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被挖开，张川旋带着新的一队人开始拔红薯。
朱常菁就站在泥坑旁边，探头往里面看。
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地里拔上来的红薯大小跟刚才见过的那些差不多，也跟蓝星上常规品种差不多，没瞧出有什么不对，这些难道还不算普通吗？
刚有这样的念头，正觉得红薯组的玩家们是在故意糊弄他，朱常菁就看见张川旋使劲往外拔了好长……一串！
真的是一长串，像是乡下老家屋檐下挂着的穿成串的红辣椒，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根本数不清它的数量，只知道拔出来的这一串上长了好多好多红薯。
“我天！这怎么长得？”他忽然记起了儿时看过的一部动画，“这一根藤上得有几百个‘娃’了吧？”
“可不是？就这，队长还跟我们说这块只是小红薯田呢！”站在张川旋身后的章无瑕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因为一直出力气，他双颊红的吓人。
朱常菁抬眼看他，吓了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这里应该是叫游戏出bug了吧？”一旁的宋信仪客观分析，“我不是很懂，他这是人物建模的色彩变了吗？”
章无瑕愣了愣，不自觉间松了手上力气，道：“我实际生活中确实有这个毛病，一出汗脸一热就变得特别红，现在在游戏里也是这样吗？”
朱常菁果断点头回他：“真的特别红，还是特别自然的红晕，色彩效果一级棒！”
说完，他还抬起右手朝章无瑕比了个大拇指。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个游戏吗？怎么跟他现实中身体一样？
章无瑕没心思回他，匆匆留下一句“我有点事找队长”，丢下这些人就跑走了。
跑起来时呼呼的风迎面吹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风里湿润的泥土气息糅合着草木的自然清香，正时不时飘入鼻腔。
不是持续不断的嗅感，而是随着这风一阵一阵传来……从鼻子到神经，直接作用在他现实中的身体上。
“升魏队长，我们真的是在游戏里吗？”找到魏治后，章无瑕上来就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魏治认真纠正他：“你不是在游戏里，你是在玩游戏。”
“你——”章无瑕怀疑地看着他，与那双沉静的眼睛对视，话到嘴边却又临时改了主意，“你呢？你也是在玩游戏吗？”
“我是在监督你们好好玩游戏。”魏治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章无瑕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才出声问道：“其实你不是设定好的NPC吧？你就是游戏公司的人，你在实时操控‘升魏’这个角色回答我的问题，没错吧？”
否则，升魏怎么能这么圆滑避开他的问题呢？这完全超出了NPC的范畴！
魏治冲他友好地笑了一下，道：“亲爱的玩家，《时空穿梭农场》是由安源游戏公司策划制作，NPC也好，升魏也罢，都是您所指的‘游戏公司的人’。”
回去的路上，章无瑕一直在回想刚才的对话，等他回到红薯地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跟队友们说：“我要退出游戏了。”
“啊？为什么？”张川旋疑惑地看着他，刚才拔红薯时这人不是挺兴奋的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章无瑕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只能含糊地说：“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有个事忘了，得马上回去一趟，你们好好玩，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红薯组的玩家们陆续跟他打了招呼，但都没走远，好奇地站在附近，集体围观《时空穿梭农场》第一位下线玩家。
今早在计算机科技馆六楼，游戏官方跟他们说过，如果中途想要退出游戏公测，只需要说出自己名字，再说“确认退出游戏”就可以了。
面对周围几十道直勾勾的视线，章无瑕深深吸了口气，道：“章无瑕，确认退出游戏。”
下一秒，章无瑕眼前猛然一黑，红薯田里没了他的身影。
与此同时，京市师云区的计算机科技馆六楼，他呆滞地看着自己小小的游戏仓。
这样就回来了？啊不对，或者说这样就退出游戏了？
章无瑕迟疑地伸出手来触摸游戏仓内壁，这里摸摸那里按按，却只能感受出柔软内壁下包裹的坚硬内壳，这内壳形状仿造人体躺下的姿势制作，他估摸着应该是那些玩家们说的什么什么模拟器来着，再专业的他也看不出来了。
正前面的那块小屏幕上，熄屏后出现了四个白色的小字。
【游戏结束】
半躺的座椅缓缓归正，游戏仓的罩子也跟着打开，当光线照进来的这一刻，章无瑕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可这梦，却又如此真实。
他手背贴着脸颊试了下温度，不冷不热，就是正常体温，明明前几秒还在发烫，但几个呼吸间就恢复如常，这也太快了吧？
所以，真的只是游戏吗？
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在全息游戏里的感受……
意识到这一点时，章无瑕已经后悔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一眼就认出是早上跟他们介绍《时空穿梭农场》的游戏制作组成员之一，玫影。
“您好，请问您觉得游戏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玫影穿着灰色西装，面带职业微笑。
章无瑕仔细打量她的脸，半晌，才茫然地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我——我就是感觉太真实了，有点不习惯。”
他以前玩的都是些粗制滥造的小游戏，无聊时打发时间而已，哪想过这全息游戏会这么先进？
他还大惊小怪，以为……以为自己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太丢人了，这可绝对不能说出来！
章无瑕站起身，浑身清爽，上半身穿的毛衣还响起了刺啦刺啦的静电声，跟上班时的无数个上午一样，一闲下来他就有点饿了。
没想到玩个游戏还挺累，消耗挺大的。
游戏厅里整齐排列的游戏仓都黑漆漆的，没有透出一点光来，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也想不到里面藏着多么令人惊叹的高科技。
从游戏厅里出来，外面的大厅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都是科技馆内部人员，馆长戴密琰也在这里，正在跟一个穿着安源游戏工作服的员工交谈。
听到门开的声响，众人纷纷朝那边看去，顶着数道目光，章无瑕有点尴尬地问道：“那个，我现在能走吗？”
“当然可以。”说话的是安源游戏公司的员工。
章无瑕松了口气，快步走向电梯，戴密琰看他不是那些被特意找来的网红博主，叫住他：“这位玩家请等一下，现在每一层的电梯口都有不少人，我让科技馆员工带您走员工通道吧？”
“哦对对！那就走员工通道！”章无瑕这时候才想起来早上科技馆外的景象，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也挤满了各种型号的长枪短炮。
他跟着科技馆员工往外走了一段，四下环顾没人，才小声问他：“兄弟，这除了我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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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还有其他玩家出来吗？”
“没了，我一直在大厅外守着，就你一个人出来了。”员工爽快地告诉他，又好奇道，“这游戏到底怎么样？好玩吗？”
章无瑕一听，更后悔了。
他真是没事找事，自找的！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能嘴硬：“挺好的，特别真实，也特别好玩。”
“那你怎么出来了？”员工心直口快。
章无瑕沉默了一下，才咬着牙说：“我临时想起来有个急事忘了。”
好一会儿，这人才“哦”了声，但脸上表情是明显不信。
章无瑕也不想再解释了，哆嗦着手去拉拉链，拉了两下没对上锁扣，干脆不管了，抱着双臂裹紧了外套。
今天的计算机科技馆格外热闹，下五层到处都是转来转去寻找能上去的楼梯口。
田新良助理毛小北站在科技馆大门口，开着的直播间不断有人进来，但没看到主播甜心良又不断有人出去，毛小北看着后台起伏变化的数据，逐渐焦急起来。
进去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玩个十多分钟就出来，这眼见都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出来？
难道这游戏真有这么好玩吗？可之前工作室的人不是分析过，目前龙合的全息技术达不到吗？
没法，毛小北只能让助播拿着手机直播科技馆周边，不时再插播几句关于《时空穿梭农场》的猜想讨论。
科技馆西边有一个侧门，他们走到这里，正好看见章无瑕从里面出来。
本来助播的镜头特意避开了行人，但毛小北速记能力强，一眼扫过章无瑕觉得面熟，细心回想了一会儿，认出这人就是今天安检时排在田心良后面的玩家。
都不用怎么思索，毛小北拉着助播就找上了章无瑕。
安源星球，剩下的那些玩家亲眼目睹‘章无瑕’消失在他们面前，就这么眨一下眼睛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嗖的一下消失了。
直到这个时候，部分玩家才后知后觉记起来：对了，他们是在体验全息游戏来着。
刚才不是人消失了，是游戏账号下线了。
这全息技术和视觉效果，简直是再无二家了！
张川旋看了好几下章无瑕消失的地方，还是觉得稀奇：“说下线就下线了，这过程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效，瞧着就跟刚才的穿梭阵法一样。”
宋信仪：“还真别说，这效果确实是像，转场效果流畅不卡顿，特别丝滑。”
红薯组有玩家退游了，这事很快就被朱常菁带回了土豆田。
田里，陆续又有人挖出了几个大土豆，重量都在100公斤以上，皆是几个玩家合力抱上来的。
葛序卓累到不行，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急促喘着气，右手还不停对着脸扇风，哑声道：“我好累啊！是不是体力值不够了？队长怎么没说该怎么补充体力啊？”
吴冬正在地里搬运土豆，听见竟然有人退出了游戏，抬起头纳闷地说着：“不是吧？这么好的全息游戏都有人不喜欢？”
他对着朱常菁说话，但手上动作没停，还在捡地里的土豆，随便拿起一个，毛绒绒的触感摸起来舒舒服服，就是挺大一个……咦，奇怪，怎么拔不起来？
等等！这手感怎么会是软的？还有毛？！
土豆长毛了？
心里咯噔一下，吴冬猛一低头，愕然撞上了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
“啊！！”
蓦然，土豆田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