在场众人立刻哗然,这浑身白纷纷来人家婚礼啊。

    许星梨打量了一下,很快就对上号了,估计是大嫂孙小美了。

    楚卫国下意识捏了捏她的手,才道:“嫂子,你来了。快坐下!”

    不错,来人正是楚卫国的大嫂孙小美,她泪眼婆娑直勾勾看着楚卫国:“卫国,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嫂子给你道喜了,只是想着你大哥才走没多久,我心里就难受。他要是在啊,不知道多高兴呢,弟兄结婚家里添丁进口,多好啊。”

    楚卫国:“我知道,大哥要是在肯定为我开心。嫂子,你先坐下。大哥不在,但你也该替我哥尝尝弟妹端的水是啥味儿的。”

    孙小美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在他脸上留连片刻,把目光放在了许星梨身上。身材不错,也挺漂亮,家里头还有人是大队长,是比自己强。

    几乎是一瞬间,孙小美氤氲的泪珠便落了下来,她闷不吭坐在预留出的位置,不大像参加婚礼倒像是去葬礼一般。

    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楚卫国沉默了一瞬,才看向牛爱芳:“妈,给嫂子擦擦眼泪吧,她最听你的话了。”

    牛爱芳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没有说出口,只得闻声细语:“好了,老大家的,把眼泪收一收吧。”

    孙小美低下头,眼泪落在衣服上,哽咽道:“知道了,妈。”

    许星梨硬着头皮把水递过去:“大嫂,喝水吧。”

    孙小美抬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水重重放在桌子上,才闷闷不乐地“恩”了一声。

    许星梨算是见识了真正的眼泪攻势,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林妹妹啊,真能哭,比林妹妹还能哭,人家林妹妹好歹做事有章法要面子,这位纯粹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宣过誓,倒完水结婚算是过了,只差一会儿给长辈们敬酒了。

    这边许星梨才进门,就有人问起嫁妆的事儿了,一个个盯着最后一辆三轮车看,只看见两只硕大的箱子还有一些被褥、媳妇,上头是两把大锁。

    “这卫国上赶着要娶这姑娘,可花了六十六呢,啥家庭啊,也不知道带来点什么破烂玩意儿呢。说不准跟卫国大嫂一样,带了两身旧衣服就来了。”

    “行了,都小点声,没看人家卫国护的跟啥一样嘛,火盆都不让放。”

    “这箱子还要上锁,也不知道是防着谁呢,别是防着婆婆和男人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果然不错,只是今儿才是第一天许星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左右这些人也不是天天相处的,只待一会儿打开箱子也就没人废话啦。

    几个小伙儿扛着箱子、被褥就往新屋里进,许星梨此刻正坐在红床单上,旁边围绕着楚家亲近的邻居朋友们。

    “呦,这就是你的陪嫁啊,还不少呢。”

    “这两只箱子真是好东西,侄儿媳妇回头用不到了给我家送去,我家用的到。”

    “去去去,这是人家的陪嫁,好意思嘛你。”

    对此,许星梨只是一笑而过。

    只是人群中似乎有个眼熟的婆子,正起哄要打开嫁妆箱看看里头有啥。

    许星梨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大大方方起身从脖子里掏出钥匙,露出里头的东西,打开一只看过就锁上。

    虽然有人不忿:“还锁上干啥?我们还能偷你的不成?”

    “不会防着我们呢吧?”

    许星梨:“怎么会呢?大家都是亲戚邻居,我相信不会有这样的人,可这婚宴人多眼杂,保不齐哪儿跑来一个外头的,一错眼家里丢点啥可就说不清了。”

    这下众人真是没话说了,反而酸溜溜想着,真是便宜他家了,嫁妆居然这样丰厚。八张大团结、两只木箱子、两个面盆、两个暖瓶、新衣服六身、布料六匹……

    “还有快手表呢!新娘子戴着呢!”

    “啥家庭啊,这是砸锅卖铁要嫁女儿了吧?”

    “外头要开席啦,婶子们快来。”

    “有肉有肉呢!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