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相思涌动
    九月初九,重阳节,天不亮开始洗漱整装。

    群臣百官拥着帝驾先到皇陵祭奠完先祖,再往景山,登高望远。

    时值九月,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登上山顶,一览无遗。

    远处枫林尽燃,枫叶流丹,近处菊花烂漫,山野飘香。

    景山上有座皇家寺院,大相寺,寺庙的院子有棵老菩提树,据说是太祖开国那年命人栽种,至今已有五十个年轮。

    树干粗壮,树叶繁茂,上面挂着祈福的彩带,随风飘飘,和尚们早已经备好斋饭,准备在菩提树下开宴。

    九霄和几位王爷去了东厢房里间更衣,大臣们在外边树下席上跪坐着歇息闲聊。

    边角门处,一人悄然玉立,青衫如云出岫,手中折扇合着,扇骨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另一只白如玉的手心。

    白玉簪挽着青丝,墨发如天际云瀑,垂过纤细的腰际,发梢随着清风微微荡漾,说不出的飘逸灵动,目含柔光,嘴角微翘,神色淡雅,仰头看着墙边上一片从外边伸展进来的茱萸果树。

    树枝繁茂,硕果累累,鲜艳欲滴像红宝石一样缀满树头,压弯枝丫,垂落在他面前,他低声吟道:“一树红豆枝头红,”

    我笑着走向前,站在他身后,轻声道:“半是相思半是嗔。”

    他高我半头,回过身时,下巴正巧碰着我的额头。

    我踮起脚,抬手向上,越过他的肩膀,从他身后摘了一枝茱萸,送他跟前,赔罪道:“之前是本王不对,望丞相海涵。”

    他如琉璃一般璀璨的眸子里风潋般的溢彩闪过,像是呆了一会儿,缓缓接过花枝,耳根微晕,泛着点点红,我忍不住凑上前,道:“裴然,我有句话,想问问你。”

    “皇叔!”

    一个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身边,满头大汗,躬身弯腰道:“原来您在这里!”

    不由分说,拉着我,道:“您不在,陛下不动筷子,群臣等候。”

    我越过那太监,对那人道:“裴然,就一句话…”

    他摇扇笑着打断,道:“陛下都等急了,皇叔还要与微臣在这里磨牙吗?”

    太监催道:“皇叔,快走吧!”

    到了席前,康王,誉王喊我道:“战儿快来坐!”

    我坐下之后,九霄举杯,道:“众爱卿请。”

    我与众臣举杯,道:“陛下先请。”

    席后,方丈笑向天子举荐道:“陛下,外域有位高僧,名叫:皮藏,跋山涉水不远千里,从天竺而来,想觐见陛下。”

    九霄放下筷子,道:“请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罗纱的人被两个和尚引进来。

    他一来,众人议论纷纷:

    “外邦之人果然与我们长得不一样。”

    “碧绿的眼睛,波浪卷儿的头发也不束起,披散在肩膀上。”

    “个子真高……”

    “……”

    外域僧人入内后,不向天子行礼,却盯着我看。

    众人纳罕。

    康王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头抿嘴笑道:“战儿,你果然是天人之姿,连这个外邦的和尚也看呆迷了。”

    九霄也来了兴趣,放下筷子,笑问道:“皮藏法师是不是也觉得叔容貌过人?”

    皮藏摇了摇头,“非也。”

    又叹一声,道:“可惜。”

    众人一头雾水。

    符允看着好友,道:“智友何言可惜?”

    外域僧人看着我,道:“这位公子天生佛门中人,灵根透彻,灵性天成,却染一身尘埃是非,将来万念俱灰之时,恐难与世相容。”

    此言一出,众人皆呆,我也有些发愣。

    一旁的方丈傻了眼,待反应过来,浑身打着哆嗦,瑟瑟发抖,拉着皮藏,嗔声埋怨道:“你知道他是谁?怎么能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

    九霄脸色非常难看,康王,誉王几个也觉得这和尚忒无礼。

    允王连忙放下杯子,站起身,单膝跪地,朝天子请罪,道:“陛下恕罪,智友外域之人,不知忌讳,出言冒犯皇叔,罪该万死。但请陛下念他虔心佛法,一心教化百姓,多有布施,网开一面。”

    九霄面色稍缓,冷声摆手道:“乱棍打出去,逐出京师,不得再入。”

    几个御林军挥棍而来,我于心不忍,起身跪在允王旁边,恳求道:“陛下息怒。佛门中人,脱离尘世,难免不知所云,念他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辛苦非常,请饶恕他。”

    九霄挥手,冷道:“拖下去。”

    此一闹,众人皆觉扫兴,一场高高兴兴的宴席不欢而散。

    几天后,月圆如银盘,高挂空中,银辉散漫一地,我正在院子里练剑,小厮来报:允王请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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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入内换了身衣裳,令厮儿备茶,出门相迎。

    迎面一人,金质贵姿仪,一袭紫金祥云鎏金广袖袍,金冠束顶,凤仪容止,风流蕴藉,身后跟着两个斯文俊秀的小厮,手里捧着两盒礼。

    来人笑道:“我特来代好友赔罪。”

    我示意厮儿接下,请入内,令丫鬟上茶,两人落座后,我端茶递过去,对他笑道:“不过几句话,何须放在心上?还劳你亲自过来。”

    那人白骨如玉的手指上套着一枚紫色的戒指,捏着茶盏盖子,沿着金黄澄澈的水面微微荡了荡,端起来,浅啄小口,举止优雅,容止矜持贵气天成,道:“你不放在心上就好。”

    两人正饮茶,外边门童来报:康王,辰王,誉王来访。

    我心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几个王爷都到齐了?连忙将人请到里间坐下,命人沏茶。

    五人落座后,康王饮了一盏,道:“战儿,你别理会那个破和尚,疯言疯语的,陛下已经命人将全京城的和尚都撵出去了,以后谁再念经,打谁的头。”

    辰王,誉王端着茶盏摇头直笑,我也哑然,寒暄一阵后,我道:“几位王爷相约来府上,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一起商量?”

    他们几个相互看了看,摇头直笑。

    康王笑得捂着肚子,看着我,道:“战儿,你过傻了?明天是你寿辰。每年,我们不提前来和你说,你铁定不会摆宴庆祝。”

    我恍然大悟,今夜十四,明天十五,怪不得月亮这么圆,明夜更圆。

    “要我说,明天别请什么戏台了,摆几桌好宴席,把京城的媒婆都请过来,好好帮你找找!你看你,马上三十二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我俩儿子都快打酱油了……”

    康王一边捏着桌子上的花生米,一边喝茶,嘴像剥蒜一样噼里啪啦,道:“你看上哪家小姐了?只要你开口,陛下下一道圣旨,谁敢不愿意?再说了,就你这容貌,也不用圣旨,只要你松口,多的是小姐抱着枕头来王府……”

    我将花生米往他跟前推了推,催让他吃,他连连说好,吃得开心,喝得欢心,嘴也更溜,道:“你也别太挑,前两天太后还在说,她外甥女江月到了十月底,正好及笄,要寻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子弟……”

    我拿了块酥糕堵住他的嘴,他呜呜地看着我,眼里眨着委屈的泪花,誉王,辰王,皆端着茶,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