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绝处逢生
    九霄接过信笺,摊开在桌面上。

    纸如金沙,华丽绚彩,底部瓷青玉蓝色,金墨字在灯下闪着华光,上写道:

    吾儿速归救母,迟来恐天人永隔,再难相见。

    九霄阅罢,面如死灰,众将亦失神愣怔,口不能言。

    高占跪在地上,哭道:“陛下,您走后,太后日夜思念,如今被太师囚禁在宫中,备受欺凌,唯一的指望就是您了。您若不救太后,太后唯死而已。”

    九霄手扶在案上,闭目垂泪,不吭声。

    众将皆知其意,无不敬佩又痛惜。

    就在众人失上之时,只见一抹寒光凛凛,划过火光,如闪电一样,直刺向尊位上的人。

    太快!

    无人反应过来。

    我抬手时也已经有些晚了,只能抬臂去挡。

    匕刃穿过肩头,“咝”一声,一道血痕喷溅而出,回手如旋,反手擒住高站的手腕,用力一握,随即夺了兵刃,将人一脚踹在地上,再顺势拔了肩膀上的匕首,掷出去,插在那人的大腿上。

    顿时,血流如注!

    高占抱着腿在地上嗷嗷叫,满地血的手指着我,骂道:“臭和尚!坏咱家好事!”

    众人皆回过神来,皆惊恐失色。

    九霄惊愕地看着我,道:“你的肩膀!”

    我单手按住肩头,暂时先止住血,道:“陛下不用担心,贫僧无事。”

    其他人皆像心有余悸,江斗魁看着地上惨叫的人,瞪着眼,狐疑地盯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要刺杀陛下?”

    我道:“素闻太后刚毅,若被人胁持,宁死也不会写下求救信,更何况京城到这里,八百余里,一个久不出宫的内侍,如何能在半月里驾马急驰到这里?”

    秦舜拱手谢道:“多谢大师护驾。”

    九霄目光一直在我肩处的伤口处。

    我道:“陛下无须担忧,太后此刻应安然无恙。”

    秦舜等欲请军医治,我笑道:“贫僧略懂岐黄之术,回营包扎一下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伤。”

    临走之时,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对天子谏言道:“陛下且再等两日,说不定峰回路转,另有契机。”

    九霄目光淡淡地望着我,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只是一直看向我的肩头,恍然失神。

    我一时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决策。

    回到营帐内,用棉麻纱布沾着清水洗了洗伤口,幸好伤口不深,只刺穿皮肉,未曾入骨,刃上没有涂毒,弄些草药覆了覆,应该没有大碍。

    裹好伤口后,趁着夜色下山。

    山下城内空无一人,凉风凄凄,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烧焦的味道,整个城池犹如鬼窟一样。

    我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冰凉的地面听,耳边只有风声吹过,没有似有马蹄声。

    难道严毓臣没有接到我送的信?

    难道军粮没有送来?

    二十万大军怎么办?

    我额头上浸出一层冷汗,而在不远处的山上,士兵们咳嗽,呕吐声不断,一声声悲哭,一声声哀鸣,似猿泣,鸟哀鸣,悲绝欲伤。

    帐前,似有人来回走动,将东西聚拢,帐篷拆毁。

    九霄要撤军,难道竟要前功尽弃吗?

    不觉泪顺流而下,双眼迷离,为我曾经的执着而后悔。

    若我当时没有自戕,

    纵然九霄再痴缠,

    纵然被万人唾骂,

    我依然能守着皇城,也早在九月里挥师北上,何至于此?

    陷三军于危境,陷太后于宫中,陷九霄于绝境。

    父亲,孩儿究竟该怎样做?

    怎么做才能守住你一生的心血,守住万千血泪铸就的万里河山?

    若边城破,三军灭,

    孩儿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死后,又有何面目见太宗?

    自十八岁继王位,至今已有十四年,

    十四年,孑然一身,克己刚守,

    舍了知慕少艾的少年红豆思情,丢了裴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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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了性命,绝了九霄的痴恋,伤了他的心,

    到如今,竟要尽毁吗?

    父亲,您英灵若在,引孩儿一条路,孩儿真的走不下去了。

    双腿无力,瘫软跪倒在地上,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背后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不紧不慢,缓缓而来,最后停驻在我面前。

    一双模糊的赤舄红色长靴映入眼帘,我的泪扑扑簌簌往下落,砸在他的鞋面上,迸溅出一道细碎的水花。

    站在我面前的人,蹲下身,略微冰凉的拇指上戴着一只祖母翡翠绿玉戒,挨着我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我的下巴顺着他手上的力道被抬起来,对上一双如琉璃般的浅色眸子,晶莹剔透,冰凉如水。

    那人薄唇如雪,轻启道:“大师为何悲哭?”

    我望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吐不出一字,只觉痛心入骨,不能自已。

    眼泪越来越多,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他指腹摩挲着我的下巴,捻了捻我的唇角,道:“大师方外之人,也会悲痛哀伤吗?”

    我抓着他的胳膊正欲说话,腿边感一点微微颤动,心脏像要停滞了一样,连呼吸也忘了,头贴着地面,侧耳倾听。

    轰轰隆隆如钟鸣一样的声音。

    此声胜过世间任何声音!

    严毓臣来了!

    押送粮草的车马缓慢而持重,声音稳而厚重!

    一定是粮车!

    我喜极而泣,忍不住起身向前奔走,跑了几步,驻足停下来,扶着残墙,向东守望。

    哒哒哒的马蹄声,伴着金铃一串串儿,如奏着最动听的乐章,由远而近,翩翩而来!

    我紧盯着那拐角处,整颗心腾腾地跳着,像要蹦出胸膛一样。

    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厚重,令人望眼欲穿。

    终于,在拐角处转过来一人一骑。

    来人俊秀玉锦绣,轻袍在黑夜中随风翻飞,扬鞭奔驰,如云中腾马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