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房中的人都因一句“女眷不得入内”沉默下来,传话的人紧张到不敢抬头,他已经将话润色一番,说的很委婉,依薛竞溥的原话,宋礼鹤听过得转头就走了。

    饶是如此,宋礼鹤也神色不虞,气氛压抑,还是郎中率先想到法子,提议道:“不若让影夜先护送夫人去扬州薛府。”

    这是在钻薛竞溥话里的空子,只说不让进陇郡,可扬州又不归他管,林黛先入薛府,他又不能让人收拾行囊滚出去。

    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只是薛竞溥对林黛的态度就低劣,去了扬州薛府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宋礼钰想到这一茬,主动出来:“我来护送二嫂,与外祖母先见一面。”有宋礼钰出面,他们再多不满,应当都不会明着为难。

    春桃一听就觉得不妥:“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黛若是独自先去扬州薛府,那府上人不都知道她是被薛竞溥赶出去的,从一开始就让人留下话柄。

    林黛却适时扼住春桃话头,她示意春桃稍安勿躁,想了另一个法子:“我独自去的确不妥,不若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无意去碰薛竞溥的壁,也不想碰,原本就是替嫁,该争的时候要争,眼下就该松手,缠着宋礼鹤做决断对她无益。

    得罪薛竞溥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这时候识趣一点,反正回到苓州,薛竞溥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她没有惹一身骚的打算,又改口:“不若我回苓州也好。”

    见她识时务,没有哭闹,郎中松了口气,他一路上就怕林黛发怒,这才新婚不久,宋礼鹤未必肯听薛竞溥的话。

    如今好办许多。

    郎中正想与韵福对视一眼,可韵福面色凝重。

    僵持不下,宋礼鹤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去回禀大将军,我携新妇在扬州等他。”

    宋礼鹤语气平淡,却让听见的人都汗毛炸起,一时传话的人没有动,从牙缝里咬出来一句话:“郎君三思啊。”

    暗卫不敢置喙,郎中看形势不对,也闭上嘴,韵福轻叹一声,劝道:“大将军兴许只是气话,郎君先别动怒,再遣人去与大将军商议就是了。”

    宋礼钰跟着点头:“是啊,舅舅的脾气,二哥你前脚走,后脚他就要杀过来了,不能走啊。”

    林黛眼皮一跳,隐隐明白过来,宋礼鹤未必是真的想要她进去,更多的或许是与他的舅舅置气,二人争锋,恶果就要她来吞了。

    林黛忙拽上宋礼鹤衣袖:“我不去也是好的,恰巧这几日坐的烦闷,夫君遣些人送我去扬州,让我先走走解闷。”

    林黛开口劝上,宋礼鹤周遭的压迫感总算消散几分,见他面色温和,宋礼钰偏头交代传话的人:“你再去告诉舅舅,就说我们的人马进去,女眷也得进。对了,问起就说这话是我说的,与二哥无关。”

    气氛更紧张了。

    等待人的功夫,林黛与春桃已经去楼上用膳,从木窗向下眺望,一群人仍然站在那,暗卫在宋礼鹤面前,低声说着什么。

    春桃不由得叹:“我还以为出了苓州,就不会再遇到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了。”

    林黛托腮,对着佳肴也没什么兴趣:“这下糟了,就算真能进去,也少不了一番挖苦。”

    如林黛所想,薛竞溥在房中简直气的要咬掉牙,他起初的原话是,让张妞滚蛋,其余人再进来,等传话的人回来一说宋礼鹤动怒了,薛竞溥就忙问:“你怎么告诉二郎的,没有委婉一些说吗?”

    传话的人:“属下稍加润色了一番,只是二郎依旧不悦,眼下,怎么办?”

    薛竞溥手下将领都开劝,七嘴八舌吵的薛竞溥头痛欲裂,他一拍桌:“还能怎么办?全赶走不成?先让他们进来!那个张妞,我见过再说!”

    薛竞溥松口,宋礼鹤一行人才慢悠悠入陇郡。

    林黛坐在轿子里,一脸的惆怅,她戴着面纱,春桃只看见她紧锁眉心:“有郎君在,想来那位大将军也不能怎么样。”

    至多吃些小亏,受些气。

    林黛没有吭声。

    很快到府邸前,她才下轿,有侍卫上前:“大将军请二郎、五郎过去一趟。”

    正当林黛松了口气,心想不用见一面时,另一个侍卫越过宋礼鹤,对着她说:“二郎夫人随我来。”

    林黛满心抗拒,但又知道薛竞溥不会杀了她,正想跟上,宋礼鹤就先制止:“夫人与我一起。”

    底下人都默契地垂着头,心说罕见。

    宋礼鹤自少时伴随薛竞溥身边,就像薛竞溥半个儿子,二人虽在战场排兵布阵上有过分歧,但往往只是小摩擦,不会持续很久。

    宋礼鹤天资聪颖,性情桀骜,但他对薛竞溥十分敬重,对上薛竞溥的臭脾气,没几个人受得了,唯有宋礼鹤,万事都愿退让一步。

    要说顶撞薛竞溥,违抗命令,那是几乎没有过的事情。

    从宋礼鹤患上眼疾开始,一切都变了,今日更是让人目瞪口呆,短短一会功夫,宋礼鹤已经两次拂了薛竞溥面子。

    侍卫自然不会与宋礼鹤争论,二人闹得再僵都是一家人,他很快想明白,退开一步,让林黛过去。

    林黛心里直打鼓。

    到厅上,薛竞溥已经得知消息,他正坐在前方,身材魁梧,双目炯炯,眼里要喷出火来。

    原先听多了传闻,林黛以为薛竞溥的块儿头要比林茂还大,未料他身形匀称,浓眉大眼,仪表堂堂,要不是握着剑的手上布满刀痕,她第一眼绝看不出来这人是大名鼎鼎的武将。

    薛竞溥剑就立在地上,他手握着剑柄,一双眼紧盯着宋礼鹤。

    宋礼钰慌神一瞬,忙开口缓和气氛:“许久不见啦舅舅!舅舅想我了吗?拿着剑做什么,我饿了,舅舅有没有吩咐人做吃食?”

    薛竞溥面无表情回:“你与二郎都长大了,只靠言语,管不住了。”

    宋礼钰噤声了。

    宋礼鹤攥住林黛的手,逼停林黛想退后的动作,对薛竞溥不卑不亢道:“成婚至今,还未来得及带新妇拜见您。”

    林黛硬着头皮与宋礼鹤行过一礼,她能察觉薛竞溥的怒气,甚至觉得薛竞溥下一瞬就要拔剑砍人。

    薛竞溥的确想那么做。

    可宋礼鹤却说:“成婚时仍有遗憾,离京前我曾说过,拜堂时定要舅舅坐高堂。”

    这话一出,薛竞溥滔天的怒火终于平息几分,可他架势摆的太高,一时没人给他递梯子,他很难顺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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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驴,环顾一周,看向林黛:“怎么戴着面纱?”

    林黛刚要开口,宋礼鹤已经答:“路途遥远,我照料不当,害她起了风疹。”

    薛竞溥:“喔,看过郎中没有?”

    翻脸之快令林黛想咂舌,宋礼鹤又替她说道:“过几日便好。”

    薛竞溥:“让你的新妇先去歇息吧,你留下。”

    这下是影夜亲自带着林黛回房,从薛竞溥的视线下出来,春桃松了口气,忽然说:“吓死我了,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混过来了。”

    林黛却觉得未必。

    宋礼鹤的话或许会触动薛竞溥,可本质不会更改,与原先的婚事相比,薛竞溥怎么都不会满意。

    更重要的是,薛竞溥或许认为这是宋府人心怀鬼胎,他本就厌恶宋府的人,这场潦草突然的婚事更是点炸了他一直以来的疑虑,他未必真的厌恶林黛,可他绝不会同意这场婚事。

    宋礼鹤性情执拗,经各方人马逼迫,眼下说什么都要把林黛扶稳了。

    林黛无辜被卷进更大的风波里,苦不堪言。

    本以为有影夜领着,不会出什么意外。

    未料行至院子旁,见到一座刑台,林黛偏头看去,有一人被架着四肢,裸露的皮肉溃烂,脸上刺着字,侍卫掐住人的脖子,将人从血泊里提起。

    刀已行至颈前。

    影夜见这阵仗,难得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薛竞溥会在这里下功夫,他下意识挡在林黛身前,未来得及让林黛回避,身后的人手起刀落。

    春桃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惊叫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

    所幸在人头落地前,林黛眼疾手快,遮住春桃双眼。

    春桃浑身都在抖,她接连两日受惊,脸色惨白,紧紧抓着林黛的手,咬着唇瓣就开始哭,她还不敢哭出声,一时泪水浸湿林黛手心。

    听见春桃喊声,本该循声而来的侍卫都没有来,一看就知道是早谋划好的下马威,全都心知肚明。

    影夜出了一身冷汗,他事先并不知,但看林黛面色不虞,就知道此事要糟。

    听见从远处来的脚步声,影夜先跪地请罪:“让夫人受惊了。”

    春桃哭着哭着哑了声,她不想睁眼,也不想再回忆方才的血溅当场,可又知道这不是她能委屈的地方,躲开林黛依旧捂着她眼睛的手,强撑着笑道:“是我大惊小怪。”

    血水从刑台滴落,行刑的侍卫提着沾着血的刀过来,大刺刺地说:“二郎夫人不必惊慌,这是犯了错的死囚。”

    春桃连回头都不敢。

    影夜偏头斥道:“还不滚远点!”

    侍卫没有一丝紧张,刚想调笑,就见廊下过来一行人。

    薛竞溥走在最前,见这阵仗,心里一跳。

    这是他安排的戏,可他方才忘了招呼人别演了,侍卫瞥见薛竞溥脸色铁青,就知道事情有变,连忙跪下赔罪:“夫人饶命!实在是我糊涂,没有看见夫人过来!”

    薛竞溥看向宋礼鹤,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宋礼钰,一时没好意思开口。

    林黛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她攥了攥拳,揶揄道:“百闻不如一见,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样低劣的下马威,我还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