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急诊
    林芷茗没说话。

    倒不是不想说,主要是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她潜意识里觉得,时昱出现在这儿不是什么好事,但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想太多。

    毕竟开学以来的半个月,时昱都没有再打扰过她,神隐得好长时间林芷茗都快忘了还有这尊大佛的存在,说不定这次人家也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在田径场上遇到,林芷茗就不得而知了。

    “感觉他现在的打扮比高中还要潮流啊,”宋贺诗见林芷茗一直没有开口,便代替她做出了评价,“跟哪个地下摇滚酒吧里跑出来的驻唱似的,走在路上都只敢看一眼,第二眼怕被打。”

    这形容得有些搞笑,林芷茗配合地微微扬起唇角,若无其事道:“是吧,早跟你说了他是个奇行种。”

    “感觉帅是有点儿帅的,”宋贺诗盯着时昱的方向许久,确定对方暂时不会瞬移过来后,“啧啧”两声又道,“不过他这个质朴的发型,跟一身严重不符,就像是火鸡顶着个洋鸭头。”

    林芷茗知道宋贺诗比喻一向可以,赞同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宋贺诗的表情很快从打量转化为了疑惑:“时昱怎么会来这儿啊?我记得他不是南城大学的吧。”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眯起眼睛转头看向林芷茗,语气意味深长:“他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林芷茗被宋贺诗诡异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刻摇头:“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别看我。”

    “那个节目不是在组队吗?”宋贺诗思索片刻,“我听说时昱最近在做海洋方面的东西,说不定是来找你组队的呢?”

    “啊?”这一下把林芷茗问懵了。

    她不知道时昱来南城大学干什么,也不太想知道。

    但邀请她组队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恐怖。

    她别过脸去,喝了几口红牛,转移话题道:“今天不是运动会吗,校园开放,谁都能来。”

    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我们两个现在就是纯仇人,他能邀请我组队?”

    “也是。”宋贺诗看出林芷茗不想多聊,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笑了笑道,“管他呢,你先准备跑步吧。”

    林芷茗点头,假装自己没看见过时昱的样子,继续热身。

    前几个项目陆续结束,很快轮到了女子800米。慷慨激昂的广播演讲之下,运动员逐一来到起跑线就位。

    初次参加运动会,还是如此征程漫长的项目,林芷茗紧张得肚子都有点儿疼。

    她咬着下唇暗自给自己打气时,忽然感觉有一个凉凉的东西从背后圈上了自己脖子。

    低头一看,依稀辨认出是一条天青色挂坠。

    一回头,看到宋贺诗笑盈盈地站在身后。她拍了拍林芷茗的肩膀,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特地买的幸运项链保佑你,加油啊,可别半路晕了还要我拖你去医务室。”

    “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收尸。”林芷茗笑着和宋贺诗碰了个拳,随手将挂坠藏进衣领中。挂坠温润冰凉的触感从胸口传来,莫名让人觉得舒心许多。

    三分钟后,参与800米跑的同学全部到齐,体育老师吹了声口哨,举起了枪。

    “各就各位……”

    林芷茗握紧了拳,暗自咬牙,心跳速度开始飙升。

    “砰——”

    随着一声震耳的枪响,林芷茗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超前冲了过去。

    当然,没有人像离弦的箭一般跑得飞快。大四运动会只是为了攒够创新学分可以毕业,获奖什么的并不重要,于是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慢吞吞跑着。

    跑了大半个操场之后,林芷茗发现自己居然离奇地跑到了前五。

    不知道是半个月的慢跑起了作用还是受到了排名鼓舞,整整一圈下来,林芷茗竟也不觉得有多累,看到站在跑道边用很夸张动作替她加油的宋贺诗,甚至能够笑着抽出手给她比个大拇指。

    等跑到第二圈一半的位置,迟来的疲惫才逐渐显露,嘴里灌进风让她喉咙干得一直咳嗽,只能尽量稳定着呼吸,匀速向前跑着。

    她努力坚持着,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距离,来到了最后冲刺路段。

    最后一百米的距离听着似乎很近,但是看起来又很遥远。林芷茗咬紧牙关,视线紧盯着终点线,发软的双腿慢慢开始加速。

    耳边呼啸吹过的风带起了她的一缕头发,遮住眼睛,林芷茗下意识地伸手拨开,模糊的视线重新汇聚,骤然之间清晰地落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上。

    时昱?

    他为什么会站在终点线旁边?

    林芷茗盯着这个擅自闯进视野之中的人,却没有精力去思考。

    她毕竟不是专业运动员,正式比赛跑得只是比平常练习快了些体力就迅速消耗殆尽,再怎么尝试稳住呼吸也还是乱了套。

    离终点最后三十米时,她感觉手脚都开始麻木,有种化身成为机器人的错觉,全靠着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向前终点的信念继续向前冲。

    十米冲线,林芷茗无意识地又看到了时昱,他和宋贺诗站在终点线两端,貌似都朝这边看着,衣服一个白一个黑,看起来有种前来索命的感觉。

    “到啦!!”

    冲过终点的一刹那,耳边传来宋贺诗兴奋的尖叫,很快又变成惊恐的喊叫:“小心——”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无意识的,林芷茗随着惯性径直撞向了前一名还没来得及走出跑道的同学——

    好像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砰”,不知道是□□碰撞的声音还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剧烈的疼痛袭来之前,林芷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受到周围的尖叫声和迅速围过来人群的阴影。

    不知道是第几秒,她模糊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似乎倒在了滚烫的地板上。耳边嘈杂的声音分辨不出,只有一个熟悉的男声清晰传来:“都让一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在某一瞬间腾空,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好像上了天堂。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林芷茗最后只想到了最后一件事:

    她不会真要让宋贺诗收尸了吧……

    ……

    好冷啊。

    睁眼的一刻,林芷茗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空气中弥漫着碘伏和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她的前胸还是疼的厉害,双手勉强支撑自己坐了起来,懵懂着翻身下床伸脚踩到地板之前,一个男声突然响起:“你膝盖破皮了刚包扎起来,现在走路会疼。”

    这声音就好像从耳边炸开般,吓得林芷茗大脑瞬间彻底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睛刚偏头,就和坐在床边的时昱面面相觑。

    空气好像在某一刻静止了。

    “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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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昱正左腿横在右腿上,单手撑头看着她。两人视线对视后,他嘴角很浅地扬了扬,随后舒展开身体伸了个懒腰,挑眉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晕一天呢,看来低估你的恢复能力了。”

    林芷茗:“……”

    她还是没有说话,四周看了一圈。

    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忙碌的病房里,几个拿着各种针管的护士在病床旁来回穿梭,仪器的“滴滴”声一直响着,让人听着有些烦躁。

    周围的一切除了时昱,都不太熟悉,林芷茗斟酌片刻,终于开口问了:“我这是在哪儿啊?”

    “急诊室。”时昱答道。

    听到这三个字,林芷茗感觉头顶“轰隆”一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跑步跑进了……急诊室?

    看着林芷茗呆若木鸡的模样,时昱心情貌似不错,还十分贴心地给她解释:“放心,你只是因为疲惫加上剧烈运动导致大脑短时缺血才晕的,没有后遗症,不用担心出院后变成个傻子。”

    听到这儿,林芷茗缺血的大脑才回忆起了晕倒前的最后一幕。

    她貌似狠狠地撞倒了一位同学,并且还把她当成了人肉垫。

    也不知道那位同学有没有事……

    仿佛心有灵犀般,时昱在她想到这些的下一秒立刻开口了:“被你撞倒的那个女生跟你一起送来的,人家早处理好伤口回学校了,哪像你还需要我在这里等这么久。”

    林芷茗:“……”

    听完这段话,她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生锈的脑子慢悠悠转了很久,终于反应了过来问题所在。

    不对啊,为什么会是时昱送她来医院?

    她立刻坐着后退几步,将自己和时昱的距离拉得老远,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宋贺诗呢?”

    时昱毫不惊讶地扬眉,随后又轻微蹙起:“她在学校帮你跟辅导员请假说明情况。”

    停顿片刻,他貌似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林芷茗,要不是我给你叫救护车又替你交费,你现在能好端端地躺在急诊室?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就应该让你一直躺在跑道上变成烤肉。”

    林芷茗:“……”

    这个解释非常合理,合理到林芷茗听完都有些羞愧。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道:“谢谢啊。”

    “免了。”大概是考虑到面前的人还在病床上,时昱这回没继续讥讽她什么,只是眉头一直没松开,看起来有些不爽的样子。

    两人同时沉默了,许久,林芷茗打算说些什么打破僵局之前,忽然有个护士走过来:“15床,林芷茗是吧,醒来之后感觉怎么样?”

    这会儿林芷茗除了伤口疼和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之外,没什么其余不适感觉,于是回答:“还可以。”

    “CT检查都没啥问题,就是太累了,回去多休息。”护士低头写着病例,“钱付完了,医保你男朋友也替你弄好了,要是感觉恢复了的话等会儿开完发票可以出院哈。”

    “好的,谢谢……”林芷茗还没说完,忽然发现护士的话有些奇怪,骤然卡壳了。

    ……男朋友?

    她嘴角一抽,转头看向时昱。

    莫名的,这会儿时昱眉心倒是舒展开来了,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语气又有点儿无辜:

    “想不到替你交了钱,还要被你占便宜啊……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