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文春来安静躺着,一截细小的白色胶带贴在手背,她的手就那么窄小一片。
输液中的人睡得并不安稳,面部表情紧张,眉头向中间皱起。
陆明筠站在谢圆圆身边,看着她轻轻地握住文春来的手,放进被褥。
她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陆明筠。
自那开始,陆明筠有一种预感,他无法再靠近谢圆圆,他们之间画上了一条界限。
——
随着开门,冷空气灌入室内,谢圆圆慌忙关上门跑进屋子里,两只被风吹红的手互相摩擦着。
壁炉烧得旺盛,文春来身着杏色毛衣,身前挂着各种小蝴蝶结装饰,那是谢圆圆给她套上的毛衣,保暖又可爱。
“北欧的天气太冷了,刚出门就想回来睡觉,我想玩雪都不行……能在被窝玩雪吗?”
文春来闻言轻轻笑了,但笑容中总伴着一丝悲悯。
自打胎以后,她就好像失去了单纯的笑,连活人气息也抽丝剥茧地不剩了。
暴雪呼啸,叫嚣着如流星雨一般冲下来,文春来平静得看着窗外。
装作没心事般,随口提起国内。
“家里应该也下雪了。”
谢圆圆拿起薄毯走过去,把毯子轻轻放在文春来腿上,有条不紊地摊开,“想回去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
谢圆圆动作一顿,她以为文春来是想家,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那我们就不回去,挪威的风景还没看完呢!”
谢圆圆提议去登高,去这里的最上方,文春来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
挪威的天空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黑夜。
第二天就启程。
特罗姆瑟,暖黄的灯光照映一片金闪,雪色与温黄交错,谢圆圆和文春来坐缆车达到山顶。
他们下了缆车,谢圆圆扶正自己歪掉的针织帽,顺带往下拉了拉。
寒风四起,谢圆圆缩着手。
“太冷了。”
她内心有些庆幸,还好今天没有下雪。
说出的话无人回应,谢圆圆转过身,文春来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正是下缆车的位置。
文春来的目光看着某处,缓慢地动了动眼睛,谢圆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定住了。
来来往往的车辆如有序的蚂蚁,房屋小如一块积木,整个特罗姆瑟都渺小,一眼就看尽。
她们是巨人,世界也不过如此。
那种震撼,让她忘记了冷,忘记了自己身在冰天雪地。
谢圆圆笑容绽开,嘴角根本控制不住地往两边去,她高兴地想要大喊,却看到文春来脸颊滑落一滴清泪。
“别哭——”
她着急想要安慰,在看到文春来变化的眉眼中愣住。
文春来眼眸亮着晶莹,鼻子泛起生理性的红,她笑了。
这幅模样看得谢圆圆失语,她担心文春来,又觉得文春来此刻不像伤心。
“我们回国吧。”
淡漠的声音传入谢圆圆耳中,随风飘散。
机场,谢圆圆刚落地便把国内的电话卡装上,“还是国内最亲切,大家叽里咕噜的能听懂。”
文春来这次的笑多了真实。
“诶WER签了新公司,最近的妆造可帅了!离了WER,前公司门口摇钱树也该倒了……”
“可不是吗?段雾帅出新高度啊,我要跟你同担了……”
“雾草,友谊尽头到了。”
机场出口,远处的天空湛蓝如画,谢圆圆长舒一口气,笑着摘下了墨镜。
“陆哥。”
文春来一声陆哥,让她注意到右斜方的男人,陆明筠想靠近,谢圆圆把行李夺至身后,“不用,我自己来。”
谢圆圆拉着行李哼哧哼哧往前走去,这种活她没干过,笨拙的动作在拉着行李箱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陆明筠神色落寞,文春来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
两人一同朝谢圆圆那辆车过去。
打开换上电话卡的手机,谢圆圆系上安全带,发现除了微信消息不停,手机底部的“信息”也有许多未读。
文春来从她旁边上车,谢圆圆往里挪了挪位置。
她想到什么,“先去我家,跟我爸吃顿饭。”
面对文春来捎带迟钝的疑惑,她眨了眨眼,“带你见见师祖。”
谢宅迎来生气的一天,李敏静早起浇花,发现谢运升坐在沙发上看报。
“别装了,报纸都拿反了,小圆回国你也高兴吧。”
谢运升妥协,镜片反射出冷寂的光。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出国,要是心情不好我已经谴责小陆了,以后嫁谁都听她的,何必出国远离你我。”
李敏静平时脆弱,此刻却比谢运升平静。阳光自地上一点多蔓延,到了女人的发丝上。
“小圆也许不是因为这个呢,我们没有撮合这两个孩子,她不是怪我们,你看,她今天就回来了。”
谢运升不语。
没撑十分钟左右,他拨了个电话,安排人来家里准备午餐,为谢圆圆回国设接风宴。
高速公路上,文春来看到后视镜里面的车辆,视线锁定驾驶座的人后一惊。
她疯狂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后视镜,身侧的谢圆圆斜倚着车窗沉睡,文春来后悔没拉着谢圆圆上陆明筠的车了。
“圆圆姐,圆圆姐!”
谢圆圆悠悠转醒,文春来的手拽着她的衣袖,“嗯?怎么了?”
“那辆车……那辆车……”她指着身后,“那个人那么像段雾。”
“像就像呗,应该长得不丑……”谢圆圆脑子还想要短路,又快睡过去。
“你看一眼,是不是!”
“怎么可能是他啊。”
谢圆圆转身,出租车的后玻璃有些许脏污,她往上凑,努力睁开睡眼。
确定的瞬间,困意如潮水猛地褪去。
谢圆圆焦躁起来,她也理不清是什么情绪,慌忙让司机停车。
“前面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停。”
谢圆圆点点头,这段路的时间够她去观察,这到底是有意还是凑巧。
“他会不会是想撞我们车?”
谢圆圆回过头,抬手打了文春来一巴掌,不重更多是反驳的意味,“你想什么呢,情杀案看多了?他不会这么做。”
“噢。”
段雾身侧的手机响起,他一手按住方向盘,看了联系人接起。
“喂。”
“嗯,搬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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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的答案,他完全有把握。
与此同时,WER训练基地,花三星挂断电话,裴爽贱兮兮的笑声响满整个房间。
他手拿合同条款,眼睛看着最后一条补充项,一字一句念出来。
“允许WER队长段雾谈恋爱,保护其女友隐私,如有曝光立刻处理。”
他嘴角一扬,八卦的心思一点也停不下来,转身吆喝人,却看到队友都忙起来收拾行李。
合同上的公司名处写着:穗乐集团。
他们要搬新基地,裴爽看着合同呆愣,被徐忍冬推了一把才回过神。
“收拾你那狗窝去,别愣着。”
“……嗯。”
徐忍冬总觉得裴爽有些奇怪,可眼前任务重,她没多想就搬着器材出了门。
下了高速公路,出租车停在路边,公路两侧几乎没什么车辆,谢圆圆下车,站在车边看着身后。
谢圆圆判断时,其实心里早有了答案,如她所料,段雾的车就停在她车后,几缕风让她眯了眯眼睛。
心里莫名的酸涩。
男人也下了车,他站定,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谢圆圆看了看旁边,文春来坐在车里警惕地看着段雾,司机在前座抽烟,烟味散发出窗户,谢圆圆往前走了几步。
烟味才消散。
段雾也向前走,他始终看着谢圆圆,那种执拗谢圆圆看在眼里,她突觉无所遁形。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车?他怎么会跟过来?
“你来干什么?”
停车的地方海拔较高,风起了,段雾一直走,直到站在她面前。
谢圆圆回国就脱了厚重的棉服,穿上了小香风咖色外套,穿了长靴,但两只白皙漂亮的膝盖仍然暴露在风中。
段雾站在风来的地方。
他淡淡发问,“你说的交往,还算数吗?”
谢圆圆从中听出一点压迫,仿佛她不说不算数,段雾现在就会把她塞进车里带走。
“人都会变,高中的我早就不在了,你回去吧。”
反正热情都会耗尽,人人都是玩够了玩具就丢的小孩,李星鹤是这样,杜冠清也是这样。
谢圆圆转身欲走,段雾慌忙抓住她的手腕,“那包养我还算数吗?”
“段雾,你简直太蠢了,”谢圆圆嗤笑一声,“事业迎来新生你还想要爱情双丰收?你信不信我让媒体曝光你纠缠我跟踪我!让他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被紧握的手腕挣脱不开。
“可以。”
“什么?”谢圆圆气焰难平,她本不想在段雾身上有任何情绪的。
“曝光我,你就和我在一起吗?”
“你!你放开我。”
“包养也可以,包养我吧。”
谢圆圆的世界观被冲击,她头一次见这么无赖的人,难道他没有任何在乎的事物足以让他放弃她。
“段雾,”她试着去和段雾好好说,“我给你介绍女孩,你去认识新的人试试,可以吗?”
话音刚落,谢圆圆听见一声不满,她被段雾扯进怀里,力道大得她呼吸都要用力才能勉强维持。
“你又耍我!”
“我什么时候耍——”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我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