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洗完,我已经跑了十几趟,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瘫软在椅子上。
他则优哉游哉地从屏风后转出来,还别说,一番忙活,倒也值!
那人儿一出来,便如一幅画,令人眼前顿时一亮,好俊的一个郎啊!
头发半湿半干打着微微的卷儿披在肩上,俊脸儿本就白皙,这会儿沾着水露,整个脸显得晶莹剔透,又干净,又明亮,像珍珠一样,泛着淡淡水润的光泽。
雪白的纱衣拢着宽肩窄腰,修长的双腿被掩盖在绢纱摆衣之下,一双简单舒适的貂绒鞋,露出白嫩光滑的脚踝。
他走过来时,我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擦了擦鬓边的细汗,道:“陛下请安歇。”
他嗯了一声,坐在床上,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氛围变得有点怪,我讪讪地笑道:“微臣睡外间。”
他向外看了一眼,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什么都没有。
我指了指其中的一把椅子,道:“微臣坐着睡一样的。”
他躺下身,道:“辛苦国师了。”
我拉下床边的紫纱罗幔,在床边朝他拜道:“陛下寝安。”
我到了外间,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背,手支着下巴,不多时,听着里面传来匀长的呼吸,我也梦周公去了。
正睡着,听到一阵吵嚷:
“快!一家一斛珍珠,十两黄金,三石米!”
“军爷,之前已经有军校来收过了,小人家里没有……”
“啰啰嗦嗦什么!赶紧拿出来!”
“……”
一阵吵闹嚷惊天动地,伴着哭哭啼啼的求饶声不绝。
九霄已起床,穿戴整齐,正隔窗往下望,我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关上窗户,道:“陛下,耳目众多,不可轻易摘了面纱。”从囊中取出为他戴上,又将他头发披散下来,道:“先请陛下委屈忍耐一些时日。”
我们刚坐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个穿着麻布粗衣的小厮端着茶饭进来,眼圈儿泛红,眼角似有泪痕,看上去,年岁也不大,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虽然是端茶送饭的粗活,也做的十分周到细致,道:“两位爷请用。”
我接过茶盏,看向外边,道:“行军打仗,难免征银征粮,百姓为何这般抗拒?”
小厮顿时眼通红,泪往下流,道:“这几日,已经征了三次军饷,我本是城中的大户读书人家的子弟……”
他说着,已经开始哽咽,我将一盏茶递过去,道:“小兄弟不要伤心,请先喝杯茶。”
他接过茶,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想来,这些日子,过得艰辛,一杯茶也不曾有过。
我邀他坐下,请他一起吃饭,他推辞不坐,我再三恳请,他方才落座,吃到半晌儿,我若无其事,道:“若说征粮尚可理解,为何要征这么多的珍珠和黄金?”
一般行军征缴,当以粮草为先,再征一些银两,购置衣物酒食。
楼兰虽然商贸繁华,但一斛珍珠,十两黄金,也是普通商户七八年的家底。
小厮放下筷子,眼泪汪汪,道:“这全是为了从北边大宛购置兵械火器。”
我故作惊讶道:“为什么要买兵械火器?”
厮儿饮了茶,擦了泪,道:“大师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大王从南边吃了败仗,死伤大半,也将所有的军火器械尽数丢尽,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也差不多,想东山再起,只能向城中百姓征讨。”
我叹了一口气,道:“纵然如此征讨,聚拢了黄金珍珠,从沙漠运到这里运送军火也需要五个月,旷日时久,恐有耽搁。”
小厮拍手,道:“大师说有理!所以贩卖兵械和炮火的在银花鬼市发了财!”
我停了手中茶杯,道:“银花鬼市?”
小厮惊讶道:“大师不知道银花鬼市吗?”
我笑着施礼,道:“请小兄弟赐教。”
所谓鬼市,又叫鬼市子,专一玩旧货、鱼目混珠的假货,也有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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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来路不正,以及官家禁的私货。
商贩子夜准备出摊,三更出摊,天快要亮的时候收摊。
鬼市上卖家只报价钱,买家若相中货,出钱便可,不能问货物源头,整个买卖过程中,无有言语,也不存在交流,交易散后,概不退换。
小厮所说的银花鬼市位于丘玉城外的乱葬岗,岗上开满了银花树,又名,银花鬼市,建这些鬼市的往往是一些前朝余孽,有一定的势力,但无法生活在光下,所以潜藏在暗处,隐蔽地生存,一旦被抓,全族尽灭。
北兢王李合在时,虽有听闻,但不像现在这样,连一个送茶的小厮也知晓,这一股暗藏的势力,不容小觑。
喝完茶,吃完早饭,我带着九霄到王堡里辞别李鳍。
李鳍再三挽留,道:“恩公有何难言之隐,只管讲来,孤能办到,一定会为恩公办到。”
我道:“天机到时,贫僧会再来。”
李鳍拉着我,道:“大师说的天机是?”
我朝他施礼,道:“贫僧夜观天象,北星灿烂辉煌,大王居北,此卦象正映在大王身上,不过十日,必有好事发生,大王且耐心等待。”
李鳍将信将疑,道:“若真如此,孤当扫榻相迎。”
我躬身致谢。
出了王堡,走出主街,绕过几个巷口,甩掉后面跟着的人,拉着九霄,转身到了一间胭脂水粉的铺子。
铺子的老板三十多岁,一双杏花玲珑眼,似带着天生的灵气通透,未曾开言,眉眼先露笑,热络地将人引到屋里,道:“客官请进!”
我们两个进了铺子,老板走到外边,左右看了看,笑着吆喝道:“上等的胭脂!”
过了一会儿老板进来,将门帘拉下,门板关上,转身跪地,道:“王……”
他王字刚出口,我连忙拦住,道:“陛下在此。”
他先一震,然后看到九霄,连忙叩首,道:“小人眼拙,不知天子降临,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