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一大早,何家湾的鸡刚叫过,虽然是清早天闷闷的像是要下雨,一点也不凉快。
阿娇提着两个木桶往河边走去,要趁着家里其他人都还没起来前就要把水打回去做好早饭。
湿闷的空气让她的发丝紧贴在脸上很难受,提着两个铁桶拿着一根扁担的手却脱不出来来捋一下头发。
褪色的补了又补的旧衣服挂在瘦弱的身上,空荡荡的裤腿短了两截,露出细瘦可怜的脚腕子。
把水打回家里的缸中,阿娇利落的点火生了灶,从米缸里挖了两勺米加上一锅水把稀饭煮上了,稀饭煮的差不多了她把昨天做的杂面馒头蒸上,又从篮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三个鸡蛋也一起蒸上。
做完这些,阿娇才歇口气,低头思绪又回到刚过来的时候。
五年前,阿娇刚来到这个地方,做这些还没有那么熟练。
忽然出现在一个八岁小姑娘的身体里,她惊慌不止,小心翼翼的扮演着八岁小姑娘赵阿娇应有的模样,生怕露出马脚被当成妖魔鬼怪。
灶台都没摸过的人,现在也能熟门熟路的用土灶做出饭菜来了。
稀饭好了没多久,赵家人就陆陆续续起来了,先是阿娇的父母赵自强和张翠芳从房里出来,后面跟着她小弟赵宝生,已经九岁大的孩子了,还要哄着才肯起来,要不是要去村里的小学,阿娇的妈张翠芳都是纵着他睡到天大亮。
然后是从另一边房子里进来的二叔和二婶两口子。
其他人都坐了来吃稀饭,阿娇端着个碗蹲在大灶旁边吃,就着碗稀饭埋头咕嘟咕嘟喝着。
她是没资格上桌的,甚至连馒头也没得吃因为她不下地干活,虽然弟弟赵宝生也不用干活。
桌上三个鸡蛋分别是给阿娇的爸赵自强,她二叔赵自旺还有赵宝生的,桌上的女人家们都没有,只能吃点杂面馒头。
张翠芳眼神一转扫了一圈各人碗里的米粒,连灶台边蹲着的阿娇也没有错过,当场没说什么,等人都吃完了,该上学的上学去了,该到田里的去田里忙活去了。
这才发作。
她狠狠揪了下在刷碗的阿娇的耳朵,怒骂道:“我不是说了早上的稀饭就下一碗半米嘛,你个死吃粮的贼丫头,你爸当年就该在医院把你掼死……”
阿娇被她这么一捏差点抓不住手里的碗丢了下来,她手用力捏住碗,不敢砸了碗听着骂。
她已经习惯了知道怎么应对张翠芳,只抿着嘴不说话,任她骂够了骂累了发泄掉脾气就好了。
阿娇不是和张翠芳作对,她实在是太饿了,肚子里烧的一阵阵的,盛稀饭的时候家里三个男人是要稠的,女人稀一点,到她就没两粒米了,其他人都不能少,她只能偷偷加了点米,没想到还是给张翠芳看出来了。
她是张翠芳和赵自强的大女儿,当初生她的时候,村子里接生过百十个小娃的老接生婆信誓旦旦的跟张翠芳说她肚子尖肯定是个男娃,把张翠芳跟赵自强夫妻俩乐疯了,指望着这胎生下个带麻雀的金疙瘩。
快生产的时候,张翠芳摔了一跤,有了保不住的架势,村里的接生婆没本事给她接生了。
赵自强咬牙想了想肚子里好歹是个男娃子,把家底子的钱都掏出来,把人送到省城里的医院生去了。
费了千辛万苦终于把孩子给保住后,护士抱出来跟他们说是个女娃,张翠芳立时就晕了过去,要不是医院的护士拦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娃娃当场就要被赵自强给掼在地上摔死。
医护人员苦口婆心的劝说和普法教育下,夫妻俩当晚就带着虚弱的快断气的孩子回了赵家湾,没在医院多住一天,可这孩子偏生命硬颤颤巍巍长大了。
这些陈年旧事,每当张翠芳教训阿娇的时候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好让这小小的孩子知道她欠了这个家她的到来给这个家到底带了多大灾,让她只能死心蹋地的赎罪。
阿娇用力咬着唇肉,一言不发的听着张翠芳说那些已经被说烂的罪名,挨完了骂,洗过了碗,还是要端着全家人的一大盆衣服去往河边。
但这也是她每天最自由的时候了,阿娇舔了舔嘴角被咬破有些腥咸的地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到了河边,阿娇先放下了盆,却没有开始洗衣服,而是跑到了一颗大槐树下。
拨开掩盖着的石头堆,阿娇从里面翻出一本作业本和一根铅笔,趴在树上开始写了起来。
这本子是村长女儿何珠留下的,何珠是村长家二女儿,村长还有个大女儿,和阿娇不同,村长的大女儿是他逢人就聊的顶顶光荣的大学生,早就离开村子去上大学了。
何珠却和她那大姐不一样,天生不是一块学习的料子,每天把笔杆子咬断了都学不出个所以然。
村长可不这么想,他有过第一个大女儿的经验,觉得自家的种都有这个聪明劲儿,指望着二女儿也一样像大女儿考学离开村子去上大学。
村长对她要求高着呢,托着大女儿从城里买了习题回来天天让她做,做不出来就是一顿竹笋炒肉,屁股都给打烂,可让天生就不好学的何珠愁的身上的肉都要掉了好几斤。
阿娇是有次碰到贪玩作业本没动的赵珠躲她爸的打的时候揽上这个活的。
赵珠一个胖丫头,才十岁就比十三岁的阿娇高,身体能抵得上阿娇两个宽,躲在槐树后面瑟瑟发抖。
怕有人会吸引来她爸的注意,何珠紧张兮兮的拉着不认识的阿娇躲到大槐树后面,嘘声让她不要说话,村长拿着笤帚找过来就要看到人的时候,阿娇忽的站了出去喊了声“村长伯伯好。”
她动作太快,何珠躲在后面没拉住都快吓死了,以为阿娇要告状,腿肚子直打抖。
村长看着忽然从树后出来的阿娇愣了一下,问道:“是阿娇啊,看到珠娃子了嘛?”
阿娇面不改色的指了个反方向,“好像看到往那边跑了。”村长没有怀疑,毕竟他家何珠跟阿娇也不熟,转头就走了。
何珠躲过一劫对阿娇千恩万谢,把她当成知心好友一股脑把烦心事都说了,于是从此阿娇提出了可以给何珠写作业。
起先阿娇提出来的时候,何珠有点不信,毕竟阿娇可是不上学的。
等阿娇把她那练习册写的满满当当,晚上拿回去给她爸检查过了以后这桩买卖就成了。
至于阿娇为什么会这些,她只随便说了个看何宝生书学会的,何珠这个没什么心眼的胖丫头就信了。
家里富裕的村长家除了对何珠学习上严一点,零花钱可没少给,一个星期有两块钱的买零嘴的钱。
在九十年代的何家湾,一个星期就有一块钱零花钱的何珠是全村最富的小孩了,她大方的拿出五毛钱,雇阿娇给她写作业。
到现在快一年下来,阿娇已经偷偷存了二十三块钱了,全被她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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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模仿着何珠的笔记趴在树上写完对她来说不能再简单的小学生练习册,又把它放回了原处,下午放学回来的何珠会到这里来拿,是两人约定好的地方。
河边的衣服已经泡了一会儿,瘦小的女孩将衣服从盆里一件件拿出来搓洗干净,不敢耽误时间,就赶紧回去了。
晾完衣服她就要马不停蹄的烧上灶把午饭做了,先送到田里,然后再送一份去给上学的何宝生。
田里认识阿娇的人不少,瘦小一个人拎着五个人的饭盒和一个大水壶四平八稳走在田埂上,路过的人都已经习惯每天来送饭的阿娇了,最多会招呼声:“阿娇又来啦?”
被问话的阿娇也不说什么,就低头冲人安静的笑笑,露出些小而尖的下巴,虽然瘦黑一些,但挺翘的鼻子垂着的长睫毛也不难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在何家湾这个小村庄里。
可惜被苛待着,低眉顺眼的,又干又瘦像是明珠蒙了尘。
她一点都不像何自强跟张翠芳能生出来的苗子,因着这不像,何自强更不喜欢这个女儿了。
知道她家事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还是投错了胎,这么能干一女娃好好养着以后不定比男娃还有出息呢,但别人家的事不是他们能管的,也就在心底感叹两句了。
阿娇给何宝生送完了饭,径直从学校往家去了。
路上却看到了原先村子里已经搬出去的陈大富户家里的院子门打开了,进进出出许多人搬抬着各式各样看着贵重精细的生活用品进去。
就连一块地毯也是透露着低调的厚重精致。
她瞥眼看进院门,只看到一个站在院中间宽肩窄腰的挺拔背影,像是个少年。
回去要先吃饭,接着还有活要干,没空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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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湾搬进来一个神秘的富贵人家,这个消息不消半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小小村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多久家家户户都能知道。
晚饭的时候,就连赵家都在讨论这个忽然搬进来了不得的人家。
阿娇照旧蹲在灶台旁吃饭,细嚼慢咽,怕吃快了肚里还没感觉就吃完了。
二婶王小兰道:“我听说咱村上好像来了个城里的大少爷,你们瞧见了嘛,下午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小皮卡运了一车子的好东西进了陈大强以前的房子里。”
张翠芳不信:“咱们这小村子能来什么城里大少爷,穷乡僻壤的。”
王小兰:“嫂子你这就不懂了吧,有的有钱人就喜欢咱们这种山清水秀的小村子。”王小兰还用了个她脑子里仅有的成语,显出一副很有学问见过世面的样子。
村子了总是一成不变的日子被这神秘的大少爷震动了一下,一晚上赵家的饭桌上都在讨论这个少爷家里有多少宝贝,猜测着他的来历。
阿娇听了一耳朵,头低的很低,快要埋到碗里了,或许真像王小兰说的是有钱人来了乡村体验一下朴实的乡野生活吧。
她撇了撇嘴,明明是个她想逃离的地方,却还有人要过来。
阿娇甩了甩脑袋抛开关于搬来的这位新住民的事,心里默数着到年底的时候能存下多少钱。
她所有的收入都来自于何珠给她的写作业的钱,家里的钱粮任何东西都归张翠芳管,少一分一厘,丢一个鸡蛋她都能发现,阿娇除了在这个家里能吃到一口让她饿不死的饭,别想攒到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